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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仙侠玄幻 > 巫师的帷幕 > 第20章 第六章-生命的戛然而止远比段落更突兀

对阅读者们而言,故事中的巫师们似乎无比悠闲——她们好像永远在聚餐,永无止息的聚餐,中间穿插着旅途的故事。但事实是,三位年长的巫师都极其繁忙。她们忙得昏天黑地、目不暇接,实际上,她们真正能一起围在餐桌旁插科打诨的日子少之又少,少到小赫尔南迪斯们每次都会着重记录大家一起对谈的晚宴。

在小赫尔南迪斯们没有记录的生活片段中,接骨木忙于制作巫师材料图谱。她日复一日地整理和归纳着自己和穆里尔在荒野中的记录,势必要从繁杂的信息中摘出所有有关材料的内容,以做出一册足够明确、足够万全的图鉴。没有人知道她为何执着于这件事,这或许是她身为医师给自己下定的职责:据传闻,那些传承多年的医师家族都有类似的图册用于指导人们如何辨别草药和毒药,接骨木或许便是在恪行着这项古老的习惯。

穆里尔则将自己清醒时光中的一半时间砸在了教导孩子们身上,她对孩子们倾尽所有,仅仅半年的时间,萨曼莎便能熟练地使用火焰术和漂浮术。吉尔伯特则要平庸许多:不知为何,虽说他能标准地念诵咒文、行起巫师的舞蹈,但在十次施展中,他至多只能成功完成三次。此时的吉尔伯特尚且不知,这是属于男性巫师的诅咒,一种自出生起便存在的死牢:即便是天生的巫师,那些以男性的躯体扣响巫神窗棂的人终将会在某日被巫神驱逐出庭院,他们总比女巫们更难施展巫术,最终成为碌碌无为的普通人。此时吉尔伯特只觉得是自己头脑愚笨、思维顽钝,为逃避内心的苛责,他开始接手照看列莫宁娜的活儿——如此一来,他便能理直气壮地跟在穆里尔身后听她教导巫术,同时也不必陷入自身无用的卑劣感中——直至这时他才发现,这幼小的女孩虽然如小兽一般喜怒无常且不听人说话,但她却是个真真正正的巫师。

某天,吉尔伯特因疏忽叫列莫宁娜窃走了接骨木正在临摹的巫术材料。而就在这一天,列莫宁娜消失了。屋子里没有她到处爬行时发出的声响,没有她入睡时发出的叫人头疼的磨牙声。众人找了她整整一夜,直至接骨木开始哭泣着谴责自己应该多关注下列莫宁娜时,小兽一样的狼女才猛地从马厩边探出头来吓了众人一跳——众人分明记得在她们搜寻列莫宁娜的来来往往的数十次里,这里有且只有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才对!在失而复得的惊惧过去后,巫师们终于记得为自己笼上观测术。在巫术的纱帘下,巫师们看见列莫宁娜身上出现了的闻所未闻的巫术脉络。

“一个崭新的巫术。”穆里尔如此说。

接骨木边抽泣边总结道:“噢,天哪……天哪,这个巫术可以让她变成石头!”

“所以……”托里托摸着下巴说,“这终于可以解释为何她能在狼群里生活那么久而不被吃掉了?”

列莫宁娜,这有着闻所未闻的形变天赋的小小巫师为巫师的未来带来了又一个全新的可能性:她能随心所欲地变作没有生命的东西,譬如椅子,或是一块在马厩边格格不入的石头。这一崭新的巫术让穆里尔重拾起了自己的困惑,她在教导孩子们巫术之余开始研究另外两位巫师为何无需巫术材料只需吟唱便可生出巫术脉络,她竭尽全力地钻研着,最后,穆里尔真的通过对同伴的观察得出了一个结论。

穆里尔总结道:“或许对巫术而言真正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材料、不是动作,而是吟唱。往前追溯,那些最为原始的巫术中有近乎半数无需动作、仅需极少量的材料和唱诵就能完成,这足以证明吟唱才是施展中最核心、最不可或缺的部分。”只通过观察,穆里尔就推测出了后来的巫师需要大量统计才能得出的结论,可她却因接触到的、能用于论证的巫师太少,而将自己的发现视为一种无稽之谈。

