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狮 第6章 第 6 章

前排这一桌是男女混坐，男生叫杨周，女生叫许颖岚。

她接过两份数学作业，悄悄朝黄灯竖起了大拇指，学霸果然是在大气层，这么快就化干戈为玉帛。

“上课时间都知道了吧？”黄灯索性好人做到底，“早上六点半到教室上早读，早读之后是做操时间，这个你跟着大部队就行。中午十一点半放学，下午两点十五上课，五点三十五放学，六点半就得来上晚自习，高一高二都是晚十点下自习课，高三十点半，瑶皇跟你讲过没？”

“校长和我说过。”

“成，你知道几点钟从家里出发才不会迟到就行，”黄灯又指指她的手机，“赶紧收起来吧，再过几分钟深哥就来巡楼查班了，让他逮到下场很惨烈。还有啊，上课千万别穿拖鞋来教室，被抓到就要到楼底下站岗。我想一下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哦对了，不能染发烫发，假期你怎么搞都成，但来学校的时候不行，深哥抓得很严。”

“嗯。”这跟她以前的学校也差不多，李再安想。

“你还没有校服？”

她看了眼黄灯身上蓝白相间的校服，“没……”

“那等下找班长登记交钱。”

“哦。”

“深哥对校内打架这种事是零容忍的，现在没下处分多半是还没商量出结果，”黄灯朝教室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开除、调班、记大过这三个总得有一个，也可能是两个，调班和记大过一起。”

先挑起争端的是黄婷婷那几个，李再安充其量是被迫还手，虽然由于技术太菜被打得爹妈都认不出来，可校内打架这件事的主要责任还真归不到她身上。

李再安低头抠书页，“对她们这种人来说，被开除还是一件值得炫耀的装逼事儿，对不对？”

“对，中二期，精神小妹，成天吊儿郎当，屁正事都不干，就知道刷某音和某手，把打架斗殴、霸凌同学拍成视频发到网上炫耀，”黄灯拿出语文书翻开，显然对这种事也是持鄙视态度，“一群大傻逼而已，无视就好。”

“她们还霸凌过谁？”校园霸凌并不稀奇，自己以前的学校也有过很多，“也是这个班的？”

“初中时候的事情了，她们专挑外地的欺负，”黄灯手里转着一支笔在玩，“也有惹本地的，不过那代价就有点大了。”

“什么代价？”

黄灯偏头，“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

眼角余光瞥到走廊外悄无声息飘来的身影，黄灯立马小声提醒：“深哥来了，赶紧背书。”

李再安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心脏为什么跟着一紧，也装模作样翻开书背起来，从后门进来的深哥停在了她和黄灯的身后，站了有差不多两三分钟才离开。

淦！

她干嘛要紧张，之前在医院对深哥的态度还很恶劣，现在怎么就突然怕起来了。

还有，她为什么要听黄灯的话？

她侧目看旁边认真背课文的黄灯，她俩上午还剑拔弩张，恨不得一拳揍死对方，现在就能凑近了聊天，也是挺神奇的。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还能有个不计较之前的矛盾的同龄人跟自己说话，堵塞的心终于是通了点细缝，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把自己的课桌推回原位。

弄出的动静黄灯不可能不知道，她惊讶了一下，心想这个孩子也不是很难奶，她弯了弯嘴角，手没动，但双脚却卡着桌子腿，也把桌子往中间了挪了挪。

课桌中间的那条三八线没了。

李再安低头，悄悄笑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只要下课铃声一响，紧绷的神经就立马松了，不是拉帮结派去厕所，就是四处闲逛找熟人聊天。

黄灯朝班长勾勾手，“来一下，有事说。”

“啥事啊？”梁皓和屁颠屁颠从二组第二桌跑过来。

黄灯的脑袋朝李再安这边点了点，“校服。”

梁皓和一拍脑门，“哎呀！得亏了你提醒，时间还够不？我现在带新同学去拿校服。”

“无所谓，瑶皇的自习课，我跟她说一声就行，你们现在去拿吧，晚了那边的老师就又该去食堂二楼跳舞了。”

“那也行，”梁皓和把李再安喊上，“我们走吧。”

李再安拿上手机跟在班长后面，对于上午的摩擦，她有些过意不去，暗暗想着要不要趁现在给班长道个歉。

“那个……”下楼之后，她别别扭扭、吞吞吐吐地说：“今天上午的事……对不起……”

“啊？”没想过她会道歉，梁皓和呆滞了几秒，等反应过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憨笑，“啊……没关系没关系，没多大事。你刚转学到这，不习惯也很正常，跟班上同学暂时处不来也在情理之中，我没事的哈，以后大家就是同学了，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嗯，”李再安抿嘴，“谢谢……”

梁皓和摆摆手，“大家都是同学，不用这么客气的。”

