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收复西二的战打完有段时间了,但芬戈尔对一场战争死了那么多人一直耿耿于怀,下意识以为父亲谴责的是那件事情:“父亲,我……”
芬戈尔刚要解释,阿佧国王生气地指着那官员道:“要不是我突然想起,把他叫过来问行宫的进度,我还一直被你蒙在鼓里呢!”
芬戈尔感觉,事情的走向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行宫?父亲现在最应该关心的难道不是阿佧与西耶那和亚洛的战争吗?
阿佧国王还在喋喋不休:“这个夏天这么热,我以为行宫都建好了,准备去消暑,结果行宫根本没开始建!那块地上的房子才刚拆完!”阿佧国王又指那官员,每指一下他就瑟缩一次,“我问他干什么吃的去了,他说他去帮你干了两个月的活!我交代的事他不做,他先跑去做了你的事情!我听说你最近把所有人指挥得团团转,连我的王后和王妃你都派到哈素海去了!你恨不得我赶紧死了,你好上位当国王是吧!”
这话太重了,芬戈尔连忙解释:“父亲,我没有对您不敬,只是……”
“还有。”阿佧国王暴跳如雷,“你居然花了那么多钱!我的国库都快被你搬空了!你这只偷米的老鼠!”
芬戈尔感到一阵荒唐:“父亲,打仗就是要花很多钱的。”
“打仗?”
芬戈尔想起几分钟前里希夫说他怀疑父亲已经忘了战争这回事:“是的,您封我为战时总管大将军,我们现在正在跟西耶那和亚洛打仗,他们占了我们的西三和西四能源矿。”
阿佧国王挥了挥手,坐回位置:“他们要就给他们吧,夺回那两个矿,还不如已经花掉的钱有价值。”
芬戈尔忍住了很多话,忍住不说西三西四被联军强迫劳动的阿佧人;忍住不说西耶那和亚洛在国际社会泼脏水,其实国库里的钱根本就不值钱;忍住不说那些因为战争失去生命、流离失所的阿佧人。
芬戈尔想起半年前,乌海事件刚发生时,皮特将军召集军官开会,在会议上皮特将军说父亲根本不在乎阿佧的面子,他只在乎能不能赚钱,不要影响他花。芬戈尔对父亲的了解,还不如在哈素海沙漠呆了48年、从来没见过国王的皮特。
芬戈尔只能从他父亲最在意的点入手:“父亲,西耶那和亚洛不是为了那两个能源矿,他们是要抢走我们的饭碗。他们抢了阿佧的能源订单,挖我们的矿,赚走我们的钱。”
阿佧国王的表情动了动,突然换成嘲讽的表情:“你不是战时、总管、大将军吗?”阿佧国王阴阳怪气地一个词一个词地蹦,“怎么这么没用,让他们把订单抢走了?”
芬戈尔当然听出了父亲的讽刺,下意识想解释:“在开战前他们就谋划好了……”芬戈尔又觉得没有必要解释了,“不过我没让他们得逞,他们没赚到钱。”亚洛跟阿佧交易才勉强凑够几笔交付日期临近的订单,西耶那已经付违约金了。交付日期远一点的订单,他们两国还不知道能不能凑够吨数。
阿佧国王听说邻国没赚钱,脸色好了一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对那官员道:“那你继续推进行宫的事情吧,夏天过去前,我一定要去那里避暑。”
那官员为难道:“这……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很难做得啊……”
芬戈尔被气笑了:“不许修行宫。”
阿佧国王震惊:“你说什么?”
芬戈尔冷脸,令阿佧国王都有些犯怵:“我说,不、许、修、行、宫。”胖胖的官员张大了嘴巴。
芬戈尔淡淡道:“战争期间,全国资源都要有规划地统一调配,阿佧还没挺过难关,明年阿佧2000万人有没有饭吃还不知道,没法满足父亲享乐的需求。”
阿佧国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芬戈尔:“你……你真是翅膀硬了!我可是国王,你说不能修就不能修?”
