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崔璟郅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左思右想着这个宇文曜。自己见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回回都是在那种情况下相见的,不过自己看人的眼光从来没有错过,这个宇文曜实在没有表现出过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是自己对他的偏见?因为他跟大哥的关系?
正想着呢,房梁上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让崔璟郅不由得警觉了起来。
“谁!”
“我!”
不是吧,又是你!
崔璟郅无奈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服,看着上面,等着他翻窗进来。
“你不会走正门吗?每次都趴人家房梁。”
“我还以为这次你也在那啥呢,没想到啊,年轻人,还挺能忍。”
崔璟郅看着眼前这个依旧跟自己开着玩笑的人,不由得戒备了起来。
“你···一直在?”
宇文曜看出了他的试探,拍了拍身上的灰,靠近了他一步说道:“是啊,刚刚你们聊天,我也听得了一些。好小子,不错嘛,没白疼你,还知道为我说话了。”
崔璟郅不以为意,看着他那无所谓的态度,崔璟郅内心的疑虑便更深一层了。要是真连大哥都没看出来他的不对劲,那自己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你···你不会是来···来杀我们的吧?”
宇文曜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给自己沏了一壶茶,慢慢品了起来。
“我跑了这么远,连口水都还没喝呢,你就问我这种问题?再说了,杀鸡焉用牛刀!”
崔璟郅看着他那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不像是假的,便放下戒备,坐在了他爹对面:“那你干什么去了,你不是要跟在殿下身边吗?这个地方你是怎么自己找过来的?”
宇文曜放下茶杯,抬头撇了一眼,冷笑一声:“这个地方我经常来,你现在住的这里,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我还有自己的事情呢,再说了,殿下身边不是还有崔璟辞嘛,我以为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没想到,他竟然今天去巡营了,我不得不找过来了。”
崔璟郅一听,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还跟踪我哥?”
宇文曜看了看他那稚嫩的脸上写满的不可思议,连忙招手让他坐下,听自己慢慢说。
“我没兴趣跟踪你哥,我只是顺路去看了看洛州大营,没想到正巧遇到了你哥,不过他的境遇,看起来不比你们强多少啊。”
崔璟郅看着他那胸有成竹,丝毫没有惧色的样子,一下子就底气不足了起来,也慢慢悠悠地撑着桌角,坐了下来。
“那你···真的是细作?”
宇文曜不禁摆了摆头,觉得有些好笑:“你是不是傻!我是细作,我还监视什么洛州军大营,我直接去兖王的秘密基地不就好了吗?我直接找人弄死你哥不就好了吗?我还在这里跟你扯闲话!”
“那道安?···”
“他?你不用管他,你只管相信他就好。既然殿下想做戏,那就得做得真一点,要是没有点真东西拿出来,兖王这样的老江湖是不会相信的。”
崔璟郅顿了顿,如恍然大悟一般,开始频频点头,不断地挥舞着双手,看向宇文曜的眼神里,满是发现惊天秘密的惊喜。
“你的意思是,你们是故意的,这是个局!”话说到一半,崔璟郅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哎,那这意思不就是,圣上拿殿下当棋子了吗?那···这也太危险了吧?这局不会从我们出京都的时候就开始布置上了吧?”
宇文曜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脸:“看来你小子还是挺上道的嘛,不错,这确实是个局,专门用来对付兖王的。不过不是从你们出京都的时候才开始的,而是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而且圣上也不会让殿下置于危险之中的,你一点你可以放心。”
“那为什么还非得要我们来洛州?看你这架势,似乎是要到决战阶段了?”
“兖王想要起兵,就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说服天下人的理由。同样,圣上想铲除他这位皇叔,也需要给世人一个交代。只要策动他起兵反叛,那圣上便可以不再顾忌先帝的颜面,对这位皇叔痛下杀手!”
“我猜,你们一定给他找好理由了吧?”
“对,他的儿子,还在京都呢。过两天,他便会收到世子已在京都殒命的消息,到时候他自然会找圣上兴师问罪,矛盾不就来了嘛。”
崔璟郅顿时有些错愕,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有些猝不及防:“你是说···如···李絮,他死了?”
