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剩下四个人。
谷向颉知道剧本里的死亡不是真的死亡,但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一开始被大家认定为大佬的两个人以几乎同样的方式在众人面前输给了规则,只留下一群青黄不接的新手菜鸟打关底boss——这实在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像他们那样的老玩家手里是有很多道具的。”普洱说,“但现在看来,蓝色丝绒的规则优先级应该是高于道具的。”
这种规则判定方法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老玩家与新手之间的差距,也表明了剧本的难度不会很低。
说着,普洱闷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手臂。蓝色丝绒已经在不知何时悄然蔓延到了她的上臂,前不久她刚刚用这只手触碰过叶靖天的心脏。
现在不仅是亲密动作会导致蓝色丝绒繁殖,连明显恶意的肢体触碰都不可以了。
“规则在逼迫我们推进剧情。”谷向颉当机立断,“现在大家分开行动,把自己的那部分剧情记住,到时候直接现场表演。”
没有人提出异议。
谷向颉自己也在理智的边缘挣扎,蓝色丝绒发展到一定程度会让人的思维异化,严重者会变成叶靖天那样毫无理性的疯子,谷向颉觉得自己也不远了。
“唔……”普洱忽然一个趔趄,站不住了。
“普洱!”艾星元接住险些倒地的短发少女,想到什么,又轻轻松开手,“不行......像我们这样珍视之人不在身边的很难缓解蓝色丝绒症状。“
“先站得远一点,不要增加更多的肢体接触。”谷向颉指挥。
艾星元很听话地后退,却被普洱一把拽住手腕。
【.ti=人际依赖】
蓝色丝绒同时在二人手上绽开,普洱却越抓越紧。
“是负面效果......我要控制不了我自己了,快点推开我......”普洱从牙缝里挤出几句不连贯的话,手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
“我在推......”艾星元欲哭无泪,“你力气好大......”
“姐姐,茉莉花茶姐姐......”普洱口中呢喃着,“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杜飞扬想上前制止,谷向颉拦住了他。
看来每个人的负面症状都不一样:叶靖天是无理由对特定对象进行攻击,谷向颉是增添了嗜血和狂暴的倾向,而普洱似乎是会把其他人认成自己最喜欢的人。
“姐姐,你看我一眼好不好,我真的一直一直在仰望你......”
普洱似乎彻底神志不清了,谷向颉上前解救了手足无措的艾星元,强行分开二人。
普洱也没怎么挣扎,从善入流地将目光移到谷向颉身上:“姐姐......你是吗?你是她吗?”
蓝色丝绒持续攻击着谷向颉的神智,他狠狠咬了一口舌头,尝到一股甜腥味后方才抑制住把普洱直接扔到另一边的暴力冲动。
最后普洱被一个人锁进了屋子,留她在外面只会恶性循环。谷向颉也申请了自我封闭,把自己这个最大的危险关到诺耶尔的家里。
再三嘱咐杜飞扬不许进来后,谷向颉关上门,一头栽倒在床上。
很想把整个屋子砸一遍......
或者,随便找个人打一架......
再或者......
不能再往下想了,要疯了......
强制思绪回到剧本身上,谷向颉扯着衣领子,昏昏沉沉地整理信息。
如果这是一道题,它出现在卷子上的位置并不靠后,经验告诉谷向颉这道题仅仅需要动用一点学过的知识点就可以解开。
在暂时没有头绪的时候,得出一些很小的结论,将结论变成新的条件,有时候会稀里糊涂地解开答案。
或者,在见惯了这类题型时,不需要思考,仅凭肌肉记忆或者猜想就可以蒙出一个**不离十的答案。
还有......
答案呼之欲出,但谷向颉暂时没有精力思考了。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想用昏睡代替狂躁。
手抚过胸口,摸到什么冰凉尖锐的东西——是那把尖刀。
雕塑用的尖刀,通常被称为雕塑刀或刻刀,是雕塑家和手工艺人用来雕刻和塑造各种材料如黏土、石膏、木材或石材的工具。
刀尖非常尖锐,可以精确地雕刻细节,如线条、纹理和精细的形状。
还可以......
写字。
谷向颉将尖刀举到眼前,刀尖在眼前模糊成一个黑点,摇摇晃晃。
眼皮很重,手上力气渐渐流失,尖锐的刀尖在黑色瞳孔中倒影出一点银亮的光,马上就要被那片漆黑吸入。
【谷向颉,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也是,只有把剧本和现实分开,才是真正的演员,不是吗?】
谷向颉分不清是谁在自己脑海里说话,他的意识逐渐下沉,然后,手一松。
尖刀落下。
......也许。
*
杜飞扬在诺耶尔家的外面等着黑夜的到来。谷向颉反复嘱咐他不可以进去,杜飞扬就不进去,在门口观望。
艾星元和他告别,说自己必须去找找办法。这是个聪明的女生,杜飞扬不担心她给自己和队伍拖后腿,也就没说什么。
小镇很安静,就像是沙漠中的遗迹,预示着死去多年的文明。杜飞扬转了两圈之后就没什么兴致继续收集无用的信息了。
金发少年轻盈地攀坐上描画着彩色斑纹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屋内痛苦的青年。
谷向颉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紧闭双眼,身上的尖刀几乎要刺到自己身上。杜飞扬没有动,他只打算看看对方有没有遇到危险。
最近的谷向颉很不对劲,甚至可以说,超出了常识的不对劲。
现在谷向颉的一半神智被剧本的负面效果影响,杜飞扬很怀疑他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从小就跟在谷向颉身边的杜飞扬不知何时已经将对方的健康安全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关注对方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而且,这是有必要的。
没过多久,杜飞扬就看到谷向颉再次睁开了眼睛。
杜飞扬眼睁睁地看着黑发青年摸出身上的尖刀,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将其悬挂于眼睛上方,晃来晃去。
杜飞扬皱皱眉,一个轻巧的翻身进了屋内,打算一会儿如果发生了任何事情,就冲上去把刀抢回来。
不过半分钟,仰视刀刃的黑发青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松开了刀柄。可是还没等杜飞扬有任何行动,他自己便接住了尖刀。
那个时候,刀尖距离他的眼睛还有半厘米。
“......”
