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感伤着呢,李昭晏就回来了,拉着他就要带他去看厨房里的新鲜玩意。
崔璟郅也只能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跟了过去,但他不知道的是,从他写信的时候起,魁听就在房顶上掀开瓦片看着他了。更准确的说是,他一进屋,魁听就跟了上来。
魁听也很聪明,见此事不妙,便赶紧去找了崔璟成,要是这个二傻子真干出了什么蠢事来,到时候可真就是覆水难收了!
魁听本以为崔璟成听到此事会颇为震惊,但没想到他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坐了下来。
“你不去救他?那个郭序我可是有所耳闻的,这小子要是死盯上一件事,就肯定不会放手的,到时候你弟弟可就不只是不能跟晋王结亲这么简单了。”
“我只是没想到,阿郅一向玩世不恭,这短短的两个月,竟然叫他变化如此之大。他这样做,肯定是觉得晋王有登临大位之心,想帮他一把,所以才不惜一切,把晋王从他身边推了出去。你先把信写下来给我吧,回去之后小心点,不要叫他发现了,等我消息。”
“好吧,不过你还是快点决定吧,我估计这小子都等不到晚上再去郭序家了。”
魁听也是真的担心,那天自己就不该放他跟过去,要是没那档子事,事情哪会变得这么麻烦呢!
一整天,崔璟郅就闷闷不乐的,坐在李昭晏身边的时候,也是强挤出了几个笑容来,整个人都蔫耷耷的,看着就丧气得很。起先李昭晏以为是他有些失落,自己不能马上带他去王府,还调侃他呢,说他像个怨妇一样。崔璟郅听到这话,也没什么过多的反应,这时候李昭晏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李昭晏陪着他一起在廊下挑了一个地方坐下,时不时地回过头去看他两眼,崔璟郅也基本上是没什么话。要是搁正常时候,他肯定会拉着自己问,昨天想不想他,王府还有没有什么新奇物件,上次他们去没瞧见的,可他现在一句话都没有。
“怎么了,是不是在担心后面的婚事啊?”
“没,我就是有点累了,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晏儿,王府还好吗?”
“你终于舍得问我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问起。”
“从前你从来不会这样说,也不会这样想,你这是怎么了?”
“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啊?”
崔璟郅有些近乎渴求地看着李昭晏,眼里满满的都是快要泛起的泪花,但他还是忍住了,深深地憋了几口气,就又把情绪给憋了回去。
“以前?你是说认识我以前,还是今天的以前啊?”
“今天以前吧,我怎么样?”
崔璟郅也学他,端着个脑袋,夹着嗓子说道。
“嗯···挺好的,气度不凡,心思敏捷,心存善念,为人豁达,嗯···”
“这是形容我的吗?”
崔璟郅被逗笑了,但看了一眼李昭晏之后,那种无力的失落感就再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你不是这样吗?看着花样多,结果那天在行宫,我一勾你你就没魂儿了!”
“所以你是故意的?”
“不能是吗?许你乱花丛中过,就不许我为你献身一回,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不行吗?”
崔璟郅很是满意,也很是自得,但仅仅片刻过后,他便又立刻恢复了理智,他继续问道:“要是我不能帮你什么呢晏儿?”
“帮我什么?”
崔璟郅刚要准备回答他的时候,他明显又犹豫了,他看着李昭晏灵动的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选择离开了他,究竟是不是对的。
“所以,这就是你不开心的事吗?”
李昭晏很了解他,尽管他们相识的时日并不长,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觉得,眼前这个人,与自己在内心深处有着极大的相似,他们总是能很快地轻易地看透对方的所有想法。
崔璟郅依旧没有回答他,而是低下了头去,他不敢面对质问自己的李昭晏,更不敢告诉他,自己即将离他而去。
“阿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李昭晏的语气也变得凌厉了许多,他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盯着崔璟郅看了起来。
“没什么,我就是···”
“不会没什么的,肯定不会!是不是那天灯会···”
“不是!”
崔璟郅抢先一步回答,却不曾想就这样暴露了自己,李昭晏也趁机继续追问了起来:“你是不是跟过去,听到了什么?”
他抓着崔璟郅的胳膊,摇了起来,他一定要知道,或者说,他一定要证实,崔璟郅就是因为那件事才变成这样的。
崔璟郅不知道该怎么遮掩自己的这种不安,他只能四处乱看,不知所以。但显然,李昭晏从他的神情里面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了。
“你知道了是吗?你都听到了?”
