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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花辫少女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
谷向颉他们去参加庆典了,不过那也没有什么用——故事的主人公都不在,他们能创造什么样的奇迹呢?
艾星元确实隐瞒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细节,在她率先穿越进麦收节里世界时,她就把屋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诺耶尔先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已经订婚。
诺耶尔姑娘是整个圣弗洛文唱歌最好听的少女,每年的麦收节她都会在节目上献歌一曲,不少年轻绅士对她一见倾心。
其实麦收节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前半场是庆祝丰收及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后半场是年轻姑娘小伙的约会舞台。也许诺耶尔先生是个过于古板的人,觉得女儿家订婚之后就不应该再在舞会上抛头露面,为此,他还专门给女儿写了一张纸条:
“格雷特先生邀我外出,家中事务全权交给你兄长。明天晚上的麦收节就不要再参加了,你已经订婚,在家里好好休息。”
根据雕塑故事上的结局来看,诺耶尔小姐显然不是个十分听话的孩子,要不然也不会登场后倾心于漂泊的吟游诗人,并决心抛下婚约和家人离去。
至于更多细节,艾星元都不需要问,很多真相只需要脑补和想象。
其实艾星元不难猜出自己的身份,只需要在外面转一圈问一问,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进入剧本不过五分钟,她已经摸清了基本的背景信息。
这种信息差一定不止是对某人格外的照顾,剧本应该是公平的。合理的解释就是:艾星元自己在整场剧本中要比别人承担更多的责任。
麻花辫少女坚信重演剧情是没有意义的,如果剧本要求是让他们根据信息提示重现当年景象,那么这个剧本就不会叫“解谜类”剧本。
当然,她自己也是个纯粹的新手,在这一点上她用不着说谎。她没见过太多的剧本,但是身为作家的强大直觉让她在这里如鱼得水。
想要避免当年的结局,最方便的方法就是干脆不要和“诗人”有见面的机会。
她在心里默默给谷向颉道了个歉,但是其实也没有特别愧疚。毕竟她接下来也要只身去探险,她发誓自己得到的一切线索都会无偿分享出去的。
算算时间,差不多大家已经到了广场了。麻花辫少女起身,决定去见见剧本中看似关键又难觅踪影的那个NPC。
——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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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靖天叼着一根草晃晃悠悠地走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心情愉悦。
就算是八月,白天和夜晚还是有温差的。凉凉的小风吹在身上,真有一种“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的心旷神怡。
咳,就是一直叼着草,嘴怪酸的,还不方便说话。
花了好长时间给自己凹的独行侠角色,终于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现在其他玩家应该都在热热闹闹地看表演,只有他叶靖天另辟蹊径,绕了远路跑到村后面,打算抓死角。
所有人都去镜头中央了,谁来探索黑暗深处呢?
叶靖天觉得自己好伟大。
避着那群人行动还是蛮累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尤其是那个个子很高说话像百度百科的男生和那个梳着麻花辫长相可爱的女生,叶靖天坐在树上居然可以看到他们从一个方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三次。
他们为什么要围着村庄做圆周运动?
叶靖天不愿再费神去想无名小卒的事情,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黑暗中潜伏着的猎豹,警戒、灵敏、强壮。
正在内心自鸣得意,忽然听见不远处叶片摩擦的声音,好像谁人的衣角勾过灌木发出的动静。
叶靖天一把扯下嚼了一路的草根,四处张望着。
在月光下,他勉强看清了那个匆匆穿行的身影:
麻花辫女孩戴着大大帽檐的草帽,脚步轻盈地向教堂方向走。偶尔观察环境时会露出半张侧脸,自鼻尖到嘴唇的优美弧度都暴露在月光下,勾勒出如梦似幻的银色光影。
她身上的亚麻裙在这一刻不再朴素,甚至像是最精心且纯粹的搭配。微风习习,碎发拂过女孩的唇角,她目光朦胧地看向无形的风,眼中波光闪烁似有星河流淌。
叶靖天愣住了。
怎么回事……
交感神经系统和副交感神经系统在那瞬间失衡,窦房结产生电冲动,由过希氏束和浦肯野纤维迅速传播到心室,引发心室的强烈收缩——血液回落是一场盛大的宣判,从此每一次脉搏都有了跳动的意义。
这种感觉……
再眨眼间,麻花辫女孩消失不见,但是他的心脏还高高悬着。
噗通。
心脏进入舒张期,心房再次充盈血液,准备下一次收缩。
他久久不能回神,手不受控制地按住胸口,觉得一阵心慌意乱。
这是爱情吗?
这是爱情吧!
就像王道漫画里热血主角第一次见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一样:连分镜都为情绪起伏做好铺垫,对话框加粗,整个画面都只有女主角曼妙的身姿和男主角情难自已的微笑。
虽然这骤然的心跳不像是精神层面的反而像是物理层面的,但是……
这就是爱情!
飘飘然中,叶靖天没忘了思考剧本。艾星元的方向很明显和今晚的舞会主题背道而驰,难道她也和自己一样,渴望离群索居的孤独畅快?
