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万朵已经定了婚约。”
他们的婚约是双方家长见面后正式定下的,还没取消,所以——
程寅眉眼犀利,冷声说:“请你离我未婚妻,远一点儿。”
彭同风脸色剧变,像被什么重重击中,震惊当场。
程寅眼风淡淡扫过彭同风,转身朝电梯走去,再未致一辞。
幽长的走廊里,彭同风看着紧绷的房门,脸涨成猪肝色,好一阵子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夜里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半宿未停。第二天早上天清气爽,阳光灿烂地晒在万朵脸上。
万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知道怎么醒的。
门外,敲门声停了一阵,又起。
咚咚咚。
“万朵,起床了,吃早餐了。”
听声音是住她隔壁的师姐。
“来了来了。”
头痛欲裂,来不及醒神,万朵硬撑着起了床。
开门后,发现是两个人,师姐和她的舍友,过来喊她一起吃早餐。
万朵把人让进房间,自己拐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看着脸色还算凑合,没有醉酒之后的颓唐。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酒气淡了不少,细闻还是有。
她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一时想不起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
刷牙的时候,外面两个人正随口讨论着今天的活动安排,上午参加交流,下午再演一场,晚上就能回南城了。
高团长一大清早去了北城,说到这儿,师姐感叹着:“说不定等高团长回来,咱们再出差就能升个五星酒店了。”
万朵满腹狐疑。
高团长拉到赞助了?
那个差点被她得罪翻脸的梅老板,肯掏钱了?
回忆起昨晚,万朵刷牙的动作越来越慢,脑袋里冷不丁蹦出几个画面——
她好像……凑到了程寅面前,欣赏男人的盛世美颜,后来,他们好像……
接吻了?!
不可能不可能!
一定是做梦。
然而就在这时,脑袋里又跑出来他跟自己求婚的画面。
万朵敲着脑袋,一边想自己准是喝多魔怔了,一边打开水龙,准备漱口。
刚一低头,她愣住了。
手腕上赫然挂着一块男款腕表。
黑色表盘,表廓和指针闪亮,扣在细白的腕子上像块黑曜石。
这表……
昨晚明明戴在程寅手上,怎么到她这了?
“万朵,好了吗?”师姐在外边催。
“好了,好了。”万朵嘴里含着牙膏,含糊不清应着。来不及细思,匆忙漱了口,又草草洗了两把脸,拿上房卡,下楼吃饭去了。
三星级宾馆的自助餐厅不大,十来张四人餐桌,坐的大都是他们剧团的人。
万朵三人到的时候,有几个同事正巧吃完,和他们打了招呼离开,顺便给她们腾了位置。
万朵去拿盘子打饭。食物是中式的,包子、馒头、豆浆油条,也还算丰富,就是没肉。
万朵端着盘子,脑袋里一直琢磨那个吻,和求婚,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程寅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是梦,手表哪来的?
打饭的时候,有同事看见万朵腕上的表,好奇地瞅了好几眼。
只是万朵心思不在这儿,没发现。
一起打饭的隔壁师姐发现了,等人落座,好奇问她:“你这表……以前没见你带过,好像有点大。”
万朵想说以前带过,又觉得这话说的好像表是自己的一样。说不是她的吧,又得解释怎么来的。
委实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傻笑着,然后绞尽脑汁回忆这表到底是怎么到自己手上的。
三个人坐一起,那边方怡师姐吃完了,特意也坐过来找万朵。
见她转了一圈,餐盘里只有一个包子和鸡蛋,笑起来,“不像你风格啊,昨晚吃多了?”
万朵喝了口牛奶,才说:“不是吃多了,是喝多了,胃里难受。”
“你后来又喝酒了?”方怡不敢相信,脱口问道:“不会是程总灌你酒了吧?”
又一想,“不可能啊,程总还让我们照顾你,该不会……是你自己要喝的吧?”
万朵干笑两声,借口自己想不起来了。能连上的记忆不多,到她开始喝啤酒为止,还能记得程寅夺走她的啤酒,再后面就完全记不清了。
只除了……
那个让人怦然心动的吻。
光是想想脸颊都热,她连忙低下头,用筷子夹起只包子,刚要咬,想起来一事。
她抬头问方怡:“程寅让你们照顾我,什么时候?”