“我···晏儿,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说的也不是偷听的事!”
李昭晏激动地跳到了院子里,崔璟郅怕他摔着,也赶紧跟着跳了下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三心二意,还会跟你哥哥有什么苟且之事?”
李昭晏红着眼眶质问着他,他的声音都已经开始抽泣了,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不是,晏儿,我没有不相信你,你相信我!”
崔璟郅上前去抓住了他,本想将他抱在怀里,但李昭晏很轻易地就挣脱了。
“那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能帮我?我需要谁帮我什么吗?啊?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我就是这样一个精于算计的人吗?还是你觉得我会靠着你哥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说啊!”
李昭晏第一次这样怒吼,很明显,他的嗓子都有些失声了,说完,他就止不住地大口喘着粗气,呆滞地看着崔璟郅。
崔璟郅慢慢地伸出手去,慢慢地靠拢他,轻轻地摸了上去,一点点将他搂了过来,按在了直接怀里,李昭晏也在这个时候放声大哭起来。
“晏儿,我错了,我不该这样想你,我以为···以为这样是为你好,我只是想···想帮你,我错了···”
“帮我什么,你还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李昭晏沙哑着声音,一边拍打着崔璟郅,一边气愤道。
“我···我错了,是我想得太多了,晏儿,我再也不干这种蠢事了行吗?”
“什么蠢事?你还干什么了?”
崔璟郅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跟他说了直接之前想做的种种,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全都告诉他了。
李昭晏听完,先是气愤,本想打他,但转眼一看到他那一脸认真说起这件事的样子,他又觉得好笑,顿时也下不去手了,只能一个劲的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晏儿,你怎么了,你别气坏了。”
“你还知道啊!你是个蠢货吗?”
崔璟郅一边闪躲,一边还要顾及着扶着他,一前一后,一进一退,看着李昭晏更想笑了。
“你故意的吧!过来!”
看着他那憨得要死的样儿,李昭晏实在是忍不住了,把他拉了过来,凑到自己眼跟前认认真真,一脸严肃地跟他说道:“大位非我所欲也,我也不知道,太子是否是储君之位的最佳人选。但不管怎么样,我不想掺和,更不想搭上自己的命!父皇有什么样的选择,那是他的事,更何况我还有那么些个弟弟呢。我亲眼瞧着父皇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其中的辛酸,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我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我想争的,也只有自己的一世安稳罢了。阿郅,若我能平安一生,我只希望我身边一直都有你。”
崔璟郅红了鼻头,猛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开始咿咿呀呀起来,一个劲的道歉,一个劲的撒娇。他也没想到,自己原来在他心里这么重要,想想还挺开心的。
“别笑了,你的信呢?”
“啊?什么···什么信?”
“呆瓜!你连郭序都愿意相信,你竟然不愿意相信我?还这样说自己,你就···你就不心疼吗?”
“我只怕你疼,我皮糙肉厚,又没脸没皮的,不怕!”
崔璟郅本以为,今天会是个悲伤难熬的日子,他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事情往往不像自己预想的那样发展,李昭晏跟他,两个人之间算是目前为止最大的一个误会,竟然就这样解开了?他自己也有些意外,更显得动容,原来这份感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脆弱。
回想起那日在梨桐书院的种种,再到如今两人相拥而立在这院中,崔璟郅觉得颇为恍惚,仿佛不是两个月过去了,倒像是年复一年一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渐渐地,崔璟郅也感觉到了,这个跟自己一样,年岁不大,但心思深沉的人,同样也是一个需要爱的人。
从前流连在梨桐书院这样的声色之地,他总还是觉得越来越空虚,可就这短短的两个月,他像是重新活过一般。日子有了滋味,自然也就变得慢了起来,看着眼前人,崔璟郅心里流过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那是一种坚定且愿意相互信任的力量。他知道自己颇为不足,但他愿意为其倾力付出,不知不觉间,崔璟郅已经真真正正地喜欢上了他。
他说自己不喜权势,更不愿仗势欺人,这是真的,崔璟郅也了解他。但那回,在洛州的时候,自己险些丧命,他毫无畏惧地站了出来,挡在了兖王的那些亲兵前头,为了救自己,他第一次拿出了皇子的派头。那天的事,对崔璟郅来说,历历在目。曾经在京都,他也风光过,但那些人无一不是当面叫他三公子、国舅爷,背后就骂他不学无术,有辱家门的。
自己也从未像喜欢旁人一样这样的喜欢他,至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崔璟郅没有感觉自己是被抛弃的,他真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你还要我的吧?”
