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埋伏在森林里时,我们都没有想过,这场演习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尾。当时我们都还只有我们输了或者是我们赢了两个概念。我们专心致志,只想着如何攻破医院。
“她们没有在东楼派去士兵。”劳瑞尔去侦察后回来报告,“她们只在主楼和西楼派去人手。”
这次演习塞西尔仍然是指挥,她很快下了决定:“东楼没有人,不用我们去攻打。她们大概率会觉得我们如果要攻打的话一定会从西楼下手。她们未必在主楼布置了很多人手,我们可以直接去进攻主楼。”
“西楼离主楼那么近,她们会很快增援的。”戴安娜·波特说。
“那要是有人堵着西楼的人,她们就增援不了了吧。”我说,“派一部分去缠着西楼的人吧,两面夹击。”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支持,塞西尔同意了:“那我们就派一部分人去先攻打西楼······不行啊,西楼有窗户。她们能跳过去。”
大家开始叹气。想到一个合适的战术真的很难。
“要不我们干脆全部发起总攻好了。”萨布丽娜·福斯特笑着提了个馊主意,“有时候简单粗暴比仔细思量效果要好,因为意想不到。”
埋伏在森林里的人都发出了笑声,如果不是因为在埋伏,可能大家都会笑得很大声。就算笑声很轻,我们还是惊跑了一只出来觅食的松鼠。
“得了。”塞西尔笑过之后,正色起来,“那就这么办吧。记住,如果她们慌张,那是因为她们被打乱了阵脚。我们不能让她们有机会调整。”
我们悄悄的从医院的后方前进,森林里都是积雪,脚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们都小心的端着枪。
医院的几个门都有人把守着,可能是抱着一种摆烂的心理,我们一瞬间全都冲了过去。
萨布丽娜·福斯特的馊主意竟然不是馊主意,她们的确没有想到我们很快就发起了全面总攻,一瞬间有些乱套。抓住这个意想不到的机会,我们很快厮杀了起来。飞速的用彩弹出局着红队。一片慌乱之中,我看见了红队的指挥官,梅根·斯劳德。
我抬起枪,瞄准她,扣动了扳机。让人出局真的是足够简单的一件事。她无奈的笑笑,离开了“战场”。
一点点的,我们竟然真的占据了大部分的优势,西楼甚至已经被我们占领了。只剩下失去指挥官的主楼还在顽强的抵抗着。倒霉的是由于时间拖得比我们想象的要长了一些,她们已经将调整了过来,跟我们打的有来有回。最终塞西尔决定我们全员撤回西楼。
“出其不意这招倒是好用,就是只能用一回。”塞西尔说,“现在我们得想别的战术了。”
“不一定。”我说,“如果下次她们有准备,她们可能也不会觉得我们还会进行总攻。她们很可能会在各个部分都布置人手来抵御攻击。不过经过上一次我们的攻击,她们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如果要在每个重点都布置人手那就太少了。再说,梅根·斯劳德已经出局了。她们的招数大多是她出的。”
“那就休息一个小时,然后再次发动总攻吧。”塞西尔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士兵们一下子四散开来。
我回到了那幅画前。
那幅画其实很小,如果去掉画框,甚至只有巴掌那么大。犹豫了一会儿后,我还是将那幅画从墙上拿了下来。
果然只有巴掌那么大,不过它有一部分被折了起来。我小心的将被折叠的地方翻开,看见了为霜家的那所小楼。
我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冬天,下着雪,森林与冰湖,为霜家的小楼。
画的背面有一行小字。
“我画完这幅画是在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的时候。在我画完这幅画的时候。我看见她了,她看见我了。”
没有署名。
黑色的墨水褪色了,变得很淡。我想起了我和为霜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那时也是午夜十二店,钟声响起,我和她都在抽烟。
我有了一种渴望,我想要离开这里,去为霜的小楼,即使只是面对面抽烟。
“时间到了,开始准备吧。”塞西尔的声音传来。
我匆匆将画收在了口袋里。跟其他人一起集合。
总攻发起的很快,她们的阵脚真的又被打乱了,我尽可能的多出局了几个人,希望能快点结束。局势已经很明朗了,我们会赢得胜利。
“滴————”口哨的声音,不是来自我们,随后指挥官的吼声传来,“所有人,集合。准备上车!”
我们面面相觑,停下了打斗。很快我们就在医院前的空地排好了队准备上车。
卡罗琳·布莱克有些冲动的质问指挥官:“那演习怎么办?”