看着崔璟郅一脸的不可置信,宇文曜也忍不住地打趣起他来:“怎么,舍不得了?那会你不是天天都想着怎么摆脱他嘛,现在好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崔璟郅唰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宇文曜:“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那可是一条人命,你们说杀就杀了?而且,他也没犯什么错啊,从小远离家人,在京都长大,连兖王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就要为这个素未谋面的亲爹身死了?”
可是宇文曜依旧摆出那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崔璟郅对于他的指摘,他也完全不在乎。
“行了,我那是看你真实可靠,才来告诉你这些的,你小子可不能跟人家说漏嘴了哈。洛州呢,最近肯定是不安生的了,你自己小心。我出来之前,可是答应了你大哥,要护你周全的,就算是死,你也得给自己留个全尸,免得我回去了不好跟他交代。”
崔璟郅看他抬腿就要走人了,便一把上去拉住了他:“哎哎哎,不是,怎么老是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呢,你故意逗我呢!我还没问完呢,你来洛州到底是干嘛的,兖王的那个什么秘密基地,你知道在哪里吗?”
崔璟郅话说还没说完,宇文曜便挣脱开他的手,甩了甩肩膀。
“别想了,你的那位朋友,应该已经被兖王给扣下了,要是他有点本事,逃出来应该不难,不过,就凭你们几个,还想直捣兖王的老巢,太嫩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你们戏演得不错,就是太蠢了,你们以为监视你们的就门口那点人吗?那个吴靖一出均令馆,兖王的心腹就发现他了,现在就等着你们去自投罗网呢。正好啊,他还找不到机会拿捏你们几个上好的人质呢,现在还自己送上门去了。我这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怕你们还没撑到兖王发兵就困死在洛州城里了,这才来好心提醒一下。”
“我···吴靖不会有事吧?”
崔璟郅有些失了力的样子,单手撑在桌子上,呆呆地望着宇文曜。
“行了,我既然来都来了,吴靖就一定不会有事的,怎么说人家也是跟着崔璟辞出生入死过这么多年的人了,还能跟你似的?不过之后你们要是想去查洛河大堤,恐怕是难上加难了。章程那个老狗,在洛州经营多年,从他往下的洛州各级官员,都是穿的一条裤子,你们只能想办法从内部将其击破。”
“还内部?外部都差点要人命了!这还啥也没干呢,就把我们困成这样,看来这几个老狐狸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过你既然都出手了,不如就帮人帮到底算了,干嘛非得留我们在这里等死去。”
宇文曜知道现在告诉他真相不是合适的时机,所以一直有所保留,不敢倾言相告。
“我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去解决,你们这点小事,又不会要命。兖王就算是乖张跋扈,但毕竟窗户纸还没有捅破,你们的生命安全暂时还是可以保证的。不过你记住,切记不可相信除你们这几个人以外的任何人!”
说完,宇文曜便再次动身准备离开,留下崔璟郅一脸懵地在原地发愣。等他反应过来叫他的时候,宇文曜早就已经走远了。
“任何人?啥意思?我的命现在也这么值钱了?”
崔璟郅一个人小声嘀咕道,本来就睡不着,现在更是心事重重的了。
本想现在就去找李昭晏商量对策,可转念一想,现在告诉他,不是让他也跟着担心嘛,又不能解决问题,还是明天一早再跟大伙说吧。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崔璟郅便兴致冲冲地跑去找李昭晏了,这样的消息,要是大家不知道的话,肯定会出大乱子的。
去的路上便遇到了博见,虽然博见依旧不待见他,但崔璟郅这个人向来是没脸没皮的,即便是博见看到他眼皮都翻上天了,他还是能一把就抓住他,开始问东问西。
“哎,博见,看见吴靖了吗?他回没回来啊?”
博见甩开他的手,不屑道:“没,怎么?”
崔璟郅看跟他说也说不出个什么东西来了,便直接越过他,往李昭晏那边去。
博见看他那焦急的样子,不像是之前那种浪荡的状态了,便觉得事有蹊跷,跟了上去。
一到那边院子,崔璟郅便开始大声喊叫起来:“殿下,殿下!出事了!”
