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之灾 第22章 雪景木屋

勒罗伊睁眼时看到的车顶，他恍惚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在现实还是幻想世界。放在他胸口的手的主人才发现他睁开了眼睛，芬戈尔：“醒了？马上就要到了。”勒罗伊才注意到他枕在芬戈尔的腿上，而芬戈尔的右手放在他胸口护着他，防止他因为车的动作滚下去。

勒罗伊挣扎地坐起来，芬戈尔来不及阻止，阿基欧一脚刹车，勒罗伊跌倒在地上。

芬戈尔抓着勒罗伊的腋下想把他扶起来，勒罗伊惊恐地看到路西法的背影，回过头又看见芬戈尔的小腿，芬戈尔把失魂落魄的勒罗伊扶下车，勒罗伊看到了平房。

记忆重叠，他回到了第一次被绑回军营的时候。他得跑，如果不跑掉，他又会再经历一次暗无天日的半年。

芬戈尔不知道勒罗伊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我们进去聊聊。”

货车停在军营外，赫维四人一下车就往平房跑，他们赶到时正看见芬戈尔搂着勒罗伊的腰、抓着他的手臂把他往房子里带。勒罗伊显然是不愿意的，他重心靠后，试图用自己的体重暂缓自己被带进去，但是没什么效果。

路西法在芬戈尔和勒罗伊进去后，把办公室的门关了，隔绝了士兵们看将军和一个陌生人拉拉扯扯感到好奇的视线。路西法认出赫维四人，还是拦住了他们。

赫维：“我们找将军有事。”

路西法：“他有事。”

赫维：“将军什么时候有空？”

路西法暧昧地笑了笑：“你说呢？”赫维的脸色变了变。

勒罗伊一进到休息室就感觉呼吸不畅，大口呼吸着。

芬戈尔让勒罗伊坐在床上，他抓着勒罗伊的两只手臂，蹲在勒罗伊面前：“你叫勒罗伊是吧，我……”

芬戈尔的嘴一张一合的，勒罗伊一个字也没听见。与芬戈尔对视的那刹那，勒罗伊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在现实跟芬戈尔同处一个空间。他想逃，可是在现实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逃到……虚幻的世界去？

芬戈尔说着说着，勒罗伊突然眼睛一闭，头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

院长看着闭眼躺在床上的勒罗伊：“可能是情绪激动，也就是俗话中的急火攻心，才突然晕倒，没什么事。倒是……”芬戈尔目光跟随院长的视线落到勒罗伊的脖子上。

刚才勒罗伊突然晕倒，芬戈尔按急救流程解开他的扣子，才看到在他脖子偏下的位置有狰狞的电击伤。

芬戈尔垂目：“他以后说不了话了吗？”

院长：“没经过仪器检查，不清楚声带受损的情况。当时怎么会……”他看将军面相也不是会虐待别人的人啊。

芬戈尔看了眼倚在门上的路西法。

路西法哼了一声：“别出什么问题都怪在我身上，他要是好好戴着不会电成这样。我不信一个正常人会自己找电受，肯定是你做了什么动到了项圈。”

芬戈尔想到了项圈上的那根带子。怪不得他一拉带子勒罗伊就安静了，原来是被电了。

芬戈尔沉吟道：“我会对他负责的。”

路西法：“对了，那几个救了勒罗伊的人说要看他，来问了好几次了。”

芬戈尔：“让他们进来吧。”

奥斯本不在的这几天，堆积的工作太多。尼柯、米哈伊尔和赫维三个人在出任务和训练之外都是自由时间，便过来探望勒罗伊。

赫维听说勒罗伊晕倒了，吓了一跳，他扑到勒罗伊床边，碰到了勒罗伊，勒罗伊睁开眼睛，看到站在门口的芬戈尔，又闭上了眼睛。

米哈伊尔小声说：“怎么感觉勒罗伊的状态变差了。”

芬戈尔在门口站了一会就继续工作去了。勒罗伊又“睡了”，赫维三人没呆多久就走了。

芬戈尔没关休息室的门，他想着勒罗伊醒了会自己起来，等到夜深了，房间里都没动静，芬戈尔觉得奇怪，进去看了一眼，勒罗伊仍闭着眼静静地躺着。

芬戈尔躺到床上，勒罗伊因为他的动作睁开眼睛，看到芬戈尔也挤上床，嫌恶地闭上眼睛。

芬戈尔：“你装睡？”

勒罗伊闭着眼睛不理他。

芬戈尔推了推他，芬戈尔在黑暗中看到勒罗伊睁开眼又迅速闭上眼。

芬戈尔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他把房间的灯打开，站到床头勒罗伊看不见的位置，再次推推勒罗伊，勒罗伊睁眼时眯了眯眼，有点迷茫。他缓缓坐了起来，盯着虚空发呆。

站在床头屏息静气的芬戈尔脸色大变。

勒罗伊没找他，因为勒罗伊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他不记得刚刚见过芬戈尔，或者说，他以为上次见到芬戈尔是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前的事情了。