“演习结束了。”指挥官生硬的说,“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卡罗琳·布莱克只好上车。
我们全部上了罐头车之后,车就风驰电掣的开了起来。颠簸甚至比上次还要厉害,有好几个人吐了。不安的情绪在车厢内蔓延开来。
来的时候花了一个多小时,回去的时候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开战了。”塞西尔突然轻轻在我耳边说道。我猛地看向她,她面色苍白,嘴唇颤抖:“我家在部队的高官里有人脉。”我的心好像跌了下去,跌倒了悬崖里。
宿舍里,大家都很安静。就算大多数人没有塞西尔家里出色的人脉也能感受到现在的紧张气氛。直到夜幕降临,这种恐惧也没有减少。
“会开战吗?”一个人忽然问道。
我和塞西尔沉默不语,但心中都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其他的人也没有回答,大家都在想尽办法逃避这个可能。
“我不想上战场。”刚才提问的那个人哭了起来,“我害怕。我怕死,我害怕疼。我还要回家去见我的爸爸妈妈,我表姐刚刚怀孕······”
一开始只有她一个人在哭泣,渐渐的所有人都开始抽噎。我一片茫然,我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应该吧。
不对。
不对?
不对!
为霜,我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为霜。我想拥抱她,亲吻她,我想要告诉她我爱她。
我爱她。
窗外传来了卡车特有的轰隆声,另一栋宿舍楼传来了喧闹。我们都扑到了窗户旁,顾不得寒冷,我们推开窗户想要将外面的喧闹听的更清楚些。
这个军营里的所有指挥官都在操场上,女兵们从宿舍楼里鱼贯而出,在惨白的灯光下一个个登上军用卡车。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雪花中我看见了戴安娜·波特那夺目的红发。每当车满指挥官就会飞速的给车上锁。很快四俩卡车就都装满了士兵,再次轰隆隆的离开。而另一栋宿舍楼也彻底沉寂下来。
死一样的寂静。
悬挂在我们头顶十一个小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了下来,斩断了我们的头颅。
我再也没有犹豫,我没有抓起我的外套。我夺门而出,将塞西尔和其他舍友的惊呼甩在身后。我趁着那些指挥官不注意飞速的翻出墙外。可能是因为太急躁,我刚刚结痴的伤口再次被粗糙的墙面磨破,鲜血再一次从我的皮肤中渗了出来。我也重重的跌到了雪堆上。顾不上疼痛,我发狂一样的向为霜家的小楼跑去。
五公里不到的路那么长那么长,我只是跑了半个小时左右,但我好像跑了一辈子。
我终于到了为霜的小楼,路灯已经都亮了起来。我拼命的敲门,几乎称得上砸。但五分钟过去她也没出来开门,我心急如焚,干脆直接大喊了起来。
“为霜??为霜??你在吗???如果你在的话——”
“他妈的吼什么呢?”隔壁楼一个衣衫不整的金发女人推开了阳台上的门冲我吼道。
“我找为霜!”我回答,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我身上,我却几乎感觉不到寒冷。
金发女人挑了挑眉,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一支香烟点上:“你谁啊?找为霜干什么?”
“我想告诉她我爱她。”
金发女人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就像审视。我没再看她,继续呼唤起为霜。
“我记得你。”金发女人忽然很慢很慢地开了口,并顺手将一个老男人冒出来的头推了回。去,“你曾经站在她家楼下和她一块儿抽过一会儿烟。之后还送她会过一次家,还在她家里过夜了······操,那天晚上就是你们凌晨三点开始鬼混?!”