崔璟郅有些哀求道。
“要啊,怎么不要,府里正好缺个干杂活的,你顶上去吧,正合适!”
崔璟郅知道他是在拿自己打趣,一股脑就钻进了他的怀里,摆动着脑袋就又开始耍起了无赖来。
“阿郅,刚刚你说的事,千万不能告诉旁人,要是让你二哥知道了,咱们以后还怎么见面嘛。”
崔璟郅挠了挠头,表示有些难办了。
“什么意思,你跟谁说了?你嘴这么那么快呀!”
“我···我就跟魁听和宇文曜说了,他们···”
“魁听嘴巴最大了,你也不怕他传得满京都都知道了?”
李昭晏气愤的推着他,将他挤到了墙角,崔璟郅也不敢反驳,毕竟是自己一时失言,他心里也还真没底,要是真的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到时候可就不只是感情纠葛这么简单的了。
“说什么呢!我什么人呐?怎么个意思啊?”
魁听又不知道猫在哪里,又钻了出来,吓了他们俩好大一跳。
“你···你既然都听见了,那你没出去瞎说吧?”
“我又不是蠢!再说了,这种消息,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人家崔将军,一脸正气,怎么会跟自己的弟弟抢男人呢?说了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
“我···”
“我什么我,就你那样吧,刚刚还在屋里闷头哭呢,现在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
“你怎么知道···”崔璟郅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你又偷看我!”
“什么叫又啊?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我那是奉旨保护殿下,怕你在屋里行对殿下不利之事,所以才去瞧了一眼的,怎么说得那么难听呢,真是难为我一番好心!”
打肯定是打不过他的,崔璟郅也就只能在原地跺了跺脚,指了指他,便再也不敢上前了。
“你真的没瞎说出去吗?”
“我就跟你大哥说了,别的嘛,那你还是去问宇文曜吧。”
“大哥?他···不是,你告诉他做什么?”
“我看你连我都说了,我想跟你大哥说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然后我就说了呀。哎呀,他忙得很,最近雍王在京都住着,今天广义候也要进京,还带了一大帮子世子郡主啊什么的,他现在乱的很,放心吧,没空搭理你的。”
完了完了,大哥知道了,他肯定会跟二哥说的,到时候岂不是很尴尬?要是二哥看见自己和晏儿在一起,会不会伤心难过啊?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人道啊?
崔璟郅开始焦急地转起圈圈来,来回来去地在原地拍手作难,脸色也跟着丧气了起来,看着满脸都是愁容。
“你急什么,人家又不跟你似的,你放心吧,你二哥最近也忙着呢,要不是他受伤了还没好,他早就去禁军领职了,哪能还待在家里。”
“禁军,对呀,二哥要去···不是,他总要回家的吧,那我不能一辈子不见他吧?那我见到他,我···二哥会不会恨我,他以后不会再也不搭理我了吧?”
“你脑子烧坏了吧,那是你亲哥!怎么可能不理你!多少年前的事了,说不定人家现在已经遇到新欢了,我看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孙斐就很不错,哪里还管你们俩的事。”
魁听俨然一副瞧不上崔璟郅,甚至也瞧不上李昭晏的样子,躺在廊下,颠着脚,一脸的无所谓。
“你少瞎说,我哥为人正派,从军多年,那都是只知道行军打仗,不知道儿女情长的。”
“那你还这么多话!”
魁听双手压在脑袋下,一听崔璟郅这话,一下子就弹了起来,看着他,教训他道。
“我···我担心他不行啊!”
“你那是担心你自己!小屁孩,屁大的年纪,非给自己整点什么爱的枷锁!不怕你说,我倒是真想知道知道,要是真有了太子和殿下分庭抗礼那一天,你预备怎么办呢?”
“我当然是···”
崔璟郅还没开口,魁听就伸出手来,支到了他的面前,他一个翻身,跳下廊桥,来到崔璟郅面前,一边看着他,一边瞟着他身后的李昭晏。
“殿下和太子之争,现在已经到了即便是殿下想要忍让,也已经让不了的地步了,你知道吗?啊?太子那是什么人,那是从小就当上了太子的人!”
