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府衙所在,正是在品仙阁外头那条河的上游,所以这次崔璟郅特地邀请大家一同乘船前往。
几人一船,李昭晏当然是跟他在一起了,魁听安坐在船头,根本无暇顾及后头这两位。
崔璟郅也顺势躺倒在了李昭晏身上,靠着他的腿,别扭着身子,还愣要回头看他一眼。
“别动了,这是小船,待会魁听又要跟你拌嘴吵架了。”
“小船好啊,小船就只有咱俩。”
“胡说,魁听在前头你没看见啊?”
“我看不见,我只能看见我的晏儿。”
李昭晏高兴极了,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叫人看了笑话。每次崔璟郅这样要探索着靠近触摸自己的时候,他都特别高兴,也特别得意。所以现在他除了要尽力掩抑自己内心的愉悦之外,还得将崔璟郅的“魔爪”给挡回去,不然不仅他会愈发放肆,自己也会一样招架不住的。
“我在这儿呢,咱们回家再看,待会就到地方了,别叫人笑话了。”
“谁敢!我的晏儿天下无双,谁敢笑话!”
说着,崔璟郅就一下子蹦了起来,弹得整个船都跟跳了一下,连带着魁听也跟着回头望了一眼。
“两位,天还没黑呢,注意点哈,这可不是晋王府的后花园呐!”
说着说着,魁听还在前头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这下子可给李昭晏羞死了,那段时间自己干的那些荒唐事也一下就映入眼帘了起来。羞红了的脸也瞬间就埋进了怀里,他甚至不敢再抬眼看看前头。
“晏儿别怕,我也参与了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我怕让人知道了,他们会···”
“他们不敢笑话你的,他们只会说我,是个浪荡公子,教坏了你。晏儿放心,我不会让他们说你一句不好的。”
崔璟郅就这样伏靠在他身边,一边打量着他低眉顺眼的神情,一边伸出手去,将他拉到了自己怀里。崔璟郅的动作很小,小到两人即便是做了这么多了,也不太能让人察觉他们之间的身位变化。
“晏儿,你是王爷了,不会有人说你什么的。”
“那我要是···他们真的会信服我吗?”
“你待会就要见到那些人了,待会我会帮你,不会让你在人前丢份儿的。晏儿愿意相信我吗?”
李昭晏轻轻地点了点头,本想再往崔璟郅怀里靠靠,但转眼一瞧,后头船上的人似乎已经注意到他们了,还是缩回了身子。
他明白,多年的宫外生活,他早已经变得极其敏感自卑了,现在就算是封爵,他也还是不敢去多相信自己一点。这些崔璟郅都看在眼里,也为他伤感在心里。
其实他也察觉到过,他们成亲之前的那段时间,李昭晏的一些细微变化,他以为他已经振作起来了,可没想到,后来的太子和林楼辅的事,又给他吓了回去。
他不想逼他,更不愿意叫他去做他不敢去做的事,他只要陪着他就好了。哪怕只是将这些他害怕的目光吸引一些到自己身上来呢,那他也会多少好受一点嘛。
崔璟郅明白,或许正是因为他身上的这份几乎已经渗透进骨子里的怯懦,才让圣上改变了主意。原先圣上,大概也做过要改立他为太子的打算吧?不过后来他经历洛州之行回到宫中,再历经午未大街暗杀未遂一事之后,他的表现,却依旧是想要逃脱,这些圣上都看在了眼里,也作出了自己最后的决断。
圣上也明白了,即便自己再中意这个儿子,可他身上未见那股子帝王气,也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了。所以圣上就改变了策略,要在强势的太子手上,尽力保全他,给他一个安稳的下半生。
也是直到现在,崔璟郅才彻彻底底地想明白了圣上的苦心。这段时间以来,他也一直是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有关于他的事,生怕漏掉了什么,害得他之后又要身陷险境。
“晏儿,你有我,万事皆可安心。”
李昭晏有些出神,抬眼看着崔璟郅,他很认真,眼中也只瞧得见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的,所以我喜欢你。”
“我也知道,你需要我,所以我一直都在。”
崔璟郅明白,自己本事不大,但好歹还能给他以承诺,在最危急的时候豁出命去救他,这就够了。李昭晏也很容易满足,他想要的,也只是这些而已。
乘着雨后的朝阳,船只逆流而上,借着船上那股往后倒的劲儿,李昭晏还是悄悄地靠在了崔璟郅的肩上。崔璟郅看着他,小小得意的神情,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船行得不快,所以走水路还不如陆路来得快呢,一下船,魁听就就着这件事抱怨了起来。
“河岸边湿漉漉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非要坐船。”
魁听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崔璟郅一眼。
“别牢骚了,晏儿晕船了。”
崔璟郅架着李昭晏就往岸上走,船只的晃动也让李昭晏抓他抓得更紧了些。魁听也立马收起了满腹牢骚,刚打算过来扶他俩一把,一转眼却瞧见了他俩偷笑的模样。
“哦,原来是想趁机卿卿我我呀,早说嘛,我给两位搭个布条子,不是更方便吗?”
