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再安在几个大人的护送下走进教室,‘不情愿’三个大字就挂在脸上。
角落里桌椅倒地,新书被压在下面,这画面怎么看都不可能友好。
李西贵用黄花梨拐杖狠狠敲了敲桌子腿,当场发飙质问:“这是谁干的?!”
教室里鸦雀无声,前桌的黄婷婷和容绘在抠手指头玩。
已经消肿但脸上还有淤青残留的李再安靠墙倚着,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她就想跑,这把脸丢得够可以了,她根本就不想再回这个破地方。
要是跑掉现在也不用在这里被人当猴儿看,她拉低帽兜挡住脸,不看不听也不说。
黄灯的座位在第二组倒数第二桌,她只扭头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李西贵带着李氏的几个人来给孙女撑场面,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姓李的也不是好欺负的,以后谁再找李再安麻烦,他们李氏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倒确实是个办法,不过用在麻高就有点不合适,麻高的烂番薯不但不吃这一套,反而会更加排挤李再安。
黄灯翻开英语书小声背单词,专注于学习,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没人应答的场面很尴尬,李西贵又狠狠骂了几句,才亲手扶起倒地的课桌,同来的三四个人也过来帮手,规整好了东西就让李再安回去坐着。
李再安没动。
李西贵以为她被打怕了,不敢坐,就放话说:“坐着!我倒要看看谁敢再来找你麻烦!”
李再安完全丧失跟老头子沟通的**,被强行扯到座位上,不用抬头就已经感受到了别人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目光,这就跟有人拿了烧红的刀子刮她脸似的,火辣辣的疼。
闻讯赶来的深哥看着教室后边老爷子摆开的架势,领导的头也是两个大,现在是早读时间,只能先请老爷子去办公室谈。
等人一走,原本安静的教室就跟炸锅了一般,整个班除了黄灯之外的所有视线都聚集在低头坐着的李再安身上。
头铁的阴阳怪气,“够牛逼的啊,让家长来学校示威。”
用的还是半生不熟的普通话。
李再安有套规矩:丢脸只能自己觉得,谁要来提醒她那就是一个死。
她缓缓抬头,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冲对方说:“酸鸡。”
“狗叼!”那人从座位蹦起来,指着她,“有种就再说一遍!”
“酸,鸡。”
这盛世如烂番薯所愿。
“叼你老母,都被打成猪头了还狂什么,信不信老子找人再揍你一顿!”烂番薯气焰嚣张。
李再安插在外衣兜的手慢慢握紧。
“黎湘,你吃着屎了?”苗瑶抱手靠在教室后门那里,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毛都没长齐,你是谁老子?”
哗啦——
刚才还乱糟糟的教室顿时响起朗朗读书声,叫黎湘的那个小辣鸡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李再安扭头看了眼,就又转回来。
住院这几天,深哥和这个人来过,也知道那天救自己的是这个人。
这个烂地方的烂学校的烂班的班主任,校霸逆袭成功,踩着狗屎运考上重点,摇身一变就成了人民教师。
什么鬼人都能当老师,也真他妈的好笑。
苗瑶压根不搭理脾气贼大的李再安,她点着名:,“黄婷婷、容绘、黎湘、何厚琦……你们几个出来。”
被点名的就是开学第一天就和李再安打架的四人,之前被深哥抓去教育过,瑶皇回来之后也没提,以为是过去了,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们呢!
四人都绷紧了皮,乖乖跟在身后下楼。
她们这一走,教室里又再次炸锅,都觉得黄婷婷几个人这回是凶多吉少。
瑶皇发飙,寸草不生。
其中有一部分目光聚在第五组的角落,啧啧,以后可有好戏看了。
砰!
李再安把课桌往前推了推,给自己的座位腾出老大一个空间,翘起椅子往后倒,椅子与墙壁之间的角度刚刚好,嗯……这么坐就舒服多了。
至于前桌的椅子倒成什么样,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靠着椅子拿出手机旁若无人地玩着,被强制拎回这个破地方之后就没在跟北京的发小联系,任对方在微信上轰/炸了她一个多月,她都没理。
点开被屏蔽的聊天框,发小还在坚持不懈地给自己发消息,从下往下翻,条条都是在暴躁的骂——
#卧槽你大爷,李再安你牛逼,牛逼是你祖宗!