在三位巫师中,最为神秘的便是托里托。没有人知道她在刚到隐屋的那几年做了什么:她似乎流连于隐屋的后院,她好像对院落中的柴房格外感兴趣;她时常出没于有线条装饰的厅室和回廊,偶尔下人们也会看见她长久地观察着门槛。巫师们只观察到,托里托同贝歇尔的关系日益亲密:当贝歇尔对画面的结构心生疑难时,他会邀请洞察了世间万物构成的铁匠来观察他的画,并叫托里托给他提供些新的想法。托里托对此毫无怨言,只是作为报酬,她向贝歇尔要求了些东西:按照托里托的吩咐,贝歇尔让仆人们在过去围猎狼群的装置上改造出一个小的熔炉。但这个熔炉从未被使用过,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一如人们不了解她在遇到巫师前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甚至,她遇到巫师后的故事都分了两次才说完。

依照两位小赫尔南迪斯的记录,在巫师们第一次讲述她们和托里托会晤的故事时,她们刚回到隐屋不足一年,而第二次——也就是托里托故事的后半部分——巫师们回隐屋已经至少一年半了。在一个大家难得齐聚的夜里——这需要接骨木没有因为操劳而早早回房睡觉、贝歇尔早早醒了,最重要的是,需要穆里尔没有生病——贝歇尔终于有机会了解故事的后半部分。此地的主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你们委托了托里托做项圈,却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一起上路。”

托里托没有立刻回答贝歇尔:她逮住了正在狼吞虎咽着鸡翅的列莫宁娜。将可能划伤喉咙的翅膀从狼女的嘴里抠出来后,托里托才擦了擦油腻的手对贝歇尔说:“因为没什么好说的,真要说的话也太无聊了:后来她们试图通过旁敲侧击让我了解巫术,为此,她们一直在和我搭话。但我需要工作,需要在保持火炉里温度的同时用锤子给铁刺塑形,我忙得晕头转向,实在没空搭理她们。”

接骨木闷闷不乐地补充道:“是啊,我们花了三个早晨都没能拉扯着托里托将话题拐到任何和巫术有关的事情上……好吧,除了刚见面的那天早上外,我们压根就没有把托里托拉到我们的对话里来。”

“我都说了我需要工作。”托里托端起了酒杯,“你在处理药材的时候不也不理人吗。”

再这样下去,恐怕接骨木和托里托又要开始既没营养又漫长的拌嘴了。贝歇尔实在不明白这两人为何如此热衷这种幼稚且分不出高低胜负的游戏,此时他只关心故事的后半程,他对此已经好奇太久了。贝歇尔赶忙插入了两位巫师的对话,他用自己的声音压过二人:“好吧,但是我真的想知道故事的转折点在哪里。”

“转折点?”穆里尔喃喃道,“我觉得是最后那个下午。”

接骨木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是的,最后那天下午。算起来,那是我们找托里托打造项圈的第五天来着?”

在巫师们请托里托为莱尔打造项圈的第五天傍晚,黑蔓旅店二楼属于巫师们的房间被敲响了,半阖着眼、正躺在稻草床上休息的穆里尔不紧不慢地搓了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后才站起身来去开门。穆里尔想,门外应当是接骨木:自从接骨木发现托里托在做工时不搭理人后,她便不再将精力浪费在想办法为对方介绍巫术上;从第四天早晨开始,接骨木便不再前去围观托里托做工了,她转而扎回集市中,试图在集市关闭前多搜罗些自己同穆里尔在野外能用得上的东西。

穆里尔倒是依旧每天都会去看托里托做工,但失去了伙伴陪同的穆里尔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围观而已:对此时的巫师来说,被牧羊女的家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事儿历历在目,她不敢再冒然行事,毕竟如接骨木所说的那样,以托里托身形的健壮程度来看,若她真的想驱赶、殴打两位巫师,两位巫师必定是束手无策。穆里尔只好安慰自己,虽然她没能找到一个新的伙伴,但至少莱尔能有属于自己的项圈了。

每到中午时分,托里托的父亲便会拄着拐杖来到这铁匠铺。这个身上时刻弥漫着酒气的男人叫穆里尔不喜,自打第一天中午见过托里托的父亲后,穆里尔每天都会在他来到铁匠铺前拉着接骨木离开。巫师们会在铁匠铺前方的小径上分道扬镳:接骨木的路线总是歪七扭八的,她偶尔会去拜访下法利亚,也偶尔会去公共的烤炉旁向别人讨些面包;穆里尔的终点则很明确,她从来都是直接回到旅馆,最多是在抵达黑蔓旅店的后门时会停下来同莱尔打声招呼。之后穆里尔便同全天下所有不讨喜的客人一样无视旅店员工们的问好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会躺倒在稻草床上百无聊赖地发上一下午呆,直到接骨木回来将鲜活的生命力填满房间。

