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安处（上） 第20章 道别（三）

沈忱大哭弄得叶九倾手足无措：阿忱怎么越大越爱哭？小时候眼泪汪汪的硬是咬牙要自己坚强，忍着不哭；现在怎么成了个哭包？

叶九倾拍拍沈忱的后背轻声哄着：“我得回家了，忱儿，你先别哭，好不好？”

沈忱拼命忍住泪水，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叶九倾没有说话。

沈忱大概猜到了，试探地问道：“师兄是不是不回来了？”

叶九倾垂下了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忱，他连给沈忱一个保证、哪怕给个归期，都不能。

沈忱伸出手拽拽叶九倾的手，小声乞求道：“师兄，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不是你说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吗？我们还拉了钩！拉钩定下的事，是不能出尔反尔的，对不对？怎么我答应了你，你现在却要离开，不要我了呢？”

沈忱的声音很小，很委屈，又小心翼翼的，弄得叶九倾很心疼。他一把抱住不断流着眼泪的沈忱：“不是，没有不要你！师兄哪里舍得？我……”叶九倾的话顿住了，他现在心里根本没谱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但沈忱这个样子他太难受了，只能先编出些话来哄他。

“我不是一去不复返，只是这次回去的时间可能长一些，我会回来的！等我回来给忱儿带最喜欢吃的荔枝糕，好不好？带很多……”

沈忱摇头，终是憋不住大哭起来，抽抽搭搭的，边哭边说：“我不要……荔枝糕，我不想你走……师兄别走！求你了……别走……”沈忱的哭声把叶九倾的心都哭乱了，他抱着沈忱，拍着沈忱的后背给他顺气。沈忱有个毛病，一哭急了就打嗝，叶九倾都有经验了。

叶九倾非常爱干净，只是眼下也顾不得了，由着沈忱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全蹭他身上了，他也没嫌弃，还拿自己的衣袖给他擦眼泪：“忱儿不哭了，我会经常给你写信……”

沈忱哪里听得进去？何况，这话沈忱也不愿意听。他现在想听到的是“好吧我不走了”，而不是“给你写信”，写信？写什么信？谁稀罕！

门“咚”的一声被撞开了。

沈彦、沈冽、沈默齐刷刷地站在门口。南明十分尴尬地站在一边，他一个也没拦住。

更尴尬的还在后面……

沈忱和叶九倾的姿势……诡异得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阿忱你在干嘛？你这是什么样子？”沈彦担心沈忱，他眼睛哭得通红，这是怎么了？但是，这俩人抱在一起做什么？还贴这么近！成何体统！

沈彦完全丢了往日里冷静温润的儒雅样子，冲到床边一把把沈忱拉开了。拉开了还不忘剜叶九倾一眼，然后回头准备训斥自家弟弟。可话还没开口，沈忱抽抽搭搭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二哥……师兄要走了……他不回来了，呜呜……”

沈彦听着沈忱断断续续的话，转头看着叶九倾：“你要去哪儿？大晚上的……”

叶九倾：“……”

叶九倾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阐述了一遍，沈忱在一旁也渐渐止住了哭泣。

“奥，是这样……”沈彦明白过来，不就是回家吗，多大点事。这事儿明显是阿忱的不对，怎么还拽着人家不让人回家呢？还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有必要吗？

沈彦：“九倾既然非走不可，要好好保重自己，他日再见，我们师兄弟定要把酒畅饮。”

叶九倾：“好，到时不醉不归！”

“你应该早说！明日走，都没时间给你饯行。”沈冽的语气有些遗憾，他看了眼眼睛红得跟只兔子一样的沈忱，看向叶九倾：“一定要明日走吗，再过两天行不行？明日我们一起为你饯行，饯完行，你再走，怎么样？”

沈忱顶着双兔子眼，满怀期待地看向叶九倾。叶九倾避开沈忱的目光，他确实该早几日对沈忱说的，现在这样弄得阿忱措手不及，不怪他会这样。

可是，明日是最后期限，不能再拖了。

沈彦看出了叶九倾的为难：“阿冽，你不要由着阿忱胡闹。九倾有重要的事要做，我们不可以横加阻拦。九倾，倘若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都是兄弟，不要客气。”

叶九倾对沈彦躬身道谢：“多谢沈彦师兄。”

“罢了，那等你回来给你接风吧！”沈冽摸摸鼻子说道，心里想着：阿忱，可不是哥不帮你，人家非要走，咱拦不住啊。

叶九倾：“好，多谢！”

沈默坐在沈忱身旁，一言不发。

叶九倾看向沈忱，沈忱也看着叶九倾。

“阿忱，回去！很晚了！”沈彦不这么说，这二人还要对视到什么时候？

“我不走……”沈忱今日很不想听话：“师兄说话不算话！还拉钩，拉钩有什么用？言而无信非君子！”沈忱恨恨地看着叶九倾：“我再也不要信你了！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骗子！”

“阿忱！”沈彦呵斥沈忱：“你怎么说话？”