“这是什么话?”
“你管他什么话,理就是这么个理,殿下呀殿下,您要是真不想进这一步,您当时为什么要出行宫、入京都呢?嗯?”
魁听又绕到了李昭晏身前来,像是质问,又像是劝导,李昭晏听得耳朵都红了,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似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叫魁听给硬生生地逼出来了。
“行宫不好吗?活着不好吗?您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为什么不为自己争上一争呢?太子要是真的登基,您觉得自个儿还有活路吗?啊?您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太子也一定会要你的命的!殿下呀殿下,我的好殿下,到时候我可不想接内衙的令,跑去什么江南暗杀您呀!”
“你什么意思?”
李昭晏被他说得有些无地自容了,他作势反问道,想让自己在场面上好看些。
“殿下,既然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看看如今的京都,暗流涌动,您为什么不自己去找找自己那条生路呢?咱说句僭越的话,要是圣上真有什么事,突然驾崩了,您觉得,太子会留您活到第二天吗?林楼辅,林大人!自从他当上中书令以来,朝中倒向他的人已经不在少数了。他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那也是借了您的名头啊!”
魁听瞧出了李昭晏要打断自己来反驳,他又立马将手伸到了李昭晏面前:“殿下,您是未必跟他是一党,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您当初为什么要跟崔公子在一起呢?不就是看他是太子亲舅,您不想过早暴露您的野心吗?”
“魁听,你给我闭嘴!”
崔璟郅从身后将他给拽了回去,他说得越来越离谱了,崔璟郅不得不打断他了。
“二位,别生气嘛,我说的可都是你们平常听不见的大实话呀!两位虽然在朝臣眼里分属两派,太子还有您自己,但要是你们二位联合,我想应该就不会有太子什么事了吧?内衙、禁军、北境各路府兵可就尽归殿下你手了呀!这样的局面,可是太子争了十几年都未曾争到的东西,殿下难道真的甘心放弃吗?”
魁听说的话,让李昭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摇之中,他闪动着双眸,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魁听,他有些动摇了。不论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权力,魁听似乎说得都没错。难道自己真的要走上父皇的老路了吗?曾经自己嗤之以鼻的勾心斗角,难道真的有一天也会落到自己头上来吗?
魁听看出了他的心思,继续逼问道;“殿下知道当年圣上为什么一定要逼河间王谋反,或者是,为什么圣上一定要嫁祸给自己这个哥哥吗?”
李昭晏轻轻地摆动了一下身体,呆愣着没有什么反应,魁听便接着说道:“河间王不死,即便是他已经失信于先帝了,可朝中还是有不少支持他的人,还有不少没有从新帝登基这件事上看到既得利益的人,这些人一定会从中作乱,所以,河间王,必须死!殿下,您希望您以后是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还是一把锋利的快刀呢?”
魁听的眼睛里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寒光,看得李昭晏直发毛,他甚至都挪动不了身体了,只是一个劲的咽着口水,然后频频点头,随即又开始摇头。
“不是,我···我没有要···”
李昭晏自己也说不清了,到底是自己欺骗自己太深,还是自己的野心早就被崔璟郅给泡在温柔乡里磨没了。
他不敢看向魁听身后目光灼灼的崔璟郅,更不敢正面回答魁听的问题,他整个人直接瘫软在了花坛边上,崔璟郅赶紧过来扶他,也被他挡了回去。
“晏儿,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想一个人静静,一个人待会。”
说完,他便自己转身离去,留下在原地呼喊的崔璟郅,和一脸看戏的魁听。
崔璟郅没好气地回过头来看着他,怒气冲冲地要找他要个说法,一走上前去,就直接拽住他的衣领:“你刚刚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取决于公子你呀。要是公子选择跟家人在一起,和太子一起对抗晋王,那今天,就算是你们的分别了。要是你选择跟晋王一起,那你的未来还有无限光明的前途。”
魁听显然还没说完,但崔璟郅已经忍不住地又要动手了:“光明的未来?看来你对晋王的以后,很也安排嘛!说,是不是林楼辅叫你来的?”