芬戈尔扯了一下嘴角:“父亲大可以尝试一下,看看谁能帮你把这个行宫建起来。”
芬戈尔抓着那官员的胳膊把他带出主殿,只留阿佧国王一个人靠在纯金的椅子上大喘气。
那官员看芬戈尔脸色很差,小心翼翼地问:“将军,你还好吗?”
“挺好的。”芬戈尔望着北方,“只是感觉我那7年的苦白受了。”
“啊?”
小孩会在进入青春期后发现父母不像小时候以为的那样全知全能,父母的权威逐渐减弱。可芬戈尔的“青春期”太长了,他远在哈素海,孤身一人,远离父母,对父亲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滤镜,盲目地崇拜他的父亲,以至于比其他人都晚认清自己的父亲。他不如从未见过父亲的皮特将军,也不如说不想像父亲一样的弗尼奥。
芬戈尔:“我发现我根本没必要听他的。”
对父亲滤镜碎得惨烈且痛苦,但是生活还得继续。也许父亲当时只是随口拼接了三个词,封自己为战时总管大将军,但他真真切切地挑起战时总管大将军的担子了,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处理呢。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芬戈尔伤感的情绪,平时手下的人只会用邮件联系他,只有最紧急的事才会打到他的手机,芬戈尔赶紧接了起来。
手机那头是路西法:“出事了,西耶那找到了我们的临时驻点的详细坐标,佯装要轰炸西二,防空系统被调虎离山……驻点现在死伤不明。还有就是你那个房车……也被炸了。”
芬戈尔闭了闭眼:“他还活着吗?”
路西法没在现场,没法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他委婉道:“炸弹落在车头,整个车头都被炸没了,火烧到油箱,房车二次爆炸了,除了车架子,其他全部变成灰了。”
*
“别乱跑!”炸弹近距离在他身边炸开,奥斯本耳朵里像塞了棉花,周围一切声音听起来都是嗡嗡嗡的,他不知道自己讲话的音量其他人能不能听清,只能尽量拔高嗓音,“往东边跑是觉得自己有能耐穿越沙漠,还是嫌自己不够显眼,想被炸?去防空洞!”
被骂的士兵崩溃大喊道:“中校,哪有防空洞啊?”
在乌海运河事件之前奥斯本是上尉,战争爆发后他主管后勤,军衔往上升了一级,过了半年芬戈尔觉得他干得不错,又给他升了一级,现在已是中校。
“往南!西三西四到哈素海一路上都有补给点!”奥斯本抓住那个士兵的手臂,冲着他耳朵道,“你手脚健全,别自己跑,至少带上一个受伤的战友!”
那个士兵应了一声后跑走了,奥斯本环顾四周,他周围聚集了很多没有受伤的士兵。
紧急情况,将军不在,士兵们向在场军衔最高的奥斯本靠拢,等待他的命令。奥斯本突然感到一阵压力,他只不过是个管后勤的,哪有能力分配战场上的任务啊。
奥斯本努力让自己冷静思考,防空系统不在,面对西耶那的炸弹,他们约等于赤手空拳。因此现在最优先的事情是保存有生力量。
奥斯本看到人群中有个他认识的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第一批入伍的,训练成绩很不错,被选入特种作战小组参与了拦截车队的任务,听说他的枪法又快又准,一个人击杀了好几个目标。
奥斯本点了那个小伙子和他旁边的两个士兵:“你带队,你们三个负责搜索那边有没有幸存者,没有的话就快点往西三西四跑,找个补给点躲起来。”
赫维应了一声是。
奥斯本凭借自己对这个临时驻地的了解,三人一小队负责搜救一个区域,分到最后,他的队友是一个塞尔泽尼亚人和一个满身机油的军械维修师,西耶那轰炸时他正躺在千斤顶下维修汽车,车子被掀翻了,他活了下来。
他们三人负责的区域是驻点的边缘,平时就比较少人在那里活动,只有将军的房车停在那里。
他们快速搜索了一下,没有发现幸存者,也没有发现尸体。米哈伊尔看着侧翻的房车,车头已经被炸毁,燃起熊熊大火,火若是烧到油箱,房车会成为下一个炸弹:“幸好将军不在,车里没人,我们撤吧。”
“等等。”奥斯本想到半年前,芬戈尔刚封战时总管大将军时,给他下了一个奇怪的指令,让他往他住的房间窗户里扔水和干粮。加上这半年从炊事班传出的流言,说将军那边总是要送2人份的饭,将军可能金屋藏娇。奥斯本迟疑道,“或许,车里有人?”