#活着就吱个声成不成?
#我在大门口堵着李长荣了,他不肯跟我说地址。
#你他妈的别逼我用非法手段!
#狗日的!
#你他妈的就这么着窝在陌生的旮沓角死去吧!
#我拉黑你了!
#操!
#李长荣是不是把你给卖了?
她家的事在熟人圈早就传遍了,她成了拖油瓶,谁也不肯要她,然后被扔到这里,还扣了她的证件,停了所有的卡。
所有丢人现眼的事情都砸她身上,她还有什么脸跟发小联系。
叮铃铃——叮铃铃——
早读课结束,然后就要去体育场做操,再不情愿也得去,不然会被扣分,还得受深哥叼一顿。
这几天出了黄婷婷她们打架那件事,深哥心情可不怎么样,还是少惹为妙。
其他人都慢吞吞出教室了,就李再安没动,班长秉着照顾新同学的想法,过来喊她一起去,结果也是热脸贴冷屁股,换回来俩白眼。
就一两分钟时间,原本吵吵闹闹的教室变得空旷,李再安转着眼珠子四下打量,随后又没什么兴趣的收回来。
咿咿呀呀唱的广播闹得心烦,她拿出耳机戴上,直接趴桌睡觉。
黄灯不仅成绩第一,跳操也是C位,别人都是半死不活随便划拉,有点像小王八做操,就她活力四射,又蹦又跳,拍个视频都能冲上热门那种。
“我叼,跳个操而已,你至于嘛!”回教室的路上,何红图勾着她的腰,表示不解。
黄灯扭扭终于不再僵硬的脖子,“我觉得挺好玩的啊,怎么你们都不喜欢。”
“谁会喜欢做操啊,”何红图震惊,问旁边的同学,“你们喜欢吗?”
全部摇头,“我宁愿在教室睡觉。”
冬天站操场吹冷风,夏天又热得汗流浃背,在教室待着不香吗,为什么要出来遭罪。
一大群人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就看见角落里趴桌睡觉的李再安。
“我叼,她没去做操?”
“很显然啊。”
“深哥没来抓人?”
“鬼知道。”
被瑶皇抓去上思想品德课的辣鸡也没回来,教室氛围是前所未有的好,抓紧最后两分钟打闹一会,就该上课了。
“给你了。”黄灯把书包里的牛奶啥的拿出来丢给同桌。
何红图感动到流泪,“谢谢妈妈!”
“介意多一个女儿吗?”同样是赖床没去食堂吃早饭的前桌回头问了句。
何红图伸出张开五指的手,一把怼开对方凑过来的大脸,“我这个一胎不同意我妈有二胎,你死心吧。”
第一节是瑶皇的数学课,距离上课铃响都过去十分钟了,也没见她老人家大驾。
就在大家猜测这节课是不是改为自习的时候,黄婷婷几个人回来了,黎湘手里还抱着一个跟肯德基全家桶差不多规格的红色圆桶。
把红桶放到讲台,黎湘才慢吞吞回座位。
边上有人问:“那是什么啊?”
还没等到答案,从教室前门进来的瑶皇就直接宣布:“这节课用来调整座位,收拾好你们桌上的东西,挨个上来抽签,抽到哪个座位号就坐哪个。”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一片哀嚎声。
“不带这样玩的啊。”
“像我这种身高只有一米五的,要是抽到最后一排怎么办,天天站着上课?”
“这不就意味着也有可能男女同桌?瑶皇,这会增加早恋概率的啊!”
尤其是那些已经跟自己同桌处出深厚感情的女生,根本不愿意分开了再去和另外的人做同桌。
呼!她们好可怜,瑶皇这是棒打鸳鸯。
苗瑶敲了几下讲台,警告他们要安静,“从1号开始抽,别磨蹭,速度点。”
不管愿不愿意,抽签调换座位这事就已经是定局了。
这跟玩盲盒一样刺激,完全不知道自己会抽到哪个座位,同桌又是谁。
叼啊,要是倒霉催的抽到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同一桌怎么办。
已经抽到座位号的同学挥手吆喝——
“我3号,谁抽到4号了啊?”