博见跟在他身后,呵止道:“你大清早的叫唤什么!殿下还没起床呢!”
“哎呀,你不懂,要命的事。”
博见一听这话,瞬间觉得不对劲,刚想开口继续问,李昭晏便从屋内出来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崔璟郅一下子拥了上去,站到了李昭晏面前,眉头紧锁:“吴靖昨晚出去的时候,让人盯上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李昭晏有些不解,看了看后面站着的博见,似乎是在质问他。
“博见,你不是说没人看见吴靖离开吗?”
博见也慌了,说话底气也不像刚才那么足了:“我···我确实没看见有人跟着他呀。”
李昭晏又立即调转目光,看向崔璟郅。
“是真的,昨晚宇文曜来找我了,他亲口跟我说的,兖王就是在等着我们上钩呢,这就是一个圈套!”
“你见宇文曜了?你没事吧?”
李昭晏本就不是很相信内衙的人,对这个宇文曜更是戒心重重,一听他还半夜来寻人,自然就把他和道安描绘的那样联系在了一起。
“我没事,他这个人我还是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的,我大哥都愿意相信他,我也愿意。不过,咱们现在还是先关心关心吴将军吧,他现在还没回来呢!”
正说着,江夏便从外面跑进来了:“公子,公子,吴将军回来了,你快去看看!”
崔璟郅和李昭晏相视一眼,便跟着出了门去。
几人大步流星便往外厅赶,终于在那里见到了还活着的吴靖。
“吴将军,你没事吧?”
崔璟郅走上前去关切道。
“没事,昨晚我轻敌了,差点出不来,幸好有个黑衣人救了我。”
“是宇文曜吗?”
吴靖根本没见过宇文曜,只能摇头:“我不知道宇文曜长什么样,那个人我也没看清脸,不过他身手不错,应该是友非敌。”
“应该是他,他昨晚跟我说了,你没什么大事,那个时候他应该就是去救你了。”
这时齐之衍也出来了,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不解,崔璟郅只能再跟他也解释一遍。
“道安跟宇文曜,到底在搞什么鬼啊?一会好人一会坏人的,两面三刀呢。”
李昭晏不禁吐槽了起来。
“按照宇文曜的意思来看,他跟道安应该是一伙的,这些事情不过就是他们演的一场戏,就是为了让我们演给兖王看的。而且这背后,应该有一个谋划已久的计划,咱们也被圈进了计划之中,现在也只能先求自保了。”
“什么谋划?咱们不是冲着查案子来的吗?怎么还有人算计咱们?”
李昭晏有些不解,难不成眼前的这些都是假象?
“我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窍,咱们还是回去跟我哥商量一下再看看吧。”
说着,众人便开始收拾起了东西,准备回城了。
李维,也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怎么了这是?殿下,您是要走了吗?”
李维的话虽然是在询问,但他们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耀武扬威一样,炫耀着戏弄他们之后的得意之情。
李昭晏根本不想理会他,便敷衍道:“待腻了,这里晚上冷得很,还是回驿馆吧,舒服些。”
李维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贴心伺候着:“哎哟,瞧我,这个冬天王爷还没来这里住过呢,还没翻修,是有点冷。昨天实在是辛苦各位了,我都给忘了。”
李昭晏根本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等他说完,也没搭腔。
倒是崔璟郅在这个时候开始嘲讽起李维来:“李大人日理万机,要操心安排的事情那么多,记不住也正常。我们不过就是些闲杂人等,哪敢劳李大人如此费心。”
李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也没反驳他,反而笑脸相迎:“确实是我的不好,各位见谅,咱们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一定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包你们满意。”
这边李维还在说着呢,那边吴靖就开始拿东西准备往外走了,李昭晏他们也紧随其后。
季安明显感觉到了,这回去的路上的氛围,可比来时压抑多了,大家连话都没有一句。
季安不禁好奇地看了看崔璟郅,连他都耷拉着个脸,看来是出事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驿馆,那个李维竟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崔璟郅下了马,便跟他眼神对峙起来,谁也不肯让退一步。
“怎么,李大人没事干呐,王府里不需要你去当差了吗,就跟着我们呐?”
