乌夜啼 第65章 星辰大海（一）

梨梦节即将到来，前往岐城之人越发得多。位处登上之路的泽光寺，也因此时机，也变得热闹起来。每日既有不少香客，也有不少过路栖息之人。

展旬因伤要在这泽光寺休憩好几日，祝余与黎禾便不得不留在泽光寺中。空心师父见祝余与黎禾二人理所当然的白吃白喝，一天无所事事，实在看不下去，就下了一个任务。

“诸位既是捉妖师，可否行一行这捉妖师之能？”

祝余抱肘，挑眉，“何事？”

“这岐山中有一水妖，可否捉拿下？”

黎禾询问：“为何要抓他？”

“以前这水妖素日待在山里，不与人类交往，也不惹事儿，我便没太在意他。但这些月来，按理说四月并非汛期，可岐山下好几个临水而建的村子都遭了难。前些时日，我派了几位泽光寺的小师父前去查探，却有妖之痕迹。”

黎禾蹙眉，“有何证据指向那水妖？”

空心摇了摇头，“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岐山中只有那一只水妖。他就居住于你们来时的山洞里。”

“既无证据，便有更多其它的可能。我认为不能轻易将罪按在那水妖之上。”

空心一笑，“是。不若二位去调查一番如何？”

黎禾看向祝余。

祝余挑眉，他实在不想管这事儿。

一旁的空心立刻道：“若这事儿做成，成功解决周遭村子里的水患，展施主的药费、诸位这几日的住宿费、香火费，就抵消了。”

祝余双眼一冷，盯着空心。空心一脸和善，“如何？”

“行。”说罢，他转身道，“走吧。”

两人朝山顶的山洞前去。

“你缺钱？”

“一直缺。”

黎禾疑惑，前几日这喝好酒、住好房、吃好食，钱花得打手大笔的，也没见他眉头皱一下。

“我以为你很富裕。”

祝余耸耸肩，“我只把钱花在刀刃上。”

刀刃？吃喝玩乐？黎禾琢磨着，原来这是重要之事......

话语间，两人走出青砖小路，登上山顶，来到那两座岩石挤压而形成的山洞前。

此时天色微亮，山里寒风阵阵。

两人一走进山洞，光线瞬间消失，漆黑一片，滴滴答答的水滴声游荡在整个空间之中。

黎禾记得来时他们遇见了一个小洞口，里面似乎有妖的气息。她与祝余寻到那洞口，但实在太暗，根本看不清洞口里的情况。

祝余从包里掏出一个符咒，一划，“啪”一声，符咒变成光团落入洞中。

光亮飞入一条长长的洞口，洞口向下，深不见底。最终光团消失在黑洞之中，根本未触及尽头。

黎禾靠近洞口，感知一番，感受到隐隐的妖气，“有妖气。但更有一股奇怪的气息，不知为何。”

祝余从腰间取下一颗界子，念道：“青青，出。”

界子落地，伴随一阵青光，一位半人半蛇的女妖从阵法中钻出。女妖一头乌黑长发，皮肤冷白，青色鱼鳞散布；她**上身，密布的鳞片遮挡了人形**部位；而下身，则是青色蛇尾，散发着隐隐的幽光。

黎禾记得这妖。在半月楼与蝶妖大战时，祝余也召唤过她。但那时她是蟒蛇形态。

祝余冷声命令道：“探洞。”

青青朝洞口伸出手臂，几条小青蛇沿着她的手臂钻进了洞穴之中。

与血狐明渊不同，这蛇妖沉默寡言，似乎只会行驶祝余的命令。

半晌，几条小蛇返回。

青青与小蛇互相吐着蛇信子，交流信息。随后青青收回小蛇，朝祝余道：“洞口尽头是一个阻断阵法，小蛇无法进入。”

“好，回去吧。”他一挥手，青青又变回了界子，飞入他手中。

“我们下去。”

黎禾点头，随着祝余一跃而下。

一阵昏天黑地后，两人从洞口飞出，坠入了一片蓝色星海之中。

黎禾顿时双眼一亮：四周飞舞着无数颗散发蓝光、形如萤火虫一样的昆虫，它们飘在空中，落在草尖上，停在石壁上。

双脚落地之时，她惊异地感到脚底软软的，低头一看竟然是厚而茂密的小草。草一动，又激起一片萤火。

昆虫散发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狭窄的蛋形空间。

黎禾询问：“这是什么虫？”

“这是妖化的一种萤火虫，名为飞光。”

“妖？”黎禾惊异，这些小虫看起来全然不像妖。

“他们没有什么灵性，喜欢聚集在道之气浓厚之处。”