芬戈尔发出点声音，免得吓到勒罗伊。他亲眼看着勒罗伊的背影僵了僵，下一秒整个人像后一倒。芬戈尔一个箭步，用手托住他的后脑，慢慢把他放下。

院长又被请了过来，听了芬戈尔的描述之后，露出纠结的表情。

芬戈尔直截了当地问：“跟我母亲一样，是吗？”

院长点了点头。

芬戈尔握了握拳：“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我母亲那时候，我还小，做不了什么。现在我不会让他变成那样的。”

芬戈尔有心照顾勒罗伊，但当时恰逢西耶那试图进攻中部，他忙得好几天都没回哈素海。军队一动，后勤得跟上，奥斯本也忙得团团转。赫维是特种作战小组的，要出作战任务。两军一交战，需要尼柯修理的军械也多。因此芬戈尔没安排米哈伊尔出任务，请他照顾勒罗伊，叮嘱他要让勒罗伊按时吃饭，尽量不要让他闭眼。

米哈伊尔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将军叮嘱的不能闭眼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发现，如果不碰勒罗伊，他能躺一天，不吃不喝的。

米哈伊尔毕竟跟勒罗伊没认识几天，赫维跟他们说了勒罗伊一点基本情况，在哪读书、哪里人之类的，米哈伊尔不知道勒罗伊对什么话题感兴趣，只能教勒罗伊手语，勒罗伊都会跟着他做。

赫维在紧张的作战任务之间找时间回了趟曼丹，拿了勒罗伊的书来。米哈伊尔不知道他教勒罗伊的手语勒罗伊学进去了多少，书是明显地一个字都没读进去，勒罗伊常常跟他说他要看书，实际上是抱着《外科学》睁着眼睛发呆。

米哈伊尔觉得将军叮嘱的“不要闭眼”讲的不完整，应该是不要让勒罗伊发呆。

道理米哈伊尔都懂，实际执行起来有心无力。

勒罗伊越来越觉得自己活在现实的时候太消耗能量了，经常跟米哈伊尔讲不了几句话就累了，躺下说困了要睡觉。米哈伊尔欲言又止，他知道勒罗伊根本不是想睡觉，他是想闭眼“发呆”，因为闭上眼睛看到的幻象更清晰，不会与现实影像重叠，躺着还能避免过于沉迷幻象身体失去控制的情况。但勒罗伊神情疲惫，米哈伊尔就算硬拉着勒罗伊说话，勒罗伊也会睡着。

导弹威慑后，西耶那总算消停了点，芬戈尔回到哈素海第一时间是去看勒罗伊，当看到勒罗伊打着营养针、得知他两天没醒后，芬戈尔勃然大怒：“怎么能让他睡两天？！”

米哈伊尔越说越小声：“一开始碰他一下就能醒，后面要推推他，两天前怎么摇他他都没醒，只能这样了。”

“掐他也得把他掐醒。”芬戈尔掐勒罗伊的手臂和大腿，勒罗伊都没有反应。芬戈尔的目光移到了勒罗伊的脖子上。

勒罗伊正在温暖的木屋里看雪花一片片飘落下来，突然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他伸手摸自己的脖子，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管，勒罗伊怎么掰也掰不开。紧接着是熟悉的失重感，他落回现实世界。

勒罗伊大口喘气，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芬戈尔掐着他的脖子。米哈伊尔被芬戈尔的行为吓到了，又惊讶这样竟然真的有用：“勒罗伊，你醒了……”

芬戈尔：“让他吃饭。”

勒罗伊眼睛一闭又要回到幻想世界，芬戈尔眼疾手快地掐住他脖子：“你再敢……”芬戈尔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试试呢？”

米哈伊尔帮勒罗伊托着碗，芬戈尔站在门口盯着勒罗伊一勺一勺慢慢吃完了一碗饭，他刚走出房间跟阿基欧交代了一声有来找他的都让他们等一下再过来，回到房间，里面只剩下米哈伊尔一个清醒的人无措地站着，勒罗伊又“睡了”。

芬戈尔知道米哈伊尔在教勒罗伊手语，知道他们两是可以沟通的。芬戈尔问：“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不在这里的时候，在哪里？”

米哈伊尔不太懂芬戈尔问的是什么意思：“地点？他好像有跟我说过他在一个雪景木屋里看雪，但我不知道他说的雪景木屋是什么。”

芬戈尔听懂了，这个雪景木屋应该就是勒罗伊在幻想世界里构建的让他逃离现实的地方。

芬戈尔：“你这几天照顾他辛苦了，明天你不用来了，我会看着他不让他闭眼的。”

米哈伊尔小声问：“用刚才那种方式吗？”

“嗯。”芬戈尔把手伸到勒罗伊的脖子，他的五指收缩，米哈伊尔露出不忍的表情。

芬戈尔突然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米哈伊尔不敢点头。

芬戈尔的声音变得有些悲伤：“我母亲就是这样的。”芬戈尔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他看着勒罗伊因窒息涨红的脸，手上更加用力，“现在不把他掐醒，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