魁听嘴上调侃着,但手上还是没忘了拉他俩上岸,自己是喜欢看热闹,尤其是看他崔璟郅的热闹,但他们的热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了的。自己可以笑话他们,但别人不行!
魁听一边嫌弃,还得一边帮他们打圆场,生怕这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笑话,也让别人听去了。
“扬州府衙竟然在这样一个地方!”
崔璟郅看着眼前的大红木门,有些出了神,随后而来的众人也都跟着他的目光,打量了起来。
衙门口是成片的青石板铺成的路面,看着也是干干净净的,府衙大门就矗立在他们面前,看着很是气派。
“扬州是有钱哈,这看着快赶上京都府的衙门口了吧?”
魁听双手抱胸,又有些惊叹又有些不屑道,他还是不愿意承认,扬州这如此富饶的景象的,毕竟他可是在燕州呆了那么多年的老人了。
“哎,就算赶上了京都府,也赶不上你们内衙的衙门口啊!”
崔璟郅知道,这小子这是羡慕了。
一行人刚刚站定,衙门里头就着急忙慌地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而且还像是朝着外头来的。
“殿下!下官来迟了,殿下!”
是誉清,是他吗?
李昭晏看了一眼崔璟郅,不由得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刺史大人事忙,倒是我们搅扰了,没耽误刺史您的时间吧?”
一行人冲了出来,领头的那个果不其然,就是誉清。
“哎哟,殿下言重了,现在是林大人在衙内主事,我只是旁从,主要还是林大人辛苦。嗯···不知道殿下来此,是来视察还是···”
“看看林大人事办得怎么样了,不知刺史大人可否为我们引路啊?”
“当然,当然!殿下请。”
誉清也是个滑头,愣是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林楼辅身上去,自己倒是落得个干干净净。
他在前头引路,边走还边跟李昭晏介绍着扬州府衙的情况,这时候崔璟郅倒是没跟在他身边,而是开始注意起了自己身后来。
宇文曜一向眼尖又心细,他知道,崔璟郅这是在找自己的人呢。
“殿下,林大人和齐公子在那边的库房里点清东西呢,要不要我差人过去请他过来?”
“不必了,我自己去瞧瞧就是了,刺史大人事忙,就不用陪着我了。”
誉清也很识趣,李昭晏话音刚落,他就陪笑着赶紧抽身离开了。
扬州府衙不像京都各处的衙门或者是洛州的衙门那样,看着就庄严肃穆,让人甚至都不敢大声喧哗,这里倒看着像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宅院一样。要不是时不时地有一些身着官服的人路过,还真是会让人产生错觉。
“这院墙如此低,不怕有人翻墙进来了吗?”
魁听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感叹道。
“不会,这里又不是北境六州,哪能处处都有咱们魁听大人这样的小能手呢?”
崔璟郅也立马站到了他的身旁,调侃了起来。
魁听说不过他,也只能翻了个白眼就赶紧逃脱到别处去了。
刚准备要动身去后院,这时候崔璟郅便被一个隐匿而又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公子,公子!”
崔璟郅回头四处张望,果然看见了自己等待已久的江夏,他也赶紧挣脱大队伍,自己一个人跑向了门口。
“怎么样了,你和博见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还得多亏了公子把殿下的那块令牌偷出来了,不然我们还···”
“行行行,别说废话了,事办得如何了?”
江夏见他实在是没空听自己闲话,便用力地吞了吞口水,好叫自己的嗓子能舒服点再接着说。
“确实是有联系!那天公子发现不对劲的那几家商铺,我和博见都去瞧瞧查了的,背后的老板,来自淮州。不过具体是谁,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背后之人,跟陈家有生意往来,他们家的货出入江南,都是走的陈家的商船。”
“那···有没有人做私盐生意?”