提起昨晚,方怡呵呵笑着,目光往万朵的左手腕上瞄了几眼,故意卖起关子。
万朵好奇,旁边的同事们更加好奇。
见目光全聚过来,方怡轻咳了一声,说自己有点渴,立刻有人打了杯热茶放她面前。
方怡呷了茶,从等那不靠谱的煤老板开始说起。
前面的事万朵都知道,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从裤兜里拿出手机,调出程寅的微信对话框。
手表的事实在想不起来,又不好这么一直带着,还是和他求证吧。
结果,直到把整个包子都吃完,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头。
万朵心里头叹了口气,最后发了句中规中矩的“您好”。
有点土,但应该不会出错。
发完,按灭屏幕。
这时候,方怡正说到高团长也跟着万朵不小心叫了句煤老板,把梅老板气得脸都黑了。
同事们哈哈大笑,调侃小师妹真牛掰,敢当面下煤老板面子,还把高团长都带歪了。
万朵慢慢剥着鸡蛋壳,幽幽开口:“我当时都吓死了,还以为成了咱团的千古罪人呢。”
“你可不是罪人,”方怡说:“高团长说你可是咱团的小福星呢。”
不用万朵问,周围同事就已经追问为什么了。
方怡又喝了口茶,说:“这就得问万朵了。”
万朵剥鸡蛋的手一顿,“我?”
“对啊,”方怡点头,八卦笑问:“你和程总……什么关系啊?”
万朵低下头继续剥鸡蛋,脸上尽力保持平静,“我和他能是什么关系,就是毕业前和同学参加沐光的年度盛典,见过面而已。”
说完咬了口鸡蛋,低垂眼睫,认真地一下一下嚼着。
方怡盯着万朵:“那为什么程总叫你,家里小朋友?”
万朵抬头,惊诧。
这称呼程寅就说过一次,年度盛典给她要签名的时候,方师姐怎么知道的?
同事们也一样惊诧,“万朵,你和程总是亲戚?”
呃……这倒提醒她了。
“哦,我有个哥哥和他要好,所以……呵呵。”说到这儿,万朵冷不丁想起一事儿,气势汹汹质问:“你们怎么突然都走了?也不叫我,就把我一人扔那儿。”
说完委屈巴巴,企图倒打一耙。
方怡挑眉:“我们哪敢不走?”
原来万朵出去接电话后,程寅没答高团长有关他和万朵关系的问题,转而问起剧团运营情况。
高团长关注点被转移,立刻说剧团正在筹备的几个新剧,特意提了几个万朵参演的剧目,顺便说了下遇到的困难。程寅听了,点点头,让高团长明天联系他助理刘禹琏。
程寅当场打电话和助理交待完毕,让高团长放心,又说今晚的饭他买单,不知各位吃得可尽兴。
梅老板人精,听出这是赶人的节奏,第一个站起来感谢款待后溜走了。
高团长见目的达到,谎称醉酒,领着几人匆忙撤退,只让程寅帮忙转告万朵她们先走了。
程寅自然答应。
方怡和副团长也不能白吃程寅的,说让他放心,日后一定会照顾好万朵。
程寅笑着感谢。
饭局上的故事到此结束,万朵惊得鸡蛋都忘了剥。
原来,投资他们剧团的是程寅!
怪不得高团长一早去了北城。
可是他为什么要投资,他不是很讨厌昆剧吗?
想不通。
“小师妹啊。”
方怡又一次看向万朵的左腕。这表昨晚带在程寅手上,她看得清清楚楚。过了一晚上,就到了万朵手上。
这表一看就价值不菲,少说得上百万。什么样的亲朋好友,才会把这样贵重的东西随意送给别人?
学昆曲难,很多演员转了行,也有不少嫁了富商相夫教子。她们团,甚至整个昆曲行业,培训一个武旦不容易。
万朵乖巧单纯,练功刻苦认真,是武老师的重点培养对象。她不希望武旦后继无人,武老师希望落空,更不希望万朵走错了路。
一开始,她没往这方面想。按说认识这样一个大老板,很多人高调宣扬都来不及,万朵却支支吾吾。再仔细看看这小师妹,一张脸蛋干净漂亮,皮肤比她手上剥了半个壳的鸡蛋都嫩滑。
她相信万朵人品,怕就怕,人太小又没什么社会阅历,给人当了小三还不自知。
见周围的同事们都吃完走了,方怡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醒。
可怎么提醒呢?