叶九倾眼睛也有些发红：“不，师兄，你让阿忱说，他没说错，我确实……言而无信……”他走到沈忱面前：“忱儿，对不起，是我不好，你……”

“我不要你道歉！”沈忱打断叶九倾的话：“我只是不想你走，你不走，行吗？”

叶九倾低下头：“不行……”

沈忱一怒之下抓起叶九倾的手狠狠咬了上去。

“阿忱！”沈彦过来要拽开沈忱，可是沈忱死死咬着叶九倾的手腕就是不松嘴。沈彦很是恼火。阿忱这是做什么，今晚太过分了！

沈彦：“阿忱，你松开，不然我把今晚的事告诉姑母！”

这是沈忱的三个哥哥治沈忱的杀手锏，一用这招，沈忱立刻变乖。但是用这招很容易被他记恨上，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沈彦他们也不会用这招。

可是今晚，这招完全没用。

沈忱依旧死死咬着叶九倾的手，不松口。

南明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暗嘀咕：现世报啊！天道好轮回，你咬我一口，我马上还给你！行，谁也不欠谁，挺好。

沈彦一只手环住沈忱的腰要强行把他拖开，被叶九倾制止了。叶九倾蹲下身看着沈忱：“阿忱，把气撒出来后就不要哭了……”沈忱的眼睛红得跟要滴血了一样。

“呜呜……”沈忱哭着松开了嘴：“河灯许愿根本不灵，我再也不信菩萨了……呜呜呜……”

沈忱捂着眼睛又哭了。沈彦赶忙去看叶九倾的手腕，刚刚沈忱咬得那么凶，肯定咬出血了！南明也赶忙去拿药。结果……就一个很深的牙印，皮都没破。沈彦瞥了沈忱一眼，无语地走到了一边。

叶九倾边给沈忱擦眼泪边柔声问道：“阿忱许的愿里有我？”

沈忱哽咽地说：“我许了十个和你有关的愿望……第一个就……就……没实现！我一个月前就怕你会离开……要你给我保证……不走，今晚许愿……也是希望你不走……可你……我不信菩萨了，也不要信你了……呜呜……我讨厌你！”

“阿忱！”叶九倾终于崩不住了，他一把抱住沈忱：“阿忱，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是我不对，我不该做不到就胡乱答应你，既然答应了就不该食言。你说得都对，阿忱生我气是应该的，打我骂我都行，但你不要说讨厌我，你不能这样说！”这话简直是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般痛苦！

沈忱十分抗拒叶九倾，拼命想推开他。他越是如此，叶九倾越是不会放开他。两人一个推、一个拉，十分胶着，惊得众人目瞪口呆。还是沈彦率先反应过来，走过去把叶九倾拉开：“九倾，你……”沈彦“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把沈忱挡在了身后。他觉得叶九倾今晚奇奇怪怪的，就算分别有些舍不得，也用不着这样缠绵不舍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叶九倾被拉开，眼睛却是长在了沈忱身上。

沈彦看着叶九倾，回头再看看沈忱，他俩怎么……这么奇怪？九倾是自己的师弟，他走自己也舍不得，但断然不会如此……这般……肝肠寸断！

不管怎么说，今晚是阿忱过分了，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沈彦：“阿忱，你懂事点儿！”

沈忱：“我不想懂事！”

沈彦：“你……”沈彦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冽在一旁很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我们家阿忱一向懂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不懂事。一旦不懂事起来谁拦得住？二哥，你拦得住？”你就算拦得住，你舍得拦吗？沈冽瞥瞥自家二哥，笑着走向沈忱。沈默走到沈忱的另一边。

沈冽沈默一左一右站在沈忱身边，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叶九倾。

南明一看这架势：好家伙，这是要干嘛？本能地站在叶九倾身前。

“你干什么？”叶九倾不耐烦地扒拉开南明，挡得都看不到阿忱了！

南明被扒拉到一边极为尴尬，他是怕沈家兄弟对叶九倾不利才过来挡刀的，结果……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南明狠狠瞪了叶九倾一眼，愤愤地走到了一边。

自己就该在一边默默看戏，不长眼地过去凑什么热闹！南明大骂自己是头蠢驴。不过，活久见啊，头一次看到阿倾怂成这样！啧啧啧……总算有人能治住你了。

叶九倾哄着沈忱：“忱儿，我几个月后便回来，你……”

“我不想听！”沈忱吼着，看着叶九倾恶狠狠说道：“你根本走不了！”

不知道沈忱从哪里找了根棍子，他拿着棍子指着叶九倾：“绑也要把你留在这儿，看你往哪儿走？”

沈忱这个反应让所有人愣在当场，对，所有人。一向乖巧、体贴、善解人意的沈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着实惊掉人下巴，也充分印证了“兔子急了会咬人”这句话。

沈忱不是急了，他是被激得神志错乱了。龇着牙气得不行，凶凶地瞪着叶九倾，棍子还一直指着他，看起来真要做土匪行径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