江夏刚要捶捶胸口缓口气,没想到崔璟郅就来了这样一问,给他吓得不轻,连忙将崔璟郅拉到了更隐蔽一些的地方去。
“我的好公子啊,你可别瞎说!临出发前,相爷交代我了,叫我一定看住了你,不让你掺和这些事的。”
“行了,别故弄玄虚的了,我倒是想掺和呢,人家也不让啊。”
江夏见自己说不过他,也就只能如实将自己所见之事一一告知了。
“那天我跟博见就分头跟踪了其中两家铺子的老板和账房,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可过了几天,有人来给他们送货,这时候博见就看出他们的不对劲了,那条船正是陈家的运货船。我们一想,他们反正明面上也没什么联系,不如就顺着这个思路去查,没想到还真叫我们给找着了。”
“找着什么了?”
“前两天有一批生丝从淮州运到扬州,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我跟博见看见了之后,也觉得没什么,都想返回了。这时候,博见发现了一个人。”
“什么人?”
“那个丝商老板,从淮州来了扬州,还是坐的那条船来的呢!”
“他来扬州?他来干什么来了?”
崔璟郅只管继续问,江夏却在这个时候有些不高兴了起来,嘟囔着嘴,有些不服气似的看着崔璟郅。
“怎么了,说话呀?是不是让人发现了?”
“公子,你都不关心关心我这些天是怎么过的,说好了来扬州享福的,你自己倒是抱得美人归了,我天天苦哈哈地在外头跑,你都不多问两句。”
崔璟郅被这小子给气急了,当场竟然还笑了出来,伸手上去抓住江夏的脸,崔璟郅就是一顿教训:“你小子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的吧,啊?天天就知道吃!事情办完了,难道我会亏待你吗?”
“不会。”
江夏小声道,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股子质问崔璟郅时候的傲气了。
“那不就完了,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还有你那个情夫!”
这话瞬间就点起了江夏,刚刚还精神不振的他,瞬间就跳了起来,赶紧要去捂住崔璟郅的嘴。
“公子,不许瞎说!”
“好好好,不瞎说了,说正事,那几个老家伙,来扬州干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是老家伙的?”
“我猜他们应该就是那天我们在品仙阁见到的那几个了,看着年纪是挺大的了。”
“品仙阁?”
这时候江夏倒是有了些不太一样的反应,这又引起了崔璟郅的注意。
“怎么了,不对吗?你们是不是还看见谁了?”
“看倒是没看见谁,就是他们去的不是品仙阁,是陈宅!”
“他们去见了陈生南?”
“我们不敢跟进去,守卫太多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的,陈家一直低调,不跟外人往来,陈宅里除了陈生南自己常年住着,也没有别人了呀。”
江夏的话或许糙了点,也没什么实际价值,但这倒也启发了崔璟郅。
先前宇文曜处置百彼的时候,他就有些疑惑,这个玉姐不是跟圣上有过协定吗,就算是时过境迁,她一个生意人,也不至于需要内衙的通络使来帮她掩盖自己的什么秘密吧?这倒是显得她格外心虚,更让人觉得她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会不会是她知道了百彼的心思,也利用了他帮助自己的时机,将更多的原本应该为人知晓的秘密给隐藏了起来呢?
陈生南利用自己的女儿,陈天玉就利用百彼?这个傻小子到底隐瞒了些什么啊,真是蠢得让人着急!
崔璟郅现在就差直接高声叫骂了,刚刚自己怎么上去也打他两下出出气呢,想起来就叫人心焦得很。
“公子?要不我跟博见再去看看?”
“不用了,令牌给我,你们回品仙阁待着吧。这两天先不要出来现眼,要是晏儿突然发现你们俩回来了,会怀疑的,到时候又扰得他不得清静,我也跟着难受。”
“好,我明白了,那我先回去了,公子你小心。”
送走了江夏,崔璟郅还愣在门口站了好久,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这个玉姐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也不知道百彼那个大傻瓜到底让人给利用到什么程度了。
可刚一回身,崔璟郅都还没站稳呢,转眼便看到了宇文曜站到了自己身后。
刚刚江夏就在自己身前,所以他肯定是在江夏走了以后才站在这里的。崔璟郅不停探看着他和刚刚江夏离开时的方向,顿时心虚了起来。
“干什么呢?”
“没···没干什么,就是出来透口气。”
“哦?”
