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朵刷开房门,插了电卡开灯,让程寅随便坐。
程寅关上房门,环视一圈。
窄小的单人间,所有的过道仅容一人通过。
墙不隔音,能听见隔壁的说话话,还有不知道哪传出来的音乐声。
他们剧团出差,就住这种环境?
怪不得高团长为了拉赞助,连梅老板那种人都去找。
程寅走到窗边,随意往楼下看了看,突然听见一声易拉罐的开环声。
他回头,看见万朵站在水柜旁,手里拿着一罐啤酒,似乎,已经喝了一口。
程寅皱眉。
而就在这时,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万朵仰头又灌了一大口。
“万朵……”
程寅无语。
长腿一迈,两步走过去,拿过万朵手里的易拉罐,晃了晃……
小丫头,一个没看住,喝了这么多。
万朵却以为他也要喝,仰着脸说:“还有。”为了庆祝自己首演成功,她提前买好的。
接着又拿出一罐,“嘭”的一小声,拉开了环扣。
程寅:“……”都来不及把手里的放下,又去拿她手里的那罐。
万朵却突然委屈起来:“你都有了,怎么还抢我的。”
“……”程寅看着她红润的脸色,叹了口气,拿过柜上她刚刚放下的吨吨杯,递给她,“喝点水吧。”
万朵接过去,咕咚咕咚喝出了壮士断腕的气势。
喝完,像下定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义正言辞说:“你以后不要对我那么好,不用帮我拿水杯,不用帮我系鞋带,不用再给我小姑父投资,已经投资的,等以后我赚了钱,还给你。”
程寅沉默着,没说话。
“我现在是没有那么多钱,但我小姑父说,会给我一间洗车行,等有了收益我全给你……”
“万小姐,你当投资是做游戏吗?”
万朵讷讷:“一间洗车行……不够吗?那我得还你多少?”
程寅看着她愈加潮红的脸蛋,也不知道这话里有多少酒精成分。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说:“不够,可能要还一辈子。”
万朵酒精上头,分不清这是逗她的戏言,信以为真。眼眶一红,眼泪就掉了出来。
程寅一怔,忙说:“我开玩笑的。”
可惜没用。
“你不用还,什么都不用还。”
还是没用,小姑娘依然是哭。
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涌出来。不是那种嚎啕大哭的,就是无声地,委屈地,看着你,吧嗒吧哒落泪。
程寅一下子慌了,连忙用手去擦。手擦不过来,就抽出西装暗袋里的口袋巾。
心里直后悔。
刚刚,不该逗她。
他没哄过女孩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只能放软语气:“别哭了,好不好。”
一遍一遍说着,近乎祈求。
甚至想,只要她不哭,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好半天,万朵的眼泪终于止住。程寅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窄小的书桌旁,长腿直接抵到了床尾。
钟老师、殷贇甚至他那个怂侄子都说她乖,哪里乖了?
手里的帕子已经湿透,他展开,重新叠整齐,放回西服口袋里。
后背上都出了汗,他解开领口第二颗纽扣,随手拿起放在旁边的啤酒喝了一口。
万朵似乎想起什么,从他的长腿上迈过去,去放在窗边的小行箱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细长的小盒子。
见她走回来,程寅收敛了长腿,给她腾出一条过道。
万朵却停在他面前,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还给你。”
程寅低头看了看,目光向上,看向哭红眼睛的万朵,没接。
他知道那是什么,在纽约买的古董泥金扇,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他仰头又喝了一口酒,说:“送你的,不用还。”
“我不要。”
万朵又开始委屈,大着舌头控诉。她音色本就软糯,嘟囔着更像撒娇。
“我每天为这东西烦恼,都不知道该把它放哪里。”
“我家里没有保险箱,出门不敢放家里,带身上也不安全,万一丢了怎么办?”
“你总是送我这么贵的礼物,我都不敢用,怕用坏了,舍不得。你能不能别再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了?”
程寅沉默地听着,一直没说话。
啤酒是万朵喝过的那罐,两口就见了底。他把空罐捏扁,“嘭”的一声丢进墙角的垃圾桶。
接着拿起旁边那罐,一口口喝着,到最后,一仰头喝光,再次扔进垃圾桶。
然后转过头,看向万朵,仔细盯着她哭得通红,水光盈润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万朵脑袋“轰”地一下,即将出口的控诉倏然卡壳。
她手里还拿着扇子,下意识就要缩回去,却被程寅一把抓住,连人带扇子一起拉了过来。
一股清冽的淡香掺杂着酒香扑来,万朵撞进他怀里。
手撑在温热坚实的胸口,只隔开寸许距离。
掌心下的衬衫柔软顺滑,薄薄一层,敞开的领口里锁骨明显,很是性感。若她胆子再大大,能窥到布料之下的更多风景。
可她没胆子,僵着身子,紧张得不敢动,连刚刚他问的什么都忘了。
哦,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啊,喜欢得只能拼命练功,才能不想起他。
借着酒劲儿,她勇敢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如果我喜欢你,你就会喜欢我吗?”