魁听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自己之前杀人时的模样,那样的怒目圆睁,那样的咬牙切齿。
但他明显没有被崔璟郅这样的小毛孩子吓到,他淡定地推开崔璟郅架着自己的手,抖了抖衣服,不屑道:“林楼辅算什么,他不过是朝臣而已,公子,我劝你还是机灵些,趁着晋王殿下还喜欢你,赶紧给自己谋一条后路吧。”
崔璟郅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先是在原地愣了一下,等他想起来,想再找魁听问问的时候,他又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崔璟郅不由得觉得顿时寒气上了身,自己也忍不住地开始打起了寒颤,魁听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林楼辅只是朝臣?什么叫给自己谋后路?
崔璟郅由不得将这样的语气跟圣上联系在了一起,难不成魁听是圣上的眼线?他来李昭晏身边,就是为了劝他接受太子之位?圣上难道真的对太子已经厌恶到了这种地步了吗?那为什么自己没有察觉,父亲也丝毫没有反应呢?
倒不是崔璟郅真心想支持太子,他那个样子,老是拿鼻孔来看自己,崔璟郅自然对他也没什么好脸了。但事关父亲,还有二哥大哥他们,甚至还事关整个家族,崔璟郅不免觉得这有些荒谬。
圣上早早地就已经立了太子,要是真在这种时候,起了一定要废太子的心,那朝局势必动荡,他怎么会想这样做呢?消灭北方边患,难不成也是为了扫除晋王登基的一大障碍?圣上当真宠爱如妃所生的这个儿子到这种地步了吗?
崔璟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去看看父亲的情况。哪怕是不告诉他实情,自己也该找个主心骨来帮自己想一想,理一理了。
可寻遍了家里,崔璟郅都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反而是遇到了跟自己一样在找什么的崔四。
“你干嘛呢崔四?”
“三公子?哦,我在找相爷,内院有些事,我拿不了主意,还得等相爷回来看看呢。”
“什么事,你都做不了主?”
“是宫里,圣上刚刚下旨,封了如妃为如贵妃,府里要送贺礼,我不知道还送些什么,所以想请相爷拿主意。”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就刚刚您跟殿下闹别扭的时候,传来的消息,我还以为那个魁听跟你说了呢。”
“如贵妃?圣上当真···”
崔璟郅有些慌乱了,难不成刚刚魁听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要不公子你拿拿主意吧,库房那边还等着呢。”
“我?你还是去找我大哥吧,他最懂这些事了,去内衙的路你认识的吧,快去吧。”
“大公子在家吧好像,我刚刚还在后院见到他了呢,他领着一个郎中。”
“我哥在?还带着一个郎中?”
崔璟郅质问着,崔四就点了点头,随即,崔璟郅就冲向了二哥的院子。大哥要是有伤,肯定不会回家来医治的,带了郎中回来,那肯定是二哥有需要了。自己光顾着自己那点事,竟然忘了二身上的伤了,愣是没想起来一点!
“二哥,二哥,哥!”
崔璟郅一进去就开始叫喊着,崔璟辞也不得不支起疼痛难忍的身子,出来给他开门。
“这儿呢,怎么了?”
“崔四说郎中来了,是不是你怎么了?”
崔璟郅着急忙慌地就冲进了他的屋里,人还没瞧见呢,他那声儿就已经传遍了。
“没事,伤口挣开了,郎中就是来看看。”
但是看他手扶后腰的动作,崔璟郅还是猜到了,他肯定特别不舒服,赶紧就扶着他到里屋坐下。
“我都忘了,你还有伤,早知道昨天就给你备轿子了。”
“没事,就是休息两天而已,都已经长好了,就是又流了点血而已。”
不知道是为什么,这次再来二哥的院里,崔璟郅竟然不知道面对他时该说些什么好了,一阵寒暄过后,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都闭口不再言语,愣是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你刚刚着急找我,什么事?”
“哦,那什么,我···”好不容易崔璟辞找了个话题,崔璟郅一时紧张,竟然还忘了要说什么了,“对对对,崔四说,宫里有事,咱们家要备贺礼,他说他不知道规格,想问问大哥。大哥刚刚是不是在你这里,我想找他。”
“宫里?宫里有什么喜事?”
“如妃,圣上封了如妃为如贵妃,宫里正在准备晋封礼呢。”
“哦,是这样啊,看来晋王殿下也得进宫一趟了。”
崔璟辞似乎并不惊讶,甚至还有些早就该来了的表情,频频点着头,弄得崔璟郅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二哥,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啊?”
“你很惊讶吗?”