宇文曜明显不信,听完就绕着他开始转起了圈,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他。
等转到他身后的时候,宇文曜突然一个伸手,将崔璟郅刚刚拿回来别在腰间还露着半个角的令牌给抽了出来。
“这是什么?”
他厉声问道,崔璟郅也不敢抬头,被吓得将脑袋蜷缩在自己怀里,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要是别的什么事也就算了,关键那可是内衙的掌使令牌呀!自己也真是蠢,竟然这么不小心。
“那什么···我啊···我吧,就是···嘿嘿嘿,师父你会相信我的吧?”
“会呀,等回了京都,我跟你大哥说去,看他信不信,他信了我就信,怎么样?”
崔璟郅顿时就被吓住了,瘫倒在地上,抱着宇文曜就开始痛哭求饶起来。
“你起来!这里可是府衙门口,你不要脸阿成还要呢!”
“师父,你不能这样狠心呀,我大哥要是知道了,我可就真要没命了呀!”
“好了好了,我不告诉他,你赶紧起来,有人来了!”
宇文曜一边挣扎着要弄开他,一边还得拽着人往里边走远些,免得叫人瞧见了非议自己。
“说吧,是不是叫你那个小傻蛋跟班去做什么坏事了?”
“江夏不是傻蛋!”
“好好好,江夏,行了吧?那你叫他们干什么去了呀?”
崔璟郅见他情绪逐渐稳定,便不再像刚才那样畏缩,转而开始跟宇文曜摆起了谱来。
“这···与你无关,我又没叫你们内衙的人去查,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是吗?”宇文曜顿时就低沉了声音,“我看你小子也是活够了,拿着掌使令牌到处去晃悠,我呢,只是给你个机会自己坦白,要是你不愿意说,我也可以去问问扬州和淮州的探子。江夏没见过世面,那个博见更是小心谨慎,他们俩要是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找到陈生南背后的同党,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吧?我只需要稍加询问,便可以知道他们这段时间的动向了,怎么样,崔公子,你是自己说啊,还是我用点手段逼你说呢?”
崔璟郅眼见自己装没装起来,还反倒让人将了一军,顿时慌乱起来,连忙又向宇文曜求饶。
“师父!”崔璟郅用着极尽谄媚的小声儿,慢慢靠近宇文曜,“我错了嘛师父,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一回吧。”
“好啊,那你说说看,他们俩干什么去了?”
“你不是知道嘛,还问我做什么,刚刚还威胁我呢!”
宇文曜现在就像在他面前全无威势的兄长一样,一边得安抚着闹脾气的弟弟,一边还得先压住他的气性。无奈之下,宇文曜还是选择了直接先开口。
坐上一处花坛,宇文曜便仰着面,招呼崔璟郅也坐到了自己身边来,有些语重心长地看着他说道:“你大哥在京都也不好过,先前广义候一事,叫他两面不落好,现在圣上又加封了他为蜀王,内衙在蜀中的行动就更为其掣肘了。如今江南事多,他也分身乏术,圣上呢,又是个雷火性子,什么事都要得急,他也得在一旁看护着。”
崔璟郅大概也听出了些宇文曜话外的意思,这是想叫自己不要生事,不要给大哥再添麻烦了。
“我知道,”崔璟郅慢慢地低下了头去,“大哥很难,二哥也难,你也难,就我一个人,无所事事,还整天给你们找麻烦。可是我也不是诚心捣乱的,我只是不想晏儿再···对不起,我没想到这样会让我哥更加难做,我只想到了我自己,我以后不会了。”
宇文曜也没有真的要责备他的意思,看着垂头丧气的崔璟郅,他也忍不住地上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学起了崔璟成的样子,教育他道:“他不怪你,出发前还叫我好好看看你,瘦了没有呢。谁家还没有几个没出息的孩子呢,放心吧,他和阿辞都会好好护着你的,只要你小子不生事,添乱就添乱吧,事情总归会解决的。”
“你这是在夸我吗?”
“夸你?想得美!我这是在警告你,别天天自作主张,有什么找我,别自己去冒险,知道了吗?”
“知道了,那你还那么凶。”
崔璟郅有些气愤地小声嘀咕道。
“你们怎么在这儿?”
跟着回来的李昭晏也终于找到了他们俩,刚刚就瞧不见人了,没想到他们是躲在这里偷闲了。
“晏儿,师父跟我交代两句,我大哥还挺担心我的。”
“是吗,没想到啊,咱们小阿郅,也是有人疼的哦!”
