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 第6章 幻梦

那天之后，似乎有什么已经发生了变化，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时研的生活还是那样，充斥着暴力与视而不见，却又有那么一些来自陆予的如梦一般的时刻。

在新旧伤口的交替之下，也就这么晃到了高考。

如果说，他的人生果真是一部烂到极致的影片的话，那么现在应该出现一件什么事情将这个所谓人生的重要转折点给毁掉，可是并没有。

那三天平常得甚至不像是他的人生。

可这要真是上天眷顾就好了，怎么偏偏就这三天。

——

按理来说，考后的日子的放松的，对于时研来说也是一种相对的放松，比如陈一豪终于不会再折磨他，来博得陆予的关注，比如他终于不用去那个让他痛苦的地方，可更直观的是，时正青开始催促他让他去打工。

时正青根本不在乎他会考成什么样子，如果不是张灵和时研坚持的话，时正青甚至不会让他读完高中，只是不用他出钱，就算是不乐意，那也没什么多的用。

现在不一样了，于是他开始让时研去打工，反正也不会给他介绍什么，毕竟他自己也没有工作，却只是越发嫌弃他在家里待着碍眼。

【你最近好像很少回我的消息。】

时研看着陆予发的这一句话，大概是他现在用的手机网络确实不行，信息也延迟了好久，他更是不敢多发什么，这种以前没有过的消费项目让他小心翼翼。

这还是最近陆予要求他加上他的联系方式，时研才开始在网上聊天，就连电话卡都是陆予给他的。

【抱歉，我最近在找工作，有点忙。】时研诚实地回答。

陆予看到这样的回答，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这人想出来的借口，这算是什么理由？

【那你找到工作就能有时间回我了？】

那边又过了很久才回【是吧？】

真是的，回个消息也这么慢，故意的吗？

【你不用找了，明天过来到我这儿，我给你安排。】

等到时研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时研不知道陆予有没有睡，不敢随便发消息，于是就没回。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找来了。

时研见过那人，是陆予的一个司机，叫张帆。

张帆也是个办事利索的，没说多话就带着时研去了陆予那里。

在到之前，时研想过一些可能，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切实际，于是干脆不想了。

“怎么这么久？”陆予像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抱歉。”哪怕再怎么说，时研也能保证自己是没有耽搁的，但既然陆予这样说了，那就是他的问题。

“对了，你说你在找工作？”陆予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

“是。”哪怕已经这么久了，时研也还是很难习惯陆予的突然靠近，他几乎是退了半步。

但很快他就为这样的动作而感到懊悔。

“有什么想法吗？”陆予又问他。

时研顿了一会儿，想说什么，却只是摇了摇头。

“难道什么都可以吗？”陆予故意靠近他，看着他躲闪的眼睛，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这样的话，可是很容易被骗的啊。”

“总之是要有工资就好了吧？我给你发好了，你这个暑假就在我这儿，怎么样？”陆予接着说道，“不用你干什么，就是陪着我，你也别回你那个家了，省的我还要司机天天去接你。还有，听说你回消息慢是因为手机不行，换掉，拿这个新的，我希望可以等到你及时的回应。”

这样的话，算是什么呢？建议？请求？不，其实是命令，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时研就已经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

于是时研告诉时正青自己找到了工作，还包吃包住，所以就不在家住了，这倒是没什么的，反正有钱拿就行，时正青可不会在乎他在外面是怎么过的。

回想起来，那真的是恩赐一般的一段时光。

其实陆予并没有让他干什么活，只是让他陪着。

有时出去逛逛，有时就呆在家里。

甚至还给他安置了不少东西。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答案好像就浮在水面，只是时研憋着气，让这一段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是生活从来都不会忘记对他施以苦难。

——

陆予每天陪时研扮演居家温馨的戏码，早就有点腻了，说实在的，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对象了，为什么要这么小心地过渡。

难道还怕他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吗？拜托，再怎么样他都比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要体面。

——

陆予最近说要带他去别的地方旅行。

这样的消息属实是让时研差点睡不着觉。

天啊，从来没有人说过要和他一起去旅行。

原来他也能有这样的一天。

时研从未有如此欢欣地期待着未来的日子。

陆予把一切都准备得很妥当。

当南城有些热的风吹到脸上时，时研才真切地感受到，这是真的。

陆予没有把他带到什么繁华的地方，反而选了南城这样一个自然的城市。

南城的自然风光一直都是很出名的，不少人慕名而来，夏天或许不算是来到这个火热的城市的最佳时节，但在时研看来，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傍晚。

连绵的小丘上开着细碎的明丽的花朵，红的，黄的，一直延伸到天边。成团的云朵也染上了暮色，晕成渐变，堆在天际，时而有几只飞鸟掠过。

简直是比童话还要美好的夏季。

陆予带着他没有目的地在路上闲逛，反正行李已经有人帮他们整理。

一点一点，悄悄靠近，直到他们的影子黏糊糊地连在一起。

“你以为我没发现吗？”陆予忽然出声，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好像是纵容。

“抱歉。”时研总是只会这样说。就像是愚钝到了极点的机器，再复杂一点的情况都让他过载。

陆予自然地拉过他的手∶“这种情况下，不应该说抱歉。”

手心的暖意也像是融化在这蜜糖色的日落当中。

在这样的温度下，手心也难免出了微微的薄汗，像是不可见的心思的粘合剂，将他们更加亲密地贴合在一起。

如果给我这样一个夏季，我会选择死在这里。不会有比这更加接近完美的时刻了，时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完美到他无法想象到比这更好的未来。

大概这样的情节实在特别，又或许是南城的晚风有些醉人。

当滑腻的手心变得温热，陆予真的差点以为自己的目的就是这样单纯美好。

然而他生来没有怜悯之心，倒不如说让他更加期待，时研最后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