所以,这不仅仅是肤浅物质世界的吸引,更是灵魂相似而创造的巧合!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能输给这个小姑娘啊。
叶靖天是相信天才的存在的,他也相信自己就是天才:仅凭一点点信息和细节就可以运用自己强大的推理能力解决一切。
好,就让大家看看我的实力吧!
叶靖天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雕塑故事上写道:两个女子在一起后,一起去了自由和爱的远方。
这个表述本身就很奇怪,一般大人不想提前给小朋友解释什么是死亡的时候,就会用诸如“爷爷变成天上的星星了”之类语焉不详的比喻句来打发孩子。
如果她们的结局真的都是死亡,那么导致死亡的原因是什么呢?
致我们蓝色丝绒般的爱情……
蓝色丝绒?
难道蓝色丝绒是一种疾病?
这个时候叶靖天很希望谷向颉在身边继续科普,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欧洲中世纪有哪些大型传染病疾病。
黑死病、天花、霍乱。还有呢?
不,不需要太详细,只需要有个大概轮廓就好了。还是想想疫病传播方式吧。
大型疾病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难以得到有效控制,如果两个人生病,整个村子都会遭殃,这也就是为什么雕塑外的世界那样寂静了吧?
为什么玩家们会回到麦收节这一天呢?这是诗人和女子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故事的开始。说不定主线任务就是要玩家挽救这个事情,遏制疾病传播,拯救整个村庄。
至于为什么诗人被村民做成了雕塑,应该是她在疫情防治方面有突出贡献吧。
这么一想,这个剧本其实超级简单啊。只要玩家们在村庄中找出真正的吟游诗人不就好了?
虽然难度提升了,但是玩家群体应该还是以叶靖天自己这样只闯过了新手关的玩家为主,不会太复杂。
我叶小羊……不,我叶靖天真是聪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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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炸成蓝色烟花,在场三人脸色都不太好。
杜飞扬直面了阮先生消失全过程,吓得脸色惨白,直接腿一软踉跄两步。
“阮先生……?”普洱试探着开了透视,待看到地上一片花毯般的蓝色丝绒,差点尖叫出声。
谷向颉稳住杜飞扬的肩膀,安抚性地拍拍,大脑在飞速运转。
不考虑阮先生口中所谓的“来这里要做的事情”,仅从结果来看,阮先生对并非“心爱之人”的杜飞扬表白,违反了剧本要求,被蓝色丝绒抹杀了。
更加说明,这座村子的消失与蓝色丝绒有关。
这里的所有人,都达成了蓝色丝绒的抹杀条件。
普洱犹犹豫豫地把自己小队探索出的情况分享给谷向颉,又着重讲了阮先生和杜飞扬做的实验,说亲密动作和表达爱意可以缓解蓝色丝绒的寄生情况,而且对非恋爱对象表达嫌恶也可以达到同样效果。
“这样一来,解决方法不是很简单吗?”杜飞扬问。
普洱刚想开口表达赞同,就听谷向颉沉重道:
“就怕,随着剧本进度的演进,这个方法会失效。”
如果这么简单,会让全村人灭绝吗?
“蓝色丝绒“仅仅代表了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吗?
谷向颉觉得这一切还有待商榷。
“阮先生应该是在催促我们。”谷向颉道,“如果我们不尽快缓解蓝色丝绒的影响,就会消失。”
“阮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杜飞扬慨叹。
“从行事风格上,我只能想到一个人。”普洱深沉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路人】?”
回答她的是两张茫然的面孔。
“不是吧,你们真是新手啊?积分排行榜都没见过吗?”普洱摊手,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扫视二人,然而只得到了拨浪鼓般的摇头。
普洱认命般叹口气,开始讲解积分榜。
据普洱说,待新手过了除新手关的第一个正式关卡后会觉醒第一技能,还可以进入“塔”的公共广场,和其他玩家交流。广场正中央有一块大石头,刻着朴实无华的“积分榜”三个大字。
积分榜上只有前四名玩家的名字,不显示全部积分。很多新人一开始都有试图逆袭超越的热血念头,但是最后都望而却步了。
那四个名字就好像是永久刻印在那里,亘古不变。
“在实力达到一定程度时,系统会赐予玩家牌铭称号,这是有特殊意义的,据说代表着一个人的天赋尽头。”普洱说。
总积分历史榜首【演员】:拥有强大的伪装能力,目前还没有人有底气说自己见过了【演员】的真容。
积分获得速率最高的玩家代号【作家】:三年不过剧本,一过剧本获得的积分顶得上普通玩家奋斗三年,可惜真人不露相,和【演员】一样行踪不明。
总积分历史榜二【行长】:公会“塔民银行”的会长,据说手底放贷小弟无数,给公会带来巨大收益。
最后,就是普洱刚刚最想说的人了。
【路人】。
“【路人】是上面四个人中唯一承认过自己身份的玩家。”普洱严肃道,“据说存在感极低,但是却往往在剧本一开始就快速通关,一个正眼都不留给其他玩家。对真相的勘察能力远超常人。”
只要在剧本里问了,【路人】都不会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是大多数玩家是没有机会意识到角落里那个平平无奇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路人】的,也就很少留下印象。
这样一看,阮先生确实符合条件。
“其实,我们公会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
短发姑娘抬眼,直视着谷向颉。
“排行榜前四名的玩家,有权利知道‘塔’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