谷向颉慢条斯理收好尖刀,缓缓起身,抬眸。漆黑的眼睛精准锁定了金发少年的身影,仿佛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杜飞扬呼吸一滞,直觉告诉他现在不应该留在这里了。但犹豫片刻,他还是没有选择立刻离开。
不能排除对方忽然发疯的可能性。
可惜他总是因为犹豫错失机会,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就这两秒的犹豫,他失去了最后的逃跑机会。黑发青年毫无预兆地动了,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袭来,瞬息间掐住了杜飞扬脆弱的脖子。
“......”
如钳般坚固,难以挣脱。
被切断了氧气来源,杜飞扬徒劳地挣扎着。眼前的人目光冷漠,不为所动。
原本温和俊秀的眉眼下压,浓密的睫毛打下一片阴翳。杜飞扬见过这个样子的谷向颉,那还是几年之前的事情了,给他留下了太多心理阴影,杜飞扬不想回忆。
血色上涌,呼吸困难,泪水不受控制地跌出眼眶。
泪眼模糊中,杜飞扬隐约看到高大的青年嘴唇微动,说了什么。
杜飞扬怔怔地看着他,微微摇头,表示困惑。
青年笑笑,手掌放松,杜飞扬立刻如同刚上岸的溺水者般大口呼吸起来。胡乱抹掉泪水,不顾狼狈就站直身子,眯眼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这不是谷向颉,绝对不是。
“这是哪里?”
“谷向颉”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那点装模作样的笑意又消失不见了。他好整以暇地转转尖刀,手法娴熟,似乎杜飞扬回答错一个字,这把尖刀就会飞出去插入金发少年的心脏。
杜飞扬不怕这点威胁,在剧本里,他有的是办法。
“你是谁?”于是他反问对方,同时微微低头,姿态放低,让对方以为自己是猎物。
对方没搭理杜飞扬的故作弱势,上前一步:“怎么穿成这样?”
杜飞扬后退:“我可以让你三秒内尸骨无存。”
对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挑起眉毛,把尖刀取下,抛给一脸警惕的金发少年。
“你可以杀死我。”黑发青年微笑宣布。
这个人的信息量很丰富,但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说明谷向颉本人记忆和这个人不完全同步。
但是现在的信息差已经无法给杜飞扬更多的行动空间了,对方知道多少暂时还没办法判断,这一局杜飞扬只能认输,无用的挣扎只会浪费时间。
于是,杜飞扬将尖刀转了个方向,刀柄向外,还给对方。
“对,你没办法杀死我,真可惜。”黑发青年摊开右手,看着杜飞扬把尖刀放回他的掌心,满意地收起来,“毕竟——
“——你在剧本内,我在剧本外。”
“......什么?”
“不用担心,我不会存在太久。”黑发青年又贴近两步,这次杜飞扬没有躲。
不同于真正的谷向颉,这位外来者没有那么丰富的同理心和意志力。在发现贴近杜飞扬会让自己身上的酸痛和疲惫消失时,就从善如流地抚上了金发少年的脸。
现在的“谷向颉”不知道蓝色丝绒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二人肢体接触可以缓解蓝色丝绒蔓延的规则。他只是觉得舒适,就这样做了。
杜飞扬依然没有躲开,毕竟他可以看到谷向颉身上的蓝色丝绒有多么恐怖。
如果可以让蓝色丝绒的负面效果消失,说不定真正的谷向颉也会回来。
那双滚烫的手从少年的脸颊抚摸到颈侧,抚过的地方很快就被蓝色丝绒占领,但是对面的主导者并不知情。
细密的疼痛开始攻击杜飞扬的精神,这种疼痛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雕刻在灵魂上的刑罚。
与此同时,“谷向颉”身上的蓝色丝绒大幅消退,从双手开始浪潮般褪去。他似乎并不满足,见杜飞扬没什么反抗情绪,干脆揽过金发少年的头,如恋人般耳语:
“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你怎么还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呢?”
“你到底在说什——”
杜飞扬的问句只说了一半,后面的话被一个滚烫粗暴的吻堵了回去。他被推到墙壁上,后背撞得生疼。
没有一点爱意,只有索取和厌恶。
撕咬中牵引出一丝血腥气,又顺着唾液吞咽下去。
杜飞扬终于不再如羔羊般温顺,抬起膝盖就是一个利落的攻击。对方早有准备,毫不留情地同样用腿压制回去。
发展到后面,吻变成了厮打,彼此都是伤痕累累。
“......”
最后,“谷向颉”率先松开了对少年的束缚,冷眼看对方抹掉唇角的血迹。
杜飞扬看他一眼,将刚才掉落的尖刀捡起来,背对着他,轻轻其放回床边的柜子上。
“扑通。”
再回头的时候,谷向颉已经倒在了地上。
杜飞扬从衣服里摸出手帕,给双目紧闭的青年擦了擦脸,又费力将他沉重的躯体移动到床上。
想了想,把尖刀重新塞回谷向颉手中,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然后,最后回头看一眼熟睡的黑发青年,他慢慢地、慢慢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紧闭,世界静谧。
方才,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