李再安没再说什么，跟着班长穿过旧楼，来到教学区和办公区之间的绿化小广场。

“这栋楼就是高二高三的，以后我们也要搬到这边来。”梁皓和指指身后的教学楼。

李再安回头，看见旧楼老长的走廊上趴着很多人，哪怕天色昏暗，也挡不住这些人朝她射来好奇的目光。

她把帽兜扣上，只想快点脱离众人的视线范围。

“这一排是高一女生宿舍，对面的男生宿舍，高一高二都有，那边是垃圾场……”路上，班长都在跟她介绍。

领校服的地方是一栋三层小楼，白色的墙壁和黑色的屋顶，倒是很有江南水墨画那种感觉。

“这是艺术生上课的教室，音乐和美术都在这里，”班长又科普，“我们也管这栋叫艺术楼。”

“哦。”

来到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里面只有一位中年女老师，领校服的过程很顺利，登记年级班别和姓名，然后交钱就可以了。

“一共630，现金、微信还是支付宝？”

“微信。”

李再安拿出手机扫了扫，付钱之后得到冬夏校服各两套，就是那种很普通的蓝白色运动款，看着质量也还可以。

微信里这两千块钱还是爷爷奶奶给的，她爸停了她的卡，她现在也没什么钱。

她爸想用这种方式逼迫她低头妥协，乖乖认了那狐狸精做后妈。

操，做梦去吧。

…

四套校服加一块还挺重，女老师给了李再安一个红色塑料袋，她也懒得计较美丑这种问题，有袋子总比没有强。

自习课的铃早就响过了，原本嘈杂的教学楼变得安静，李再安拎着丑兮兮的塑料袋穿过旧楼回到3班教室。

瑶皇在讲台上坐着，教室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响儿。

坐下之后，李再安将袋子放在自己和黄灯椅子中间的地方，哪怕动作再轻也会弄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有些尴尬，见桌上放着一张数学卷子，就悄声问：“考试？”

正在做卷子的黄灯稍稍侧身，“自测，下自习之前交。”

“才上几天课就自测？”

“寒假的时候瑶皇丧心病狂搞网课，已经提前学过一部分了。”

“……”

她真是低估了这个烂学校。

有了事情做，一节自习课也过得很快，下课铃响之后，别班同学都跑到走廊上放风，只有3班静悄悄，连去上厕所的人都没有。

路过3班教室的人好奇往里瞧——

“我叼，他们在考试啊！”

原本还想趴在窗户看热闹，发现苗瑶坐在讲台上之后别班的渣渣又飞速窜逃离开。

这张自测卷并不是特别难，黄灯很快就做完了，她把卷子折起来放一边，打算再做点别的。

无意瞥见李再安的卷面，她小小惊讶了一下。

李再安低头很认真的在审题，然后在稿纸上列解题思路。

黄灯挑了挑眉，叼，她以为李再安是个学渣，原来不是啊。

3班的整体水平是比其他班要高好几个档次，上学期期末考试语数英的单科平均分都在100以上。

别的班除语文之外，其他两科平均分都没到70。

寒假的数学网课补习并不是强制性，玩心重或者只想在学校混日子的就没有报名。

黄婷婷这几个烂番薯的学习成绩本来就烂，现在就更跟不上进度了，别人都在认真做题，就她们抓耳挠腮、左顾右盼想要抄答案。

苗瑶从讲台走下来，经过桌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大题完全空白的卷子。

学校对黄婷婷几人校内斗殴的事已经有结果了，这种老鼠屎留在学校就是祸害，但如果开除她们，到了外面没人管之后她们会更加无法无天，还会对看不顺眼的人进行报复。

李再安肯定排在报复名单的第一名，说不准还要加个黄灯。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深哥还是决定先给几个人记大过，然后调去其他班。

对于这个处罚结果，李氏那边很有意见，特别是李长荣，一天给深哥打八百个电话，一会说要给教育局的谁谁打电话，让严肃处理，一会又说让李氏的人把黄婷婷、容绘几个抓起来打死。

李西贵在听过深哥解释之后倒是表示理解，也认为这个方法比较靠谱，现在就担心李再安收不住脾气，会再惹上麻烦。

苗瑶背手慢悠悠晃到李再安的座位，站边上看了会小公主做卷子，啧，还成，虽然傲娇、脾气冲、自尊心强，但起码不是学渣。

黄灯靠着椅背冲苗瑶眨了眨眼，还竖大拇指点点自己，那嘚瑟的劲头别提多欠揍了。

瑶皇交代的任务她可是完成得非常出色，必须要有奖励。

苗瑶伸手扒拉一下她的脑袋：出息。

第二节自习课过半，李再安也做完了卷子，她对自己的水平很有数，最后那道大题肯定要被扣分。

距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这么干耗着也有点无聊，看见黄灯的卷子叠放在桌角，她就用笔尖点了点黄灯的手臂，悄声问：“我能不能看？”

她没想那么多，就是单纯想看，然后就问了，完全没想过万一黄灯拒绝自己了怎么办。

那场面多尴尬啊。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李再安暗骂自己是大傻逼，正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黄灯就已经把卷子推过来，顺道扯走她的卷子。

“……”

