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戈尔搬了张桌子进来,在勒罗伊床边办公,勒罗伊一进入幻想世界,芬戈尔就把他掐醒,直到勒罗伊不敢当着芬戈尔的面进入幻想世界。
芬戈尔没能为勒罗伊回到现实世界感到庆幸,他就要面对勒罗伊的下个问题。
勒罗伊在现实活得并不开心,他没有动力起床做任何事情,整日躺在床上流泪。勒罗伊只记得院长又来了一次,后来他饭后还要吃药。他没问这是什么药,其实他看瓶子就能看懂,但他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从来没去看过。
芬戈尔想关心他,勒罗伊不敢在他面前闭眼,也不想看他,要么把头偏向一边,要么看着虚空。芬戈尔意识到勒罗伊不想看到自己后,就请赫维四人常来。
赫维四人轮流来看望勒罗伊时,芬戈尔都会离开,给他们单独的空间。即使芬戈尔不在勒罗伊也不敢闭眼进入幻想世界,朋友们走后芬戈尔就会回来,届时发现他又闭眼了,脖子免不了又要遭罪。
勒罗伊这个状态不仅很折磨他自己,也很折磨周围的人。三餐按时吃,勒罗伊还是消瘦下去了,赫维四人每次走心情都很沉重。
勒罗伊每日艰难地让自己保持清醒,直到晚上听到听到芬戈尔说:“睡吧。”才如蒙大赦地闭上眼睛,芬戈尔总是会让他心凉地补上一句,“我明早叫你。”叫醒他的方式肯定又是把他掐醒,但勒罗伊进入幻想世界后没法像普通睡觉那样自然醒,他进入幻想世界后总是忘记时间。
芬戈尔在勒罗伊睡着后看着他的睡颜。白天他几乎流干了眼泪,晚上他却是那么的平静。芬戈尔不禁质疑起自己这样做到底对勒罗伊好还是不好,是不是真该让他活在幻想世界?
西边的西耶那和亚洛稍微消停了点,偶尔派少量人越过芬戈尔规定的导弹威慑线恶心恶心人,大部分时间都埋头挖矿,北边又有麻烦了。
阿佧北部与北极国接壤,北极国是世界上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阿佧和C国相隔5000公里,但阿佧和C国同时是北极国的邻国,足以见得北极国国土面积的辽阔。
为了北极国这个大客户,一向抠门的阿佧国王特意花钱修了一条从东部能源矿直达北极国的管道。阿佧被制裁后,从海上被封锁了,只剩这条管道还能为阿佧赚外汇。明年到了阿佧和北极国三年一续签能源订单的时候了,往年续签时对于阿佧能源价格的合理涨幅北极国都很好商量,今年却提出要降价。
贸易大臣想着能源确实不是阿佧强势的卖方市场了,北极国不跟阿佧续签订单,可以向西耶那和亚洛买,反正北极国也与亚洛接壤。北极国没有在几个月前就把订单转给西耶那和亚洛,可能是出于多年合作的情分,也有可能是受限于合同,确实在阿佧最困难的时候帮了阿佧很多。贸易大臣礼貌地问:“贵方心理预期是多少呢?”北极国报了一个令贸易大臣吹胡子瞪眼的价格。
芬戈尔听说后气道:“他们真敢报价啊,阿佧把能源挖出来、运过去的成本都不止这个价钱了,他们怎么不学西耶那和亚洛直接过来挖啊!”
路西法语气严肃道:“据我调查,美丽国一直在怂恿北极国入侵阿佧占了东部三个矿,北极国很心动,但他们跟美丽国不对付久了,美丽国叫他们干嘛他们就干嘛显得很没面子,他们不想听美丽国的建议,而且也没决定好要不要跟阿佧撕破脸,这次的续订价格可能是一次试探。”
芬戈尔脸色一变:“他们就是个在暗中观察的狼,他们想看阿佧会不会被西耶那和亚洛打倒。阿佧一旦倒下了,他们会立刻南下分走一杯羹。”芬戈尔感到一阵后怕,如果当时让西耶那和亚洛占了西部四个矿,或者没拦住联军南下攻打曼丹,阿佧现在可能要一西一北双线作战了。
芬戈尔焦虑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不行,西三西四不能再让联军控制了。这是提醒了我,就算虚张声势也得让阿佧强大起来,否则所有人都会试图掺和一脚,一人一脚,阿佧也就完了。”
路西法:“你想怎么做?”
芬戈尔:“先稳住北极国,扼杀他们对阿佧的兴趣。”
路西法:“北极国有说想派人跟你聊聊。”
芬戈尔:“让他们来,尽快。”
*
勒罗伊在雪景木屋的时间被芬戈尔压缩到现实里睡觉的那几个小时,相比之前已经大幅缩减。趁着芬戈尔这几天忙着接待北极国使者,勒罗伊想好好在幻想世界畅游,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回不去了。
芬戈尔不让他回到幻想世界的惩罚方式跟项圈很像。项圈让他不敢说话、不敢拒绝芬戈尔的求欢,芬戈尔掐他脖子,让他不敢进入幻想世界了。
感性告诉他,芬戈尔不在,你可以回到雪景木屋了;理性告诉他,他没法自行从雪景木屋中离开,他必然要经历一次窒息的。
这些天勒罗伊在白天保持清醒的盼头就是晚上的那几个小时,现在这个盼头没了。
他曾经有很强的求生欲,他不想死,他凭什么去死,又不是他的错。他曾经还有很多牵挂的事,他的家人,他还没拿到的博士学位……现在那些牵挂好像离他很远很远,好像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勒罗伊的牵挂,不是他的。他被无边无际的黑暗蚕食得只剩躯壳,没有灵魂了。
当死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脑海时,那些牵挂都不算什么了,死都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也没必要在乎那些了。
芬戈尔在接待北极国使者时,帐篷外的喧哗声越大越大,他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面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危险。路西法出去了一趟又站回他身后,芬戈尔趁北极国使者用他们国家的语言与其他北极国官员交流时小声问路西法:“外面什么事?”