崔璟辞反问他道。
“不该惊讶吗,从早先时候起,就没有在人活着的时候被册立为过贵妃,如妃可是头一个!况且这样的时局之下,圣上此举,恐怕朝堂上会议论纷纷呐。”
“哦,阿郅现在也知道关心朝堂了?那你说说,朝堂之上,会有何反应?”
“朝堂上的话···太子一党肯定会坐不住的,毕竟以现在太子的实力来看,他最大的依仗,还是长姐。要是林楼辅借此机会来攻击太子党羽的话,朝廷必将大乱。到时候好不容易平静的一滩水,又会变得浑浊起来,外患才刚刚解决,内忧就又要开始了。”
“其实不止,你知道为什么圣上还把雍王留在京都,并且把广义候也调了回来吗?”
崔璟郅摇了摇头,广义候的名头他倒是听说过,忠义勇猛,就是这个雍王,似乎是个混吃干饭的,没什么本事。圣上将此二人一起留在京都,想必是有什么交代和安排。
“昨夜,我跟父亲彻夜长谈了一番,父亲也说起了他的一些想法。他觉得,圣上留他们俩在京都,就是为了稳固朝政,而且,父亲觉得,过不了多少时日,朝堂上还会有更动荡的消息传出来。”
“不会是跟太子有关吧?”
“哟,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机敏了?”
崔璟郅的反应倒是令崔璟辞颇感意外,甚至觉得这不是自己之前了解的那个弟弟了。
“我也是听人瞎说的,京都嘛,闲人多,嘴碎,出去晃悠两圈就什么都知道了。”
“确实是有关太子,父亲对这件事也很上心,所以他决定···”
“决定了?爹怎么能这样呢,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就这样决定下来了呢?”
崔璟郅莫名其妙地打断了他的话,还站了起来,看得崔璟辞都愣住了。
“你怎么了,我还没说完呢。”
“二哥,你就跟我说吧,是不是爹打算跟林楼辅分庭抗礼,支持太子?”
“你在想什么呢,”崔璟辞笑着问道,“爹是那种不顾家人安危的人吗,更何况现在你还跟晋王勾搭到一块去了。他的意思是,他想引退了,不想掺和这件事,水太深了,他年纪大了,熬不动了。”
“什么!他是这么说的?”
“对呀,这也是长姐的意思,她不希望我们跟太子牵扯到一起去,她说,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至于什么皇位不皇位的,她从来不在乎。太子愿意折腾就由他去吧,她也管不上了,只能是先保住咱们一家人不受波及。”
崔璟郅愈发不明白了,长姐真的这么不爱惜这个儿子吗?
“长姐真的这么说?那如妃呢,她有没有打算支持晏儿?”
崔璟郅的反问倒是林崔璟辞有些奇怪,他没想到小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这意思是,要是太子将来真的跟晋王斗起来了,他还真要跟一家人划清界限了?
“人家要是想争,长姐早就不是皇后了,你放心吧,连父亲这些年都对如妃放下芥蒂了,你怎么倒还狭隘起来了?在宫里这么多年,只有她,跟长姐是能说得到一起去的人了,林楼辅想搞什么,跟她也几乎没什么关系。”
“两个不喜欢自己孩子的女人,在宫里憋着要看这场大戏,不是,那晏儿和太子到底是不是她们亲生的啊?”
崔璟郅忍不住地嘀咕道,自己原先只知道圣上对外戚和皇子之间的来往看管甚密,竟然不知道长姐和太子之间也是如此。看来即便太子没有出城去什么行宫,看着也和去了差不多,都是没什么依靠的。
“今天父亲进宫,就是想去找圣上说明此事,张常守之死,还是给父亲带来了不小的震撼的。他也年纪大了,未来还不一定怎么样呢,我如今也是树大招风,大哥又一向是位高权重的,这种时候咱们家还是尽早摘干净的好,免得到时候牵连太多。”
“爹进宫了?那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如妃晋位的消息了吧?哥,你说圣上会不会不止想废太子,还想改立皇后啊?”
崔璟郅俯下身去,凑到崔璟辞耳边,小小心翼翼地问道。
崔璟辞抬眼看了他一眼,看着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小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别胡思乱想了,没有的事就不要瞎猜,你最近不应该忙着去晋王府的事吗,怎么,闲得过头了,没事干?”