米哈伊尔惊讶道:“有人?谁啊?”
奥斯本:“不知道,保险起见,我们进去看看吧。”
所幸房车侧翻时车门在上,三人爬上车,车头燃烧产生的热量传递到房车中部,爬上车的时候十分烫手。打开车门,朝里看了一眼,车子底部混乱地堆积着很多物品。
奥斯本:“没有人。”
一直沉默的尼柯出声道:“这车不对。”
米哈伊尔看向他:“怎么不对了。”
尼柯站直:“这车从外面看有这么长,但是里面只到这儿。这车还有个密室。”尼柯跳了进去,他知道这种车型会配消防器材,很快找到了灭火器和消防斧。
房车里面没开灯,还有车头燃烧产生的浓烟,尼柯看不清,用手摸墙:“这里果然有一扇门。”尼柯拉门,没拉开,“锁着。”
西耶那对驻地的轰炸仍在继续,奥斯本分派任务的时候就说了,快速搜索一下有没有幸存者,没有就赶紧跑走,他们没有时间在房车里耗,西耶那的炸弹随时有可能落到他们头上,房车也是个定时炸弹,吸了几分钟烟,他们的肺感觉非常不舒服。
米哈伊尔绕着外面走了一圈,大声道:“外面没窗!”
没法从房车外面进入,破局的关键还是这个门,尼柯:“我直接砸门了。”说罢,他便用消防斧劈门。尼柯劈了几下就劈开了一个缝隙,他朝里面看了一眼:“操,里面真的有人!还活着!”
米哈伊尔和奥斯本心都提了起来,米哈伊尔也跳了进去,用灭火器底部砸墙。所幸这个门和墙都是用铁皮临时隔的,并不是很牢固,尼柯和米哈伊尔两人很快就砸出了一个供一人通过的洞,尼柯扔了斧头就往里面挤,里面太窄了,尼柯进去之后米哈伊尔就进不去了,米哈伊尔在外面,看不到情况,急道:“什么情况?”
尼柯在里面又骂了一声:“被铁链锁着,解不开啊!”
此时一个炸弹在房车周围炸开,气浪差点把在车顶的奥斯本掀翻,奥斯本急道:“快点,来不及了!”
尼柯伸出一只手:“塞尔泽尼亚人,把斧头给我。”
米哈伊尔赶紧捡起斧头递给他,尼柯哐哐砍墙,硬生生把铁链固定的那面墙削了下来。
还差一点,斧头卷边了砍不动,尼柯用力把铁链拽了下来,把人往外推。尼柯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铁链本来就很烫,他用力拽,摩擦生热,尼柯感觉自己的手上要起水泡了。
在外面接应的米哈伊尔看到勒罗伊黢黑的脸吓了一跳,抓着勒罗伊的腋下把人拖出来,勒罗伊吸入了太多烟,狂咳不止。尼柯在勒罗伊后面挤了出来,一个手刀劈晕了他。
米哈伊尔诧异道:“你干嘛……”
早知道房车侧翻了,出口在上面,把一个不清醒的人托上去比一个清醒的的人自己爬上去费劲多了。
尼柯:“他脖子上的项圈有电,他一咳就被电。”
米哈伊尔和尼柯把勒罗伊抬起来,奥斯本在上面接。把勒罗伊弄上去后,奥斯本又把他们两个拉了上来。
车头的火更大了,穿着鞋子站在上面都感觉烫脚。奥斯本年纪比较大,米哈伊尔身材矮小,尼柯是三个人里最壮的,他责无旁贷地背起勒罗伊,在奥斯本的指挥下离开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