“我喜不喜欢你,与你喜不喜欢我无关。”
万朵没明白,歪着脑袋看他。长发落下来,搭在他肌肉流畅的小臂上也未察觉。
程寅也不急,耐心等着。女孩子身体软软的,这样安静地被她靠着,也不错。除了,落在手臂上的柔软发丝有些痒,让他总想捻起一缕,试试手感。
他微微偏头,闻见她头发上、脖颈上的味道,淡淡的花香,掺杂了酒香,像是什么花酿的酒,兼具观赏和食用,很好闻。
隔壁的电视似乎换了台,有吵架声,估计是部家庭伦理剧。不知是来自楼上还是楼下的音乐也切成了另外一首。他听过的,名字和歌词一样,叫《如果云知道》。
不禁会想,如果万朵知道他竟很享受这一刻,会什么反应?
今天,被那么多人问起和她的关系。
这个小笨蛋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以为终止协议,就能做回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怎么可能?
那天,他一个人在她的学校里坐了许久,想他们的关系,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可能的,不可能的,都想了一遍。
离开时,校园静谧,灯火寥落。
他已经做了决定——他们的关系只能有一种。
收回思绪,他看向万朵,思索着怎么才能说服她,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title。
而万朵似乎被什么吸引,一双眼睛水润娇酣,痴迷地看着他,程寅喉结滚了滚,忽然忘了要说的话。
而这个始作俑作仰着脸,还在怔忡看着,一点儿未察觉到危险靠近。
“醉了?”他低声问。
万朵缓缓摇头,依然盯着他看。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他。
真是好看。
平整的额头隐在刘海儿后,鼻梁高挺,有点像外国人的那种。狭长的眼睛,双眼皮很深,如果忽略眼神里的冷漠,会让人觉得很深情。
眉尾有一条细小的疤,在房间的冷白灯光下看不真切,万朵垫起脚,想要仔细看看。
灼热的呼吸就那么促不及防喷在脸上。
万朵怔了一下,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到他的唇上,像是受了什么蛊惑,慢慢地一点一点凑过去。
即将贴上他的唇时,忽然有人敲门,咚咚咚三声。
万朵一顿,止了动作,脚跟重新落回地面。她怔了怔,刚想去开门,一只大手覆上后腰,强硬地将她拉向他。
下一秒,他低头,直接亲了下来。
万朵心脏狠狠一颤,心跳急转直上。
好在他只亲了她一下,就放开她。两人就那么对视着,万朵紧张地揪着他衣服,心跳快得不像话。
敲门声又起。
万朵稍稍离开,轻推他胸口,可后腰上的力量一点没收敛。
“万朵,和我结婚吧。”程寅忽然说。
万朵怔愣,本就不清醒的脑袋混乱一片。
微红的眼睛、酡红的面颊,像三月的桃花浸了春水,泠泠动人。
程寅眼神晃动,低头,再次亲下来。
这一次不像刚刚,他用舌尖顶开她的唇,细细的、慢慢地搅着她舌尖。
万朵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收紧,腿却软得不像自己的,只能趴在他身上,靠箍在腰后上的力量支撑。
耳边又响起咚咚的敲门声,被砰砰的心跳声盖过。幻听了一样,分不清哪来的声音。
直到门外有人喊她的名字。
万朵注意力分散,被程寅察觉了,抬手扣住她后脑,指腹插入浓黑柔软的发。
他似乎还不满足,舌尖往更深处探,时轻时重地,搅得她神思迷离。
氧气一点点耗尽,几近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放过她。
万朵紧抿着唇,心跳快得不成样子。
程寅看着万朵,感受着她起伏不稳的呼吸,解开自己的腕表。
“想好了,给我打电话。”他拉过她的手,把腕表套了上去。
门外喊万朵的声音越来越大,程寅眉心皱起,一瞬又松开。
万朵还在呆滞地看他。
他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叮嘱她:“反锁好门,早点睡觉。”
万朵点头。
程寅笑笑,拿上西装外套,往门口走去。
门外,彭同风敲门无人应,打电话无人接,担心万朵挨了欺负,正打算去前台找人上来开门时,门开了。
程寅拿着西装走了出来。
“万朵呢?”
彭同风急着想进去,被程寅挡住。
“万朵要休息了,有事请你明天再找她。”门在高大的男人身后合拢,挡住了彭同风的张望。
“你到底和万朵什么关系?”彭同风盯着程寅,上下打量着他,仿佛只要察觉他干了什么过份的事,就要挥拳上去。
程寅随意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衬衫,轻哂一声。
有句话,今天一直想说,只是顾忌房间里的人会尴尬,才次次忍住。
现在,终于不用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