她默默抓着卷子的一角，先看了选择题，发现她俩选的一样答案，然后到填空题，最后两个空的答案不一样。

再到大题，倒数第二那道大题的第二小问和最后那道大题的答案也不一样，但她觉得黄灯的才是正确答案。

两道填空题、一道半的大题，这样算的话她要被扣掉不少分。

要是班上那几个烂番薯拿到黄灯的卷子，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抄答案，李再安不屑，抄来的分数没有意义。

之前炒作业是因为来不及写，又不想被瑶皇以没交作业为理由在班上点名批评，所以才抄的。

她在北京的时候是挺混，但也没放任自己不学习。

从小各种补习班、兴趣班、外语家教都是安排着的，过得也挺紧凑，能和发小出去玩的时间很少。

当然，发小们也好不到哪儿去，都和她一样苦逼。

被‘流放’到这之后，她也没心思看书搞学习，以至于现在连这么基础的数学卷都拿不下。

唉，要振作起来才行啊。

现在也不是交头接耳讨论答案的时候，看完之后她就把卷子还了回去。

黄灯把李再安的卷子放在自己卷子的上面。

李再安撑着下巴发呆，黄灯继续埋头刷题，一分钟都不带浪费。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苗瑶一声‘交卷’就搅得教室人仰马翻。

卷子从最后一排往前传，想抄学霸答案的就只能争取这短暂的几秒钟，大题直接放弃，能抄完选择题和填空题就已经不错了。

交完卷子，寄宿生还能在教室里讨论十几二十分钟，然后再晃荡回公寓睡觉，走读生就得赶紧收拾书包回家。

黄灯每天只拿晚上要做的卷子回去，课本一般都留在教室，收好东西背上包。

她问李再安，“一起走？”

“好。”李再安拎起装了校服塑料袋，背上书包，和她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在走廊外面和小姐妹手拉手聊天的苗丹丹见到这突然组合在一起的两人，瞬间露出姨母笑，蹦跶过来打趣道：“长得好看的人哪怕手里拎一捆大葱都像是在拍时尚大片。”

李再安脸上的伤还没好全，但这并不影响她的颜值，上午班群里还有人在说她这是自带伤痕妆，是美强惨人设。

黄灯把脸扭开，忍笑。

杵在原地的李再安只能呵呵，神TM……

“你好，我叫苗丹丹，3班的学委，以后有任何学习上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苗丹丹热情自我介绍，还冲李再安眨眼睛，“生活上的也可以哦。”

“你好，”然后就没了，想想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于是又多加了三字：“李再安。”

苗丹丹是个很自来熟的姑娘，性子又大大咧咧，逮着谁都能一通说，从教学楼到校门口，一路上都不带停。

早已习惯的黄灯面不改色，只有李再安欲言又止，很想唉声叹气。

“瑶皇还在办公室吧，你自己回去？”黄灯打断苗丹丹的滔滔不绝。

李再安故意落后两步，悄悄松了口气，呼……

“我姐来接的，”苗丹丹拿出手机看了看，说：“她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不等瑶皇？”

“我说了不算，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她俩又吵上了，现在碰面估计得打起来。”

“……”

苗丹丹叹气，小大人似的，“知道她俩为啥吵架不？晚饭我姐做的，瑶皇就说了一句太咸，我姐说‘有得吃就不错了，别挑肥拣瘦那么多意见’。瑶皇也是作死小能手，非要倒碗开水在那涮菜，去去咸味，然后我姐就炸毛了，两人就做菜咸淡问题吵到拍桌，我姐踹了瑶皇一脚，瑶皇还两脚。幼稚，真的幼稚，真的太幼稚了。”

“……没事，她们明天就能和好如初。”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黄灯都知道瑶皇和姑奶奶闹矛盾之后的套路。

“也有可能是后天，因为我姐回那边家住了，还要带着我。”这种一吵架就回娘家的行为，唉……

跟在后面的李再安听得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

三人离校门口也没几步路，晚上大门不开，走读生要从旁边的小门出去，门卫会挨个检查外宿证。

李再安的外宿证还没办下来，但深哥亲自来跟门卫打过招呼，所以她不用出示外宿证也可以离校。

况且李西贵还等在门口，跟门卫又是老交情，这就已经是通行证了，办不办外宿问题都不大。

门卫室那盏灯照明有限，校门口外边又没有路灯，旁边这一小片区域的光线很昏暗。

李再安都没看清来接苗丹丹的人长什么样，那摩托车嗖一下就蹿了出去。

路上回荡着苗丹丹欢快的声音：“拜拜～明天见咯！”

黄灯举手象征性挥了两下，“拜拜……”

从校门口往左走大概三四十米有一个十字路口，黄灯要往左边，李再安则往右。

“那明天学校见咯，”黄灯先是和李再安说，然后再转向李西贵：“八爷爷，我先回家了。”

李西贵在家排行第八，外号李老八，像黄灯这样的小辈就喊他八爷爷。

“好好好，回去吧。”李西贵很高兴。

李再安双手插在衣兜里晃悠悠跟着爷爷回家，装校服的袋子早被老爷子抢过去拎着了。

“您以后不用来接了，我自己回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