“崔公子客气了,王爷说了,这段时间我没别的事了,就是跟着各位贵人,保护各位的安全。这洛州每天来来往往的商贾数不胜数,我这不是担心各位遇到麻烦嘛,鄙人在洛州城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到时候也可为各位分忧解难呐。”
崔璟郅“切”地一声,白了李维一眼,便不再管他了,由他去吧。赶又赶不走,又不好直接撕破脸,这小子还是个死缠烂打的性子,只有晾着他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回到驿馆屋里,几人终于觉得舒了一口气,刚才那个李维待在他们身边,真的是叫人浑身难受。
“吴靖,我哥回来吗?”
“还没,我已经派人去找孙斐了,应该快了。”
“咱们得快一点了,现在本来就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要是再像个瞎子一样到处抓瞎,可真就掉到人家的陷阱里去了。不知道我哥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那个兖王和章程究竟勾结到什么程度了。”
崔璟郅着急地在屋里来回打转,时不时地就往门口那边望去,生怕错过了什么。
没多一会,崔璟辞便带着孙斐回来了。众人一见到他们,便喜出望外地扑了过去。
崔璟辞还有点不知所措,怎么大家突然如此热情。
“哥,你没事吧?”
崔璟郅上前去拉着崔璟辞前前后后地看了好几遍,生怕在他身上找到些伤口什么的。
“我没事,我是去巡营的,又不是去打仗的,能有什么事啊?对了,我马上就可以搬进将军府了,你们也一起过去住吧,这里毕竟是驿馆,不方便。”
“将军府?”崔璟郅一脸的惊讶,“你在燕州怎么没有这个待遇?洛州府这么有钱吗?”
“燕州那是边境,哪有像样的地方修什么将军府邸啊,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外边。洛州毕竟离京都近些,再加上圣上下旨了,他们也特意为我准备了。”
崔璟崔辞看崔璟郅那不怎么高兴的神情,有些意外,一般来说,这小子要是听到这样的消息,早就乐开了花了,怎么今天如此淡定?
“怎么,嫉妒啊?我不是都让你住了嘛,还不高兴?”
崔璟郅看着崔璟辞看他的那一副关爱小孩子的眼神,一下子就躲开了。
“大哥,我也二十了,你能不能不要像逗小孩子一样逗我!”
“好好好,我错了。不过你这样子,看着可不像是发生过什么好事啊,跟我说说,你们昨天遇到什么了。”
崔璟郅有些难为情,他不敢告诉崔璟辞,他们昨天干了些什么荒唐事,还被人戳穿了。
他跟李昭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一个人开口。
最后还是齐之衍站出来缓解了这尴尬的局面:“不是我们遇到什么了,而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什么。我们没有在玉陇寺附近发现兖王的演武场,不过···倒是有不少的细作跟着我们,连···连吴靖都上套了。”
崔璟辞试探着看了看吴靖,他直接低下了头,崔璟辞便也明白了。看来对方是个高手,连吴靖都着了他的道了。
“吴靖,怎么回事?”
“将军,我轻敌了,让人跟了都没发现,还差点让人抓住,幸好···宇文曜救了我。”
“宇文曜?”
崔璟辞有些不可思议,看向四周,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看来是真的了。
“你们遇到他了?怎么说?”
然后大家齐刷刷的看向崔璟郅,崔璟郅则抬头看着崔璟辞:“哥,是我,我遇到他了,更准确点说,是他来找我的。他说看我们实在是太蠢了,怕我们活不到明天,所以来提醒一下我们。”
崔璟辞没有像崔璟郅预料的那样,质疑他,质问他,而是听完之后开始自己思索起来,眉毛都挤到了一块去。
“怎么,哥,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崔璟辞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最近的这些回忆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一样,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宇文曜跟你说什么了?你全都跟我说一遍。”
崔璟辞抬起头来,看着崔璟郅,郑重其事地问道。
“我···就是些平常事。”
崔璟郅吞吞吐吐的,想了半天,才把昨天晚上宇文曜跟他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崔璟辞,崔璟辞一听脸色又是一变。
“哥,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话呀,你这样怪吓人的。”
崔璟郅看着他那样子,心里毛毛的,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危机感,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宇文曜,是洛州人?洛州之前有一家富商,是做香料生意的,后来满门被屠,这个宇文曜,跟这个洛州宇文家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宇文家,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昨日在营中,听一些洛州的士兵们讲起过的。说是洛州之前的首富,姓宇文,后来一夜之间,全家被杀,其家产后来被兖王尽数吞并。这个姓,在洛州并不常见,不是普通人家。他既然是洛州人,那跟这个宇文家,应该有点什么关系。”
“哥,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跟咱们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吗?”