路西法眨了眨眼:“……没事,现在最重要。”
芬戈尔认得路西法这个眼神,当时他问路西法审问勒罗伊问出什么了没有,路西法明明可以告诉他,这是勒罗伊,不是麦勒斯。现在路西法同样是这个表情,话都到嘴边了,又转了个弯。
他当时没有追问下去,现在不会了。
芬戈尔跟北极国使者说他要短暂离开一下,路西法叫住他:“芬戈尔,你会毁了阿佧的!”
芬戈尔回头冷冷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全部情况,不需要你替我做选择。”
芬戈尔出帐篷看到米哈伊尔惊恐的表情,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米哈伊尔情绪激动,语无伦次,芬戈尔还是听明白了,拔腿就往平房跑。路西法站在帐篷外看着芬戈尔的背影,摇了摇头,芬戈尔果然如他猜的那样选择了勒罗伊而不是阿佧。
米哈伊尔见芬戈尔比自己还激动,反而冷静了一点,不能所有人都疯,至少得有一个冷静的。米哈伊尔跟在芬戈尔后面跑,在被芬戈尔甩开前大喊道:“没事!我把他救下来了!”可芬戈尔心里还是有很强烈的不安。
芬戈尔冲进房间,被满地血红刺痛了双眼。
勒罗伊因失血过多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仍握着一把塞尔泽尼亚风格、镶满各色宝石的匕首往左手腕上划。芬戈尔夺走匕首,扔得远远的,米哈伊尔一进门就看到带血的匕首,尖叫了一声,然后便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勒罗伊。
芬戈尔撕开衣服缠在勒罗伊手腕上,帮他止血。米哈伊尔捂着嘴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把匕首留下的。”
芬戈尔横抱起勒罗伊,没多给他一个眼神,越过他直奔军医院。
*
赫□□柯和奥斯本听说勒罗伊出事了,都赶来了医院。他们听米哈伊尔讲了全过程。
米哈伊尔受芬戈尔委托,在他接待北极国使者期间多来看勒罗伊,米哈伊尔一进门就看到勒罗伊挂在房间里,脚下被踢翻的是芬戈尔为监督勒罗伊、临时办公用的小桌子。米哈伊尔身材矮小,抱着勒罗伊的腿没法把他从绳结中救出来,踩到桌子上用他随身携带的匕首割断了绳子。
米哈伊尔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不知该如何处理,第一反应是找芬戈尔。他忘了那把匕首留在原地,也有可能他以为勒罗伊已经昏死过去不可能拿那把匕首。勒罗伊在米哈伊尔割断绳子后摔倒在地,他醒过来发现没死成,看到有匕首,爬了过去。那时米哈伊尔找到了芬戈尔所在的帐篷,里面有北极国使者,帐篷外的士兵肯定不允许他闯进去,耽误了时间。所幸勒罗伊没有把匕首插进喉咙里,而是选择割腕这种死得比较慢的方式,否则真的无力回天。
床上的勒罗伊因失血脸色苍白,映衬得脖子上的勒痕更加可怖。芬戈尔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道勒痕:“他那么怕窒息的一个人,竟然会选择自缢这种方式……”可见勒罗伊当时求死决心之坚决。
芬戈尔看到床头的病历本上写着“病因:抑郁症自杀未遂”,芬戈尔问院长:“他不是已经在吃药了吗?怎么会这样?”
奥斯本是一个面对上级非常慎言的一个人,看见勒罗伊这个样子,他也有些冲动了:“恕我直言,将军,任何人被关在小房间里半年,黑漆漆的、说不了话,也没人跟他说话,心里憋出的病不是吃药就能解决的。”
比较年长的奥斯本和尼柯经常都是阻止赫维冲动的人,今天两人一反常态地都开口了。尼柯道:“当时我跟米哈伊尔砸开了铁皮墙,我先钻了进去,里面很小,我进去后米哈伊尔就进不来了,只有我一个人在里面,我一直没说过当时的事。”
芬戈尔的眼皮跳了跳,这是他第一次详细听勒罗伊被救那天的事。
尼柯继续道:“他安安静静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侧翻的车子、炸弹、火和浓烟,像冬天池塘里孤零零开的一朵荷花似的。”
芬戈尔知道自己不会听到什么好的事情。
尼柯:“我拿斧头拼命砍固定住铁链的那个地方,他用口型在跟我说话。”
芬戈尔心颤了颤:“他说什么?”
尼柯:“我凑近了才听到他用气音说,别救我了。”
尼柯:“我一直以为我听错了,他说的那么小声,奥斯本和米哈伊尔在外面大喊来不及了,整个车子又闷又热,我跟勒罗伊被烟呛得一直咳。”尼柯看向勒罗伊,“今天我才确定我当时没听错,他早就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