正琢磨着,抬头看见了彭同风。
彭同风是和同事一起来的,其实一进门就看见了万朵。
昨晚他想了一宿,没听万朵说有男朋友,怀疑程寅诓他。再说,就算程寅说的是真的又怎么样,男未婚女未嫁,像程寅这种富家子弟有钱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故意用花言蜜语骗万朵,他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见彭同风进来,万朵挥手打招呼。
左腕上的男士腕表滑到小臂,黑色的表盘表带,衬着白皙的皮肤,十分抢眼。
男同事见了,和彭同风赞叹说:“你这小师妹品味可以啊。”
彭同风神色变了变,一看就知道那男士手表是谁的,昨晚他要去扶万朵时,被手表的主人抬手挡开。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万朵那一桌,彭同风本想问问万朵酒醒了没有,瞄见手表的品牌,到嘴的关心又咽了回去。
两人和同事们随意打了招呼,往餐台那边走去。
男同事递给彭同风餐盘的时候,低声说:“你这师妹什么来头,那表,至少得七位数。”
彭同风没说话,兀自打餐。
餐桌旁,万朵看着彭同风的背影觉得奇怪,往日彭师兄都会热情和她打招呼,今天怎么没看见她似的。
看他脸色不太好,可能没休息好吧。
万朵没想太多,继续剥鸡蛋,这鸡蛋壳……也太难剥了。
“万朵,你知不知道你彭师兄前女友的事?”方怡问。
万朵一听来了兴趣。
原来彭同风在学校时有个女朋友,表演系的,很漂亮。
后来这女孩儿认识了个富二代,和彭同风分了手,跟人家好了半年才知道自己当了小三。
那时候这女孩儿已经怀孕,富二代让她生下来,说会跟原配离婚,娶她进门。女孩儿倒是听话,把孩子生下来了,但富二代一直没离婚。
后来才知道,是那原配生不了孩子,就想借她的肚子要个孩子。
万朵听完,很为那女孩儿不值。
方怡看着万朵,目光意味深长:“女孩子在外面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被当了小三。”
“谁当了小三?”男同事打完餐回来,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牛奶杯,就听见这最后一句。
他目光在四个女人身上扫了一圈,三个都结了婚,就万朵一个小姑娘……
男同事看向万朵的腕表,刚要问,被方怡打断。
“去去去,赶紧吃你的饭去,”方怡剜了男同事一眼,撵人:“别瞎掺合。”
“万朵,你的表,能不能借哥哥……唉……你别拽我啊。”
男同事话没说完,就被彭同风硬拉去了后面餐桌。
万朵:“……”
忽然领悟了刚刚那故事的含义。
这种传闻在学校听得多了,知道方怡师姐是好心提醒。等周围人都走了,才对三个师姐说:“我不是小三。”
三个女人一怔,没想到万朵这么直接。
方怡尴尬得咳了一声,“没说你是,就是让你小心点,别被那些花花公子给骗了。”
万朵放下鸡蛋,认真澄清:“程寅没骗我,他不是那种人,我们两个,是双方家长做主定的婚,光明正大的。”
三个女人全都张大了嘴,瞪着万朵不敢相信。她们猜到万朵和程寅的关系不一般,没想到,这么不一般!
好半天,方怡才找回自己声音:“那你怎么装作不认识他?”
呼……
万朵忽然就泄了气,耷拉着脑袋:“因为我,可能不会和他结婚。”
三个女人异口同声:“为什么?”
方怡想了下,问:“他出轨了?”
万朵缓缓摇头。
“那该不会是……你出轨了吧?”
万朵急急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
“就是我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方怡说:“我看你俩挺合适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心想小师妹你可千万别和财神爷爷闹脾气,要真掰了咱剧团可惨了。
另外两个也明白这个道理,也跟着劝。
“我看程总挺喜欢你的。”
“就是,那么晚送你回来,肯定喜欢你。”
万朵讶异:“你们……看见了?”
两位师姐笑,“不是看见,是听见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只听见你房间里有男人说话,具体说什么没听到。”
“对,真没听到。”
想到酒店那个隔音,万朵脸一下子红了。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她抽纸巾擦了嘴和手,刚要拿盘子撤退,桌上的手机震动。
放下盘子拿起手机,一看,程寅回复了。
比她预想的要快。
CY:醒了?
阳光朵朵:嗯,你手表怎么在我这儿?
CY:你朝我要的。
CY:不记得了?
万朵咬着手指头,直觉不可能。转念又一想,这腕表她带了半年,都习惯了,喝醉的时候神智不清醒,倒也……
有那么一点点儿可能。
刚想问怎么还他,程寅又发来一条。
CY: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CY:昨晚,你亲了我。
看见最后四个字,万朵惊地手一抖,差点摔了手机。还以自己看错,她睁大眼睛又快速读了一遍。
心脏砰砰直跳。
不知怎的,那话,就像他亲口说在耳边似的,认真、戏谑,暧昧丛生。
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下一秒,她猛把手机倒扣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