这天也理应如此。但穆里尔打开门时,她看见的却是正倚着墙等待的托里托。当她转过脸来面向穆里尔,巫师才发现她脸侧有块淤青,嘴边也正渗着血。二人沉默着对视了许久——出于礼貌,托里托在以客人的姿态等待着穆里尔邀请或询问自己,她因此无言;出于不解,穆里尔木然地站在原地,她因此缄默——最后,穆里尔先开口道:“莱尔在楼下,在后院。”

“不,我不是来送项圈的。”说话时,托里托似乎扯到了嘴角的伤口,龇牙咧嘴了一下后,她才继续说,“我是来道歉的:我没有做出来你要求的东西。”

即便是不通世务的穆里尔,在看到托里托吃痛的动作后也不忍让她一直在外头站着。巫师侧过身去,示意托里托到屋里来说话。二人面对面地坐在一张小小的圆桌边,托里托将藏在口袋中的水晶掏出并放在桌上:“你的定金。抱歉,我没能做出来你需要的东西。”

穆里尔微垂着头,她挡住了从窗户淌进来的光线,水晶因此显得黯淡无光。巫师盯着灰扑扑的水晶,她迷茫地问:“发生了什么?分明我早上离开时你才跟我说,尖刺的部分你已经做完了,之后只要将尖刺固定到皮带上就完成了。”

“是啊,早上我是这么说的。”托里托偏过了脸,“但下午……”

没等托里托想出一个没那么狼狈的说法,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托里托回头看去,穆里尔也站起身来前去开门。门刚被拉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屋内的二人就听见了自门外传来的雀跃的声音:“穆里尔,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可以当药用的香草?我今天在集市上看见……”

接骨木欢快地挤进了屋子中,下一刻,她便和面无表情的托里托对上了眼。接骨木吓了一跳,她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紧接着,作为医师的本能又叫她观察起托里托脸上的伤痕来。医师逐渐入神了,她开始揣摩、思索起托里托脸上的伤是因何造成的。最后,接骨木甚至直接动起手来:她直接将手背贴在托里托的脸上,以此感受淤青的肿胀和发热程度。

“喂!”托里托呵斥了一声,她警惕地缩了缩身子,同时身体逐渐朝门那边转。

直到这时,接骨木才大梦初醒般回过了神。她满怀歉意地看向托里托,然后瞥到了桌上那一小块水晶。一瞬间,接骨木就察觉到托里托身上的伤与她们的交易必有什么关联,她缓缓坐到了床上——这间房间里没有多的椅子了——然后思索出一个似乎没那么冒犯的提问方式:“打造过程中是出了什么事吗?”

事已至此,托里托也不想再拖延了,她直截了当道:“是,我父亲把打好的尖刺都熔了,皮带也被烧了。”

“……为什么?”接骨木很不解:她只是两个早上没去而已,不知为何会出现如此严峻的状况。

托里托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又有人找他做捕兽夹,为了省些力气,他想拿之前做错的那个捕兽夹改改了事。但做错的那个已经被我熔成尖刺了,他因此大发雷霆,指责我不经允许动了他的东西——即便那东西在之前只不过是个残次品而已。总之,兽皮被他割成了无用的碎屑,好不容易磨出的那些铁刺也被重新投入了熔炉中。”

结合托里托之前的话,接骨木抱起手来评价道:“他真是不可理喻,天啊,就因为这个?他还打了你!”

穆里尔也不由得开口,她对托里托说:“你的父亲远比野兽更暴虐。”

对此,托里托只是挑了挑眉,她颇为不屑地说:“不,算不上,毕竟他伤得可比我重,我还手打了他。”

“……这两件事完全没有关系。”接骨木有气无力地说,“你可以还手才不代表他可以随便打你!”