说着,李昭晏就也想上手摸摸他,但却被崔璟郅给挡了回来。眼神交锋间,李昭晏看出了他神情之中的那股挑衅,没有恶意,倒是尽显暧昧。
要是这时候宇文曜不在这里的话,李昭晏肯定会扑过去凑到崔璟郅的耳边,狠狠地夸奖他一番的。
我就喜欢你桀骜不驯,但又被自己驯服的样子!
“好了,两位,去看看咱们神通广大的林大人,处理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吧,咱们也就别在这闲着了。”
宇文曜一向深谙人心,他知道,自己现在在这里就是多余碍眼的,所以便借口逃离了。
身后的两人趁人不备之时做了什么,宇文曜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了,毕竟自己也是从这种时候走过来的嘛,还是懂得其中的难熬滋味的。
扬州府衙,没什么粮草军需之要,更多的则是些商务税收,航运往来,盐务征收之事,所以他们一行人也没去看什么仓库,直接就奔向了案房所在。这里也是扬州多年来的关键衙门口,把守之人也自然是少不了的。
“人倒是不少,就是不知道这么多人有没有守住这扬州的关键所在呀。”
崔璟郅看着眼前持枪而立的守卫,有感而发道。
“秘密要是能守住,还用得着把守秘密吗?陈于案堂之上,自然就会有人来取咯。”
宇文曜的一番话,倒是让崔璟郅想起了之前魁听的发言,如出一辙。
“那你觉得,会是谁来取走过这些秘密呢?”
“取走过?崔公子的言论倒是很有意思嘛,看来你也觉得,不只一人来过此处了?”
“我都是跟师父你学的,凡事多个心眼嘛,多考虑一重嘛。”
两人边故作戏说的样子,边暗自探查着里头的情况。
林楼辅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入,所以也只能站在外头等候,等林大人什么时候想起来叫他们进去了,他们才敢动身。
至于林楼辅是不是真的在殿内核对账册,这点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毕竟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里根本不会潜藏什么机密文件。
至于为何林楼辅一定要带人来这里查看如此之久,而李昭晏他们又为何站在外头不敢进去,都只不过是不想落人口实罢了。
正当几人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里头突然走出一个禁军模样的人来,对着李昭晏就是一顿毕恭毕敬的叩拜:“启禀殿下,林大人有请。”
“烦请带路吧。”
“殿下请。”
言语间,那位出来传话的禁军,还时不时地跟魁听宇文曜他们来了一场眼神交锋,这些李昭晏也大多看在了眼里,却也是不敢出面调和。
不管是禁军还是内衙,都是他不敢轻易得罪的,所以也只能像看戏似的看过就算了。
领着他们进了内殿,李昭晏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这扬州的案堂竟然像一座皇家典籍库一样,规模如此之大!
要是说户部统领天下之财,其库房案所修建得大了些倒也情有可原,只是让人意外的是,这扬州的案房竟然也是如此!难怪人人都说,江南多财货,商人竞驱之。
不过恐怕也不只是商人,照这个规模来看,李昭晏原先预料的江南盐务和航运之收,恐怕也只是真实收入的十之一二罢了。扬州的官员,乃至整个江南官场,怕是都跟这里头的利益有着不少的牵扯。
难怪父皇不叫其他人来查这件事,现在看来,除了他林楼辅,也没有别人接得住江南这么大个摊子了。先前的策略,不管是收集江南私盐生意为朝廷所用,还是不杀善台、誉清二人,都是此时此刻他们在扬州的唯一选择了。
“殿下,大人在里头,我们不方便进去,还请殿下自便。”
说话间,他那打量人的眼神又适时地落到了魁听和宇文曜的身上,他们也看出来了,人家的言外之意就是,除了李昭晏之外,剩下的这些人都是没有资格进入最里面的案房的。
魁听也干脆端起了手来,摇摇晃晃地招呼李昭晏自己进去,他就在这里等着就好。
“真是没规矩!”