我不关心她记不记得我,也不关心她直到我和为霜发生过关系。我仍然在专心致志的呼喊为霜。
“你不用喊了。”金发女人按灭了香烟,“为霜被抓起来了。现在正在警局里拘留。”
我终于放弃了呼喊。“为什么?”我问。
“她殴打了一个想要上她的男人。”
一瞬间,惊讶扼住了我的大脑。
“她已经不干了。那男的不听她的,所以她打了人。要十五天才能放出来。这才五天,你等她出来再找她吧。”金发女人好心的给我解释了一边前因后果。
“谢谢你。”我急匆匆的道谢,“开战了,这里不安全。你最好离开。”说完我就跑走了。金发女人则在尖叫,好像是想让我说清楚点。
小城里唯一的警察局很好找,而且离为霜家的小楼很近。
拘留可以保释,而且花的钱也不太多。很顺利我就将为霜从那个没什么人的监狱里带了出来。她看见我的时候,愣住了。
警察局的门很干脆很利落的关上了。我和为霜在雪里凝视着对方。
“有香烟吗?”为霜开口问道,也就一个星期不到没见,她的声音沙哑了不少。我拿出香烟,帮她点上。
为霜缓慢的吸了一口烟,随后就把香烟往胳膊上摁去。片刻后,她将那根香烟移开:“不是梦啊。”
“不是。”
为霜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我向她伸出手,她将手自然的搭了上来。我就这样牵着她走向药店。
没买套,买的烧伤药膏。
为霜任由我将药膏抹到她的手臂上:“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到明天才会回来城内呢。”
我仔细的将药膏拧紧:“开战了。”
为霜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平静,事实上,她根本就没什么反应。连一声“嗯”或者“哦”都没有,她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波动,就好像她刚刚只是听到了今天晚上会下雪这个消息一样。但我想她可能只是不想把自己的表现暴露出来。
“你要走了吗?”为霜在沉默后开口问道,我握着她的手,竟然也很平静:“嗯。”
“没有期限?”
“没有期限。”我说,“我会离开。可能一年,两年。也可能十年,二十年。也可能一辈子也回不来了。”
为霜将手从我的手里抽了出来,我下意识的想重新握住,但随后清醒了过来。
“你害怕吗?”为霜站住不动了,她穿的很单薄,雪花似乎格外爱往她身上落。我很想给她披上我的外套,但我跑出宿舍的时候根本就没拿外套。
看我太久没回答她,为霜有些不满:“回答我。”
“害怕。”我一边在心里考虑要不要将我的衬衫给她披上,一边回答。
为霜站在雪里,继续提问:“那你为什么害怕呢?”
我害怕什么?
“很多。”我指了指街道旁的一家书店,那家店的招牌还在路灯下,“比如我很害怕等我回来后那家书店已经不在了。我特别喜欢那家书店的装修,但是之前因为很多原因我都没进去看过。我一直想要进去看看,把那些我小时候妈妈不让我看的书全都看完。”
“还有吗?”
“有啊,很多。我想堆雪人,打雪仗,去酒吧喝酒,和爱人亲吻。”我露出一个微笑,我这才发现我很少在为霜面前笑,“这些事我都害怕完不成我就死了。”
为霜缄默不语,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为霜抽完了那支曾被她按在的手臂上的香烟。
“你知道吗?其实这些事你是在战争前还是战争后完成都影响不了你在战争中。当然也没办法提升你在战争中存活的几率。”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啊。”
“那你就今天都把这些完成吧。”为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牵起我的手,吃力的拉着我去了那家书店的门前,“就从这里开始。”
门打开的瞬间,铃铛响了起来。
“欢迎。”书店的店长微笑着向我和为霜致意,为霜也露出了笑容。
书店打的是暖黄色的灯光,像一个个不太亮的太阳悬挂着,棕色的墙面上印着白色哥特体的小说名句。从名著一直到现代文学。书架都是木头手工制作,上面摆放着一本本书籍。书脊上用五颜六色的小说标题。音乐舒缓,小提琴和钢琴的忧伤穿透了书架和书,一直钻到人的心里。
“你想看什么样的小说?”为霜问,“我对这里非常熟。”
“经典文学吧。”
为霜果然是熟客,一排排书架纵横交错,她轻松的找到了摆放名著的位置。
“看。”为霜的手指划过书脊,“有很多。《悲惨世界》,《三个火枪手》,《百年孤独》,《傲慢与偏见》,《简·爱》,《呼啸山庄》······你知道吗?《简·爱》的作者和《呼啸山庄》的作者是姐妹。她们还有个妹妹,也是写小说的。写的代表作应该是叫《艾格尼丝·格雷》。”
“那就看《简·爱》和《呼啸山庄》吧。”我说,“《简·爱》好像有试读本。”
安静的坐在书店的角落里,在暖气旁温暖的蜷缩着的我们,就像梦一样。
“你不用着急。”为霜很小声的在我耳边说,“现在还不到七点半,这里营业到凌晨三点呢。”
“我十二点前应该能看完。”我也在她的耳边说,我的心脏跳的稍微快了一点。
《简·爱》确实好看,被简·爱和罗切斯特所吸引的我,一直到我看完整本书还沉浸在思绪里。所以当为霜推了推我,我回到现实世界时已经快要一点了。
我不由得有些窘迫。
“没关系的。”为霜看出了我这种窘迫,合上了她手里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我理解你,再说这算什么。去买《呼啸山庄》,然后我们走吧。”
“你不用把书看完吗?”