托里托对接骨木的话感到不明所以,总之,她再次对穆里尔致歉:“但我确实没法给你的狗做项圈了,这么一闹,接下来这段时间他应该都不准我靠近火炉了。”

“好吧。”穆里尔不近人情地说,“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给莱尔弄个项圈……”

接骨木拍了下穆里尔的肩膀,她示意穆里尔就算真的想要也别在这时候说出来。奇怪的是,作为话题的中心,托里托听了这话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歉疚——她只是微微挑起了眉,好像她反而能借机说些什么真正要紧的事儿。托里托不动声色地朝穆里尔的方向探出了身子,她将手肘压在桌上,整个人看起来相当老练。在清了两下嗓子后,托里托试探道:“但如果你们真的需要的话,我之后应该还是能找到机会做……”

“但我们马上就要走了,”穆里尔完全没听懂托里托的言下之意,“我们打算集会结束就离开。”

接骨木疲惫地扶上了自己的额头,她想,自己应该在教穆里尔如何健康生活的同时顺便教下她听懂别人的言外之意了。

被拒绝的托里托反而将眉头挑得更高了,好像穆里尔的话正中她下怀。她似乎意识到穆里尔不太懂人情世故,于是,托里托以一种仿佛哄骗般的造作语调对穆里尔说:“你们可以带我一起走,不是吗。任何一个稍大一点的城镇都会有铁匠铺的,只要花点钱,他们愿意租一个炉子给我,我可以给你们做出来……”

“喂!”接骨木从床上跳起来猛地拍了两下托里托,她挤到了穆里尔身边警惕地对托里托说,“我们大可以找别的铁匠给我们做,犯不着大费周章地带着你!”

托里托摊开手来坦诚道:“好吧,确实如此。我说这句话只是单纯希望你们带走我而已,你们看到了,我在家中饱受欺压,我想离开很久了。”

接骨木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哦,对了,之前她也这样,她也是这般地对穆里尔恳求,这般地难以做出决定。虽然如此,但接骨木完全没有体谅托里托:“你想走那直接走不就好了,你又不是没长手没长脚!”

显然,穆里尔也意识到此情此景似乎经历过,在接骨木说话时,她正有些难以置信地歪过脑袋看着自己的同伴。

对此,托里托只是扭了两下自己的脖子,她颇为丧气地说:“不,我需要凭证,你明白吗。我攒够了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的路费,有一门可以赚钱的手艺,但我弄不到凭证。我的父亲忌惮我——他担心这传承了许多代的铁匠铺真的会传到我手里,于是,他将能够证明‘我是我、我是他亲生子’的凭证藏了起来,以保证有朝一日他死后我无法名正言顺地通过血缘关系得到他的财产,以确保他的学徒能继承那个铺子。正因如此,我也没法去别的地方了。我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即便有着吃饭的手艺也没有铺子愿意收留我……”

“好吧……”接骨木沉吟道,“这还真是个问题。”

看到接骨木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托里托立刻接着说:“但你们可以解决我的问题。我们所处的这个城镇往北去,有个名叫弗赛塔的城镇。那里的执政官和赫尔南迪斯家关系匪浅,只要到那边去,你们和赫尔南迪斯的关系可以帮我解决凭证的问题。只要解决了这个就好,我自己可以找到地方做工,这一路上的开销我都可以自己出,等到了地方后,我可以免费给你们把项圈做了……”

“一个项圈的价格也太低了吧。”接骨木不留情面道,“虽然这年头弄个凭证说难也不难,但你这可是要让有头有脸的执政官来做担保,一个项圈的价格也太低了吧。”

托里托对此也相当清楚,她恳切地在交易的天秤上增加着自己的筹码:“不,当然不止这些。我只说了项圈,是因为我暂时只有离开的路费。我发誓,如果你们能带我走,我愿意将前三年做工赚的所有钱都交给你们……”

“我们拿钱没用。”说这话的是穆里尔,“但我确实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接骨木沉默着看着穆里尔,紧接着,她疲惫万分地闭上了眼。她没有劝阻穆里尔,接骨木只是认真地注视着托里托:若托里托在听了关于巫师的故事后真的出于恐慌对她们大打出手,那接骨木一定抄起床边的木杖痛击托里托。

在这天下午,穆里尔简明扼要地讲述了自己、巫师以及巫术的来由——她说的实在太精简了,以至于托里托其实并没有完全明白穆里尔是什么意思——她将自己胸前的洞晶摆到了桌上,她对托里托说,既然你会打造器具,那说不定你也会打造巫术道具。“你或许能帮我修缮一下它,”穆里尔指着桌上的洞晶说,“它对巫术脉络的反应时灵时不灵的,实在难以当做搜寻巫术材料的指明灯用。”

看着托里托呆滞又不解的脸,接骨木知道,至少眼前的人不会袭击自己和穆里尔了。于是接骨木搓了两下穆里尔的头发说:“我不觉得会打铁器的、有巫术天赋的人就会修理巫术道具啦,就像是会处理修衣服的人不一定会修房子。”