崔璟郅听得愈发糊涂了,宇文曜是不是这个宇文家族的人,很重要吗?
“宇文家全家被杀,应该是在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京都也发生过一件大事。二十年前的那场变乱,朝野震荡,兖王在洛州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宇文家家财万贯,要是他们死也不肯相助兖王谋乱,全家不保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了。”
崔璟郅顿感惊奇,难不成宇文曜还真有如此背景?
“那他说的就是真的了,他跟道安是一路的,不是咱们的敌人。”
崔璟辞继续回忆分析道:“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到底是谁,当年救了这个孩子,还把他带进了内衙培养。当年河间王,就是被流放到了洛州,这个孩子应该在被灭门不久之后,便被带离了洛州,以至于后来,河间王旧部想重整旗鼓,再争江山,却再也不见宇文氏族之人了,也未在洛州找到像样的支持者。”
李昭晏听言不禁陷入沉思,二十年前,宫门血案,先太子谋反被抓,父皇才得以入主东宫,也才有了后来的荣登大宝。可真如崔璟辞所说,当年觊觎皇位的,不只父皇一人,兖王也有心于天下,那为何当时不做筹谋呢,非得等到二十年以后的今天?
果真,比皇位更难坐的,就是这储君之位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终究不是这天下之主,生死皆握于他人之手。一招不慎,便会满盘皆输,最后还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看来父皇的这位皇叔,二十来年的时间里,想方设法地给他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呐。
“舅舅,那你觉得这个宇文曜是敌是友?”
“敌人应该谈不上,但他跟咱们···也算不上是朋友。他能活到今天,必定得感谢那个当年救了他的人,宇文曜想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想要什么。依照现在的形势来看,他还不会下手,不会对咱们造成什么威胁。”
“看来还有但是喽。”
崔璟郅在一旁轻飘飘的说道,仿佛他能洞悉崔璟辞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
“没错,还有但是。但是,他背后那个人是谁,咱们依旧不清楚。这个人掩藏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帮这个宇文曜回洛州报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宇文曜就没想过自己回来复仇?而且最近发生的事都太怪了,怪得让人不得不起疑心。”
“哪里怪了,不都是些打打杀杀的吗?”
李昭晏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这些事情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权势,不顾惜自己和身边之人的安危。
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
“多了点什么。”
“多了点什么?”
李昭晏听得一头雾水,基本上大家都不知道崔璟辞在说什么了。
“如果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的话,就是多了点什么。梨桐书院,那天死了两个人,一个是书院的人,另一个呢?是个太监!不久之后孙效又死在了工部,他平时处理公文的地方。现在我们又来了洛州,我们又遇到了危险,我总觉得这背后有某种联系,但就是多了一点。”
崔璟辞看向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睛,不说话,等着他来解答。
“假如,孙效调任工部之后,便发觉了洛河工程有问题,便私下开始调查,然后就来到了洛州,后来杜琚就知道了,便找了个地方,跟自己的手下商量着怎么处理孙效的事。没想到自己跟人商量的事情叫外人听去了,杜琚不得不节外生枝,再把那个人也一起干掉了。可没想到,孙效油盐不进,他们还是决定直接杀了他了事。可···如果那个郎君死在书院是因为发现了杜琚跟人密谋的事,还情有可原,那个太监算怎么回事?”