黎禾伸出手，几只飞光停在她的指尖。

祝余打量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一块墙壁上。他靠近墙壁，伸手触碰，片刻一道蓝光从墙壁里渗透而出。

“后退。”

黎禾后退，见祝余扔出一张符咒，轰隆一声，墙壁裂开，碎石散落一地。

一个圆形阵法显现出来。阵法之后，流光溢彩，模糊不清。

祝余伸手触碰阵法，轻而易举就将其打破。蓝光碎裂，阵法之后的景象变得清晰：是一片森林。

黎禾跟随祝余走进森林。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一条流淌的小河。

小河不知从哪来，也不知流向何方；它穿过森林，映照天地。河水里似乎飘满了蓝色光点，整个河流都熠熠生光，将黑夜照亮。森林中同样飞着飞光，宛若梦境。

黎禾心底一动。“这是什么河？竟然会发光？”

祝余道：“河里是飞光的下得卵。”

黎禾蹲在河边，低头查看，“卵？”仔细一看，发现那些白光点宛若青蛙卵，外面一层透明圈，里面一个蓝色小点，小点发出了蓝光。

祝余道：“那妖应当不在。”

“这里是他的老巢？”

“应当是。这是一处极佳的风水宝地，气浓厚纯洁，是修炼的最佳之地。所以他才会将此处隔绝，占为己有。”

“修炼......”黎禾转念一想，那自己是否也可以在此处修炼、迅速强大？

“既是那水妖的老巢，我们找个隐蔽之处，等候他便是。”

两人沿着河流继续往里走。蓝光流动在两人身上流动。

黎禾微微侧眸，看向祝余。在这幽蓝神秘的景色之中，祝余越发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黎禾想起幻境中那铸剑大师祝长生，目光落在祝余腰间两把刀上，“你的刀，是那祝公所铸吗？”

“不是。”

“这两把刀有名字吗？”

祝余扫了眼黎禾，“无名。”

“无名？”

“嗯。”

“它们也认主吗？”

“嗯。”

黎禾垂眸，拿出腰间的木头匕首，“它会认主吗？”

祝余扫了眼，“会。只不过还没有认你。”

“你知道这是何物？”

“以前浏览博物志，在书中见过类似的东西。”

黎禾追问：“书中怎么说？”

“一种神木制成的武器，虽不开刃，却能斩断道之气。那日与蝶妖含睇一战，你用此物斩断了她的丝，就印证了我的猜测。”

黎禾敛眸，“这也算缘分，对吗？”

祝余挑眉，“嗯。”

“那我们相遇也算是缘分。”

“嗯？”祝余看着黎禾一脸的冷清，倒是看不同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黎禾兀然抬眸，一双晶莹的眼眸闪过光芒，“很有意思。”

“怎么说？”没想到这个无欲无求之人也会觉得有意思。

黎禾一脸认真，“缘分，很有意思，也叫人看不透。这些时日，一直见空心师父说着缘分二字。我一开始不明白，什么叫做缘分。可这几日我在思考，为什么我会遇见你、会遇见展旬，为什么我们会一路同行......”她走在了祝余前面，“为什么我们会得到李千关的剑？为什么恰巧又是展旬与那剑有缘？”

她转身，看向祝余，“这些都是缘分。实在神奇。”

祝余轻笑一声，“嗯。这么一说，长留与你相遇，也是缘分。”

黎禾眉眼一暗，“缘分。不过是孽缘。”

“我并不这么认为。”祝余上前，揉了揉黎禾的脑袋。

黎禾蹙眉，“为何？”

“你自己想想，如果没有遇见长留，你会过怎样的人生？”

黎禾欲言又止。

怎样的人生......应该会嫁给凌霄哥哥......但自己并不懂得感情，或许只会不断地让周围的人失望。

她摇摇头，“所以我好奇，你是如何与你的刀相遇的。”

祝余耸耸肩，“在死人堆里随便捡的。”

“就是如此？”

“是。”

黎禾漠然。她以为会是个有趣的故事。

两人沉默而行。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了河流的尽头：一片宽阔的湖泊。

湖泊宛若星海。

“很美。”黎禾道。

祝余拔刀，擦了擦刀刃，“等着吧。”

“你要抓他吗？我们不是还没有证据吗？”

祝余道：“你真是啥。像空心这种佛法高深的修炼者，是能够看破一些因缘的。他既让我们来捉此妖，必然是因为此妖身负孽缘。”

“纵使如此，也当有证据才对。他说有孽缘，便有孽缘，是否太不公平？”

祝余一愣，“没事儿，抓起来一问，便知道他做没做了。”

黎禾沉默。

祝余嘀咕了一声：“倒是个死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