“总要试一试。”穆里尔甩了两下脑袋,让头发重新归回原样,“反正我们都处理不了,那总要叫托里托试一试。”

“不……不。”托里托犹豫地开口,“且先不提我没听明白你前面说的那些话,我必须承认,打铁和修缮水晶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工匠方向。我是个铁匠,不是个珠宝艺人。我对水晶的质地、硬度都一无所知,我没法处理它。”

穆里尔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你不用处理水晶,你只要处理里面的巫术脉络就好。”

这下好了,本来就一脸茫然的托里托脸上涌出来更多的不解。她开始思考自己来找这俩人是否并不明智,开始思索这二位是否有什么肉眼难以看见的、扎根于头脑中的疾病。接骨木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她刚想再搓搓穆里尔的脑袋时,穆里尔突然站了起来。

在接骨木和托里托的注视中,穆里尔双手合十并朝向托里托——接骨木意识到了巫师想做什么,她刚想开口劝阻,在她的视野里,穆里尔身上的脉络便已经绽放开了;托里托则一直困惑地看着穆里尔,虽说穆里尔的动作奇怪又不礼貌,但或许是因为她实在是太过瘦削,托里托没有感到任何威胁,她也因此没有做出其它动作。但紧接着、紧接着——托里托的眼前开始攀上了蓝晕。她的眼睛好像变成了冬日的湖泊,结晶先在她视线的边缘出现,之后,它们迅速地蒙上了托里托的眼睛。铁匠难受地闭紧了眼睛,当她终于适应了眼里的清凉、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不适后,托里托小心翼翼睁开眼——她看见澄澈的色彩凝聚于眼前的二人身上,并以一种生长的蜿蜒姿态在空中摇摆着。

“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在托里托闭紧眼睛的时候,接骨木隔空对着穆里尔拳打脚踢,“我叫你说话时不要那么开门见山,合着你听进去的结果就是在行为上单刀直入啊!”

穆里尔为自己辩解道:“但这样比较方便,不用翻来覆去地掰扯什么是脉络……”

接骨木才不听她的解释:“那也不能这么做!你有没有想过这人打死你只要半拳,打死我只要三拳呀!她要是真的要揍我们可怎么办!”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正扭打在一起的巫师和刚睁开眼睛的铁匠都不由得看向门的方向,房门外,黑蔓旅店的老板开口问:“客人,您没事吧?”

“没事。”穆里尔答。

“我们在玩呢!”接骨木可算是松开了穆里尔。

既然如此,那老板便识趣地走了。在走之前他叮嘱道:“有需要您可以叫我们。”

听到脚步声逐渐消失后,接骨木长出一口气,托里托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这算什么,诅咒?”

医师抱起手来,她自言自语道:“哪个魔鬼的诅咒这么无聊啊,让眼前出现蓝色的痕迹根本什么都影响不了吧。”

“这就是脉络。”穆里尔一板一眼地回答,“按照这块洞晶原本的主人的想法,它应该在感受到这些脉络的痕迹时就会发光。但事实却是,虽然每次它亮起都意味着周围存在着巫术脉络,但它既无法指明方向,也无法在每次周围出现脉络时都亮起。我需要完成它,我需要修缮它,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真正需要的帮助。”

在穆里尔说话时,托里托持续不断地摇着头:“不、不……这是些无形之物,它们不可能是人力能够完善的。”

“你只需要尽力。”穆里尔平和地注视着眼里满是质疑和难以置信的托里托,“你只要尽力尝试就好,我愿意为此替你去找那个所谓的执政官,也愿意在一路上将巫术教导给你。”

听了这话,率先做出反应的反而是接骨木:“凭什么呀!”发现自己声音太大后,她压低了声音,“我每次拿赫尔南迪斯的纹章找旅店要点东西你都要碎碎念好久,怎么轮到她你就愿意主动拿着纹章出去办事了?”

“因为这是我必须做的事。”穆里尔难为情地解释,“我就是因为这个上路的,我必须完成它。但这一路上我遇到有巫师天赋的人少之又少,我必须争取每一个可能。”

接骨木清楚穆里尔在说什么,于是,她脸上只留下了微乎其微的郁闷。托里托眼里依旧落满了质疑——只是,这次她的怀疑中含有一丝窃喜。铁匠郑重地问:“你确定?只要我愿意尝试,你就能在离开时带上我?”