“兴许是路过的吧。”
崔璟郅的回答显然没有得到崔璟辞的肯定。
“是不是路过,这得问问舒缅了,那是他的地盘。杜琚为人一向谨慎,梨桐书院这样的地方不像是他喜欢去的,而且那天发现尸体的地方又不是平常客人们常去的烟津馆和舒云台,而是他们自己人住的建安阁,怎么就能混进去一个太监而无人知晓呢?况且杜琚也不会无缘无故选这么个地方,这里对他来说必定是安全的场所,说明就是那个和他密谋的人将杜琚带了进去。可是那天意外却发生了···”
崔璟郅听着他的分析,也开始回忆起来:“小六我知道,他不是那种喜欢嚼舌根的,客人说的什么他一般都不会外传的,不至于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不过···那个太监,确实有些···可疑。”
“舒缅一定瞒了我们什么,那个太监不是偶然出现在那里的,那就肯定是在等他。他一个商户,为什么会跟一个太监有联系?对了,吴靖,之前叫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吴靖猛地一下想了起来:“哦,对!将军不问,我都差点忘了这回事了。舒缅前些年在晋州,养了一个孩子,但没人见过他的夫人,大家都说那是他的私生子,后来又回到了京都,做起了生意。他儿子就在洛州,咱们跟他也打过照面的。”
“他在京都,为什么要把儿子放在洛州?他是洛州人?”
吴靖还没答话,崔璟郅便抢先说道:“是,舒孝跟我说过的,他们就是洛州人,他爹有一个兄弟,还有一个妹妹,一家四口人。”
崔璟辞不由得昂了一下头,朝向崔璟郅,但眼神却迷离不定,没有看着崔璟郅。
“一家四口?那他那个叔叔呢,你也见过?”
“没啊,我见他叔叔干什么?”
“这个舒缅,到底在隐藏什么?吴靖,可查到他之前有什么认识的人了吗?”
“这个···我还没查到,他的过去像是被隐藏了一样,一个认识他的都没有。”
吴靖有些底气不足,毕竟崔璟辞叫他查的这些,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自己看他也没想起来,便也没费心费力去调查了。
“无碍,现在大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只要咱们回了京都,把他的身世搞清楚就行了。他既然认识太监,那就一定跟皇城之内有关联,看他的年纪,二十年前应该也正值青春年少呢,说不定跟不少达官显贵都有往来,深挖一下,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你说什么!”
崔璟辞正说着呢,李昭晏突然惊呼一声,一下子打断了崔璟辞,大家都纷纷看向李昭晏,不知所以。
“怎么,想到什么了?”
李昭晏左顾右盼,看着大家期盼的眼神,犹犹豫豫地说了起来:“达官显贵?更有可能是皇亲国戚吧,他们不是更靠近皇城吗?”
“什么?你的意思是,他跟···”
“对,之前皇···河间王殒命之前,曾失信于先帝,就是因为他宠信一个生得貌美的男子,还为他在京都置办田产和铺面。后来河间王被废黜,贬为庶人,这个男宠也消失不见了。咱们可以派人去查一查,当年东宫的记档,看看那个时候有没有从东宫消失的太监,这个人很有可能是跟着那个男人一起走了的。”
“河间王的男宠?”
崔璟辞也开始沉思回忆起来,仿佛更早时候的记忆正在唤醒他的大脑一样,他觉得眼前闪过了无数光影。
“河间王的王妃,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妃,好像是康氏,跟现在的雍王妃是亲姐妹,德盈长公主说不定还记得当年与这两位在一起时的情形。当年的太子妃身怀有孕之时,正是河间王宠信那个人的时候,就是因为这样,先帝才会极其恼怒,以至于后来对他不再信任。即便是当年先帝已经到了即将仙去之时,仍然没有忘了让圣上杀了这个人,不过后来到底怎么样了,恐怕只有圣上知道了。”
“那咱们要不要去找我姑母问问,兴许她知道些什么当年的东宫内幕,毕竟那个时候她还未出嫁呢,又跟当时的太子妃康氏交好,两人互诉衷肠的时候,说不定会提及这个人。”
“那安排一下,咱们明日就去拜会德盈长公主吧。”
说着,李昭晏便吩咐季安去准备拜帖,送往长公主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