“我已经看完了。而且这本书我看了少说也得有三十几遍了。”为霜将《霍乱时期的爱情》放回了书架,顺手帮我把《呼啸山庄》拿了下来。
看起来很精致的一本书倒是不太贵,从温暖的书店里出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为霜却好像感受不到寒冷一样。
“你看,雪停了!”为霜兴趣盎然,“我们堆雪人吧!雪那么厚一层不堆雪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说着她就拉着我跑向路灯下。
我拎着书袋,竟然被她拉的有一点踉跄:“你会堆雪人吗?我从来没堆过。”
“我也从来没堆过雪人。”为霜很欢乐的回答我,“不过有什么关系?堆雪人这么简单,无非就是搓上两个圆,然后堆到一起。拣两根树枝当手臂,一根胡萝卜当鼻子,两粒石子当眼睛。能有什么难度?”
十分钟后,我们两个人气喘吁吁,还没成功堆出来第一个圆。
“堆雪人怎么这么费劲?”为霜一边抱怨一边坚持不懈的搓着球。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因为我们没有工具啊,堆雪人是需要工具的。光凭人手很难搓出来那么圆那么大的两个球。”
为霜无语,仰头望天:“这么麻烦?现在商店都关门了啊。算了,别堆两个球了。堆成圆锥形的吧。”
圆锥形的雪人比两个圆球的雪人要好堆了许多,只需要不断的堆雪,然后用手压一压就行了。因此我们很快就堆起来了一个脑袋尖尖的圆锥雪人。
“眼睛······石子好找。至于手臂嘛,反正都是非传统圆锥形了那有没有手臂也无所谓啦。”为霜说着就麻利的将雪人的石子眼睛安装上了。安装完成后,她后退了两步,仔细端详着圆锥雪人。
一阵寒风吹过,圆锥雪人无辜的瞪着石子眼睛。
“你不觉得有点单调吗?”为霜看向我,“已经没有手臂了。如果连鼻子都没有那太可怜了。”
“那用什么做鼻子呢?”
“给我一根你的香烟。不要点燃。”
我打开烟盒,递了一根香烟过去。为霜接过来,按在了圆锥雪人的尖脸中央。
“现在她起码有眼睛和鼻子了。”为霜满意的说,“现在把打火机给我吧。”紧接着她就把那根香烟鼻子点燃了。
“反正烟草的那一头很容易就掉了啊。”为霜道,“而且不长的圆鼻子也一样可爱。”
香烟鼻子升起飘渺的烟雾,在路灯下被照的有几分仙气,“仙气”在扩散到一定范围就会消失,但依然很好看。
为霜忽然塞了一团雪在我的脖子里。
“啊!”我惊叫一声,甚至跳了一下。为霜哈哈大笑起来,像一个恶作剧得逞了的调皮孩子。我不甘示弱,飞速拣起一把雪在手里捏成一个雪团向为霜扔了过去。为霜轻盈的往旁边一躲。
“没打着哦。”为霜得意的一笑,接着她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搓了一个雪团子向我扔来。但我几年兵也不是白当的,十分顺利的躲过了这次攻击。接着我们两人就有来有回的打起了雪仗。真的扔到对方的时候很少,一旦被雪团攻击到就是一片冰凉。但是这时我们脸上的笑容都是如此的真心实意。
圆锥雪人的香烟鼻子已经燃烧殆尽,她就瞪着同样黑色的眼睛鼻子看着我们。
为霜忽然向我跑过来。
她张开了双臂。
我下意识的抱住了她,应该长达一分钟,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拥抱。
“啊。”我小小的惊呼一声,因为又有冰凉进入了我的脖子。
“打中你了。”为霜很小声的说,但她的双臂依然抱我报的很用力。我也没有送开她,我们又互相拥抱着,直到我已经适应了那一小团雪变成的潮湿。
“走吗?”为霜终于松开了我,可能是她胳膊有些麻了,“你不是说还想去酒吧喝酒吗?蓝色情人离这里也很近。要不要去那里?”
我点了点头。
我和为霜就这样离开了那条街道,临走前我们回头看了看圆锥雪人。圆锥雪人只是一个雪人,如果她能回头的话,大概也会回头看一看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