说到这个,崔璟郅就又有些不自在了,他逃避了崔璟辞宠溺的眼神,将脸撇到一边去,扭扭捏捏地搓着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崔璟辞也看出他的紧张,一手就扒上了他的肩,将他扭了过来,看着自己:“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来找我,不会就只是想来看看大哥在不在,我伤怎么样了吧?嗯?”
“二哥,我···你为什么要拒绝圣上的赐婚啊?”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你倒是对这种事情蛮上心的嘛。”
“我这不是关心关心你嘛,你看,你们都如此为我打算,我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下我哥的终身大事啊?”
崔璟辞很聪明,从他别扭那样,就差不多猜了出来,这小子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所以才来找自己问个答案的,看来今天自己要是不跟他说清楚,他是不会安心的了。
“阿郅,二哥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幸福。我不在京都的时候,有人能护着你,有一天爹也走了,我和大哥又腾不出手来照顾你的时候,我希望,能有一个跟你心意相通的人,一直陪着你。所以呀,别担心我,顾着自己就好。以后啊,也别老去打听什么不该你知道的消息了,免得惹祸上身,知道吗?”
崔璟辞一边抓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交代着,一边摸着他的脑袋,看着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其实有时候崔璟郅自己也感觉到了,他不像是有两个哥哥,倒像是有三个爹!大爹给他钱,二爹天天骂他,小爹就比较好了,就是面前这个,知道时时刻刻关心自己。
二哥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崔璟郅也不是傻子,他也差不离地猜到了他的意思。总算,两人也算是在没有明了地挑破这层窗户纸的情况下,让各自的安了心,把话也算差不多说明白了。
崔璟郅也只顾着点头,从小到大,外头的事,都是父亲在帮他解决,里边的事,也都是二哥帮他了结的。所以,只要是二哥说的,他几乎没有不听的。那时候知道二哥的心思,崔璟郅之所以难过纠结,就是因为害怕伤到他,自己从未为他做过什么,到头来还抢走他最喜欢的人,终究还是于心难安。
崔璟郅紧紧盯着眼前二哥的眼睛,他还是有些不自觉地赶到羞愧,尤其是在他眼里看到自己那样子的时候,他更是直接就躲闪开了。
“我···我知道了,二哥,我以后会乖的。”
“那就好,去告诉崔四,照着往前的礼,多备三倍之数,叫人去库房挑拣些好的,你亲自去盯着,帮崔四看顾一下后院。对了,礼还得你亲自送到宫里去,知道吗?”
“三倍?这么多!而且二哥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进宫了。”
“现在时节不一样了,咱们崔家,更要展现心意,更何况你跟晋王的事,也快近了,要是让人看着觉得寒酸了,肯定又会大做文章。圣上要是知道咱们跟如妃交好,也能对你宽容些嘛。我可是听说了,圣上明显对那个齐家的小公子更满意些,你呀,还是收敛收敛你那一身的痞气吧,看着就叫人怪不放心的。”
“谁说的!圣上那是···那是叫那个混蛋给蒙蔽了,明明是我更招人喜欢的,难不成我还比不过他一个死人脸吗?”
崔璟辞本就不想在继续争论了,笑着叫走了崔璟郅,自己就趴在桌子边上沉思了起来。
刚刚好像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心痛的感觉的没有啊?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执念太深,误会了对他的心意吗?还是···还是因为三郎的缘故?
崔璟辞摇了摇头,只是不想再让自己去想这些事了,现在木已成舟,自己不该像往常那样多愁善感了,终究还是自己退缩了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怪得了谁呢?
在他一声声的叹息间,崔璟郅迈着大步,哼着调子,跳着就往库房那边去了。崔璟辞也甚是欣慰,即便自己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好歹,三郎的事算是有了着落,自己也算对得起大娘子幼时的悉心教导和临终嘱托了。
崔璟郅活得幸福,一辈子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但崔璟辞又何尝不想呢?刚刚从军去往北境的时候,崔璟辞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北边风沙大,天气也更寒冷,他一个长年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罪呢?到最后,还不是凭着心里的那一点念想,坚持了下来。现在再想想,要不是那个时候遇到了孙斐,跟自己并肩坚持,自己还真说不好还在不在行伍之中了呢。
如今再回望这些年走过的路,崔璟辞也找不到那个一直让自己坚守下去的理由了,不知道是不是日子太久了,原本的心性都被时间给磨没了的缘故。但现实交给崔璟辞去思考这些的时候并不多,他也只能在略微思索过一番之后,就一笑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