穆里尔点点头:“是的,我确定。”

“真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接骨木嘟嘟囔囔的,像是什么嘴里闲不下来的鸟,“你要这么说的话,她完全可以假装尽力然后让你欠下人情啦。”

“才不会!”托里托反驳她,“我知道这是我的幸运,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

“所以——”贝歇尔拉长了声音,“你们就这样一起上路了?”

“对。”托里托将啃得干净净的骨头吐了出来,她颇为骄傲地说,“走之前我还拿装有储物术的袋子把我家扫荡一空了!我不仅把铺子里留着的铁块都拿走了,还顺便把那些学徒藏起来的钱也兜走了。”

“虽然我觉得以你所遭受的不公来看你拿多少东西都是应该的,但……”接骨木想要尽量温和地评价托里托的那番扫荡行为,“但我真的觉得那天之后我们被那座城镇给通缉了。”

穆里尔的总结则相当有巫师风范:“托里托就像皮蠹一样,那座房子最后只剩下了骨架。”

贝歇尔皱紧了眉头,他对接骨木和穆里尔说:“但托里托不是说她要在那个叫弗赛塔的城镇找活做吗,为什么最后她没有留下、而是一直跟着你们?”

在眨巴两下眼后,接骨木回答道:“确实,托里托和我们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但到了弗赛塔之后我们才发现,那个和你们家交好的执政官因为贪污受贿被赶走了。托里托彻底成了没有凭证的人,她只能跟着穆里尔一起流浪了。”

“合着你们三人都没有身份凭证啊。”贝歇尔感慨道。

对此,接骨木骄傲地回答:“不,我有哦!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集会上基本上都是我在买东西、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拿着你家的纹章去讨要东西呀。”

总之,在意识到自己无法回头后,托里托就跟着巫师二人一齐走上了流浪之旅。她们远离人烟,逃离那些将土地和植被践踏得面目全非的人群;她们在天际下行走,星月是她们无需燃烧便准时点起的灯,鸟兽活动时的声响是自然中最悠远的钟声。在蜿蜒而古老的密林中,托里托人生头一回远离火焰和金属,柔韧且生机盎然的植物如网一般笼罩着她,叫她感到陌生又困惑。托里托需重头学起如何生活:接骨木教她如何用藤蔓编织草鞋,穆里尔教她通过地上爬虫的痕迹和土地中的孔洞来辨认周遭的环境。在生活的缝隙中,托里托终于真正理解的巫师的由来和巫术的存在,她也在崭新的生活中逐渐蜕变成一个巫师。

在托里托学会使用火焰术没多久,她们便行到了那片曾出现在接骨木口中的芦苇荡。接骨木如孩童般钻入其中、并将触手可及的芦苇折下,穆里尔和托里托在遮天蔽日的芦苇中仰望着野鸟飞过,心中只有缥缈又居无定所的思绪。而当接骨木在瑟瑟的枯黄中削出了第一支芦苇笔后,终于有东西能替代打铁以一种更温和的方式熔炼托里托的生活了——托里托开始绘图,她用忐忑又崎岖的线条来绘制自己一路上看到的、感受到的,而在未来、在隐屋,托里托终将用铁器实现自己所感受到的万事万物。

“其实我还是很后悔。”对于自己加入巫师的行列这件事,托里托如此概括道,“啊,我不是在后悔上路,我是后悔我没有给莱尔做完项圈……如果我做出来了项圈,说不定它就不会被狼群咬死了。”

提到那早已死亡的幽影般的黑狗,认识它的大人们都沉默了下来。吉尔伯特和萨曼莎不知为何气氛突然凝结,她们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食物,餐厅中唯有列莫宁娜的牙齿在啃咬骨头时发出的叫人牙酸的声响。片刻后,接骨木才轻轻开口说:“不是你的错。”

“是我们的错。”贝歇尔突然开口说道,“它从出生起就在为了猎狼而接受训练,如果不是我们这样训练它,它也不会在看到狼群后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不、不……在弗赛塔的时候,是我劝阻你们不要在那里给莱尔做项圈的。”接骨木垂下眼,“是我的错,是我让它失去了生的机会。”

托里托来来回回地看了二人好几眼,她露出一脸的惊疑不定:“你们为什么突然开始了这个话题。我只是感慨而已,为什么你们开始……”

“事情已经发生了。”穆里尔盖棺定论道,“缅怀和后悔都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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