“……16号。”
“24,我的23你在哪里?”
黄灯抽到的是55号,第三组最后一排,56号暂时没出现,还不知道是谁。
马上就要骨肉分离,何红图伤心难过,抱着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妈妈,我好舍不得你啊,妈妈,你要经常回来看我啊……”
黄灯配合演下去,拍拍她的头,“乖女儿,你已经长大了,不能老待在妈妈身边,要学会自己飞。”
“妈妈~”
“哎,女儿~”
抱着一摞书在边上等她们演完这幕母女情深戏的苗丹丹:“导演可以喊卡了吗?我快yue了。”
两人迅速分开,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何红图这个不孝女抱上书就飞奔去找新同桌,“小帅哥,姐姐来啦~”
其他同学都抽到了自己的座位号,唯独李再安还继续趴在桌上睡觉。
很不幸抽到她座位号的人不敢打扰小公主睡觉,只能哭丧着脸去找班主任求助。
苗瑶将只剩下一张签子的红桶敲在李再安桌上,“你是自己挪,还是我找八抬大轿抬你?”
压根就没睡着的李再安:“……”
她很不情愿的抬头,懒洋洋说:“我哪儿都不去。”
“可以,”苗瑶用鞋尖踢踢桌子腿,“交钱办个会员,这位子能让你坐到毕业,续费的话还可以保留到你孙子那一辈。入门会员费一千万,每年续费五百万起步,有兴趣吗?现在就可以给你办。”
周围传出几声哄笑。
现在连一万块都很难拿出来的李再安气得要死,她冲苗瑶竖中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苗瑶气定神闲,抽出仅剩的那张座位签子卡在她竖起的手指缝中,“期待你以后的表现。”
“我现在就表现给你看。”说完她当着面就把座位签子给撕了,还一脸挑衅。
“瑶皇这次会吃瘪?”圈外看热闹的何红图悄咪咪问黄灯,“叼啊这位新同学,谁都得罪,不想活啦。”
黄灯现在的心情不怎么好,别人都有同桌了,就她还差着,照目前这个形势发展,她的同桌十有八/九就是李再安这只炸毛斗鸡。
她根本不想跟这种傻逼同桌,狗叼的心烦。
“宝啊,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回自己座位去。”她把靠上来的何红图推开,也将注意力转移到第五组那个角落。
看见瑶皇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将屏幕怼到李再安跟前,估计是手机里有关于李再安的见不得人的东西,要不她怎么能从不屑翻白眼瞬间变为恼怒,还要抢手机。
苗瑶挡掉李再安要抢手机的动作,“搬还是不搬?”
“操,你玩阴的!”李再安咬牙切齿。
苗瑶没有一点为人师表该有的高尚,“不服?可以打电话到教育局举报我,你要没这个本事就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待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天学生上一天课,不想读书就回家跟大人说你要去挑大粪。”
李再安被噎得满脸通红,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别看热闹了,速度点换座位,”苗瑶敲了敲红桶,“还有谁没有同桌?举手!”
黄灯心如死灰,“我……”
有同学拼起了李再安撕掉的座位签子,上面写的果然是56。
被分配到李再安座位的那位男同学就不指望李再安能动手搬东西,他帮着把书搬到56号,还贴心一问:“桌子和椅子要不要给你换过去?”
有些人习惯了自己原先的桌椅,调换座位的时候就会一并搬。
李再安跟大爷似的站在一边,“换。”
她其实没那种桌椅非得跟着人走的讲究,现在就是气不顺,非要搞出点事情来不可。
男同学只能认命,先去把56号的桌椅扛出来,再把这边的挪进去。
这样来回折腾已经把旁边的黄灯弄得很不耐烦了。
男同学双手合十拜了拜,“姐姐,对不住,我也是有苦难言。”
黄灯之前对李再安这人没看法,对方什么德行都跟自己没关系,但是今天她就看李再安不顺眼了,特别想暴打对方一顿。
她瞟了眼当大爷的李再安,问:“你是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