那位禁军估计是心里挤压已久的愤懑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吧,魁听一作出这副散漫模样来,他便立马开口嘀咕了起来,而且没有一点要低声些的意思。
魁听也丝毫不示弱,当即就要冲上前去,跟他理论理论,幸好宇文曜沉得住气,一把将他来了回来。还示意回头观望的李昭晏不用理会他们,自己进去便是。
跟着李昭晏一同进去的崔璟郅在走远之后,也忍不住地跟他抱怨道:“看来现在内衙的日子真是不如从前好过了。”
“时过境迁,现在支然被灭,洛州危局解除,江南又将安定下来,内衙的用武之地自然是少了,以后少不了还要跟禁军争权呢。咱们还是躲远些吧,这些地方可都是父皇的心头大忌,稍有不慎,就会招致猜忌。”
“我知道,必不会惹麻烦给晏儿添乱的。”
“那就好,不过我也不会让我的小阿郅有什么危险的,相信我。”
承不承诺的不要紧,崔璟郅最在意的,其实就是李昭晏在意自己本身这件事,他很满足于此。
“殿下来了。”
还是齐之衍眼尖,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昏昏暗暗地也没什么光亮,他竟然径直就瞧见了走进来的他们。
“这么暗,你怎么看案卷啊?眼睛可是要看坏的,也不叫人给你多点盏灯。”
李昭晏关切地跑过去,身后的崔璟郅也适时地提醒着他,不要太殷勤了。
“我是进屋来拿东西的,里头不让多点灯,扬州又多雨,天窗也不让开,所以就到外头去看。”
“那怎么不叫两个人帮帮你呀?”
说着,李昭晏也顺手接过了齐之衍手里拿着的好大一摞案卷,差点没接稳,幸好这时候崔璟郅也紧跟着过来搭了把手。
“我来吧,两位细皮嫩肉的,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比较好。”
崔璟郅不知道上哪儿生的闷气,拿起东西就自己出去了,看都不看李昭晏他们一眼。但走了一半又不知道齐之衍本来要去向何处,又只能调转回头,不耐烦地向齐之衍问道:“送哪儿去啊?”
“前面,我去领路吧。”
齐之衍偷笑着,李昭晏也在这个时候憋不住笑了出来,弄得崔璟郅脸色瞬间就暗红了下来,低垂着脑袋,不言语,也不敢动身。
“怎么了,是不是拿不动了?”
“我力气大得很,怎么会连这点东西都拿不了!我那是···怕你忘了什么事,所以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啊?”
李昭晏假装听不懂,故意靠拢过去,他就是要好好逗一逗这个平时看着义正言辞的崔小公子,看你还怎么装!
“我才是你的···夫人,别忘了回去之后,要还人家齐公子自由的,现在也别跟他走那么近了,免得再生出些闲话来。”
“哦,原来阿郅是吃醋了呀?”
“没有!我···我那是好心提醒。”
李昭晏看他那脸红的样儿也看够了,接过崔璟郅手里的一半案卷就径直跟上了前头正在等待着的齐之衍,不过这时候他也没忘了继续逗逗他,招呼着说:“快来,再不来我可就跟着阿衍两个人进去了哦。”
“来了!”
本来心里还有些别扭的崔璟郅立马就不再矫情了,赶紧收拾收拾就跟了过去,一路上还不忘了再细细打量一下这段时间一直没怎么见面的齐之衍。
“别看了,崔公子,我现在找到自己喜欢的和想要的东西了,我不会再插手你和殿下的事了。”
“你找到什么了?”
虽然是齐之衍自己先开口提及的这件事,但崔璟郅还是好奇,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激起了齐之衍这个榆木脑袋的兴趣。
“是我自己,更好的自己。我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办案,查案卷,总之,我很喜欢现在。”
说着,齐之衍还不忘抖落抖落自己手上的那几本案卷。
“你不是已经挺好的了吗,还用得着···”
此话一出,崔璟郅自己也觉察到了不太对劲,连忙住口,但也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谢谢你。”
齐之衍一脸真诚地看着崔璟郅,道谢道。
“不用,小爷我一向光明磊落,不需要靠抹黑你来抬高我自己!”
齐之衍当然明白,他也知道,崔相的儿子,没有一个是无用之人,他崔璟郅就算是再浪荡成性,也不会真是个废物蠢货的。
“在前头了,殿下。”
齐之衍这才开口提醒道,他们到地方了。
刚刚光顾着说话了,大家竟然都忘了注意自己这是走到什么地方来了。
转眼看过去,他们正身处于一个幽深的院子中间,而他们现在,正站在远处长廊的中央,回头看过去,那个冒着光亮的地方,应该就是先前他们取东西的地方了。
再回过头来,前头还有一处院落,看来那里就是齐之衍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待着的地方了。
“这里看着倒是隐蔽。”
崔璟郅打量得更仔细些,也发现了更多关于这个地方的关窍所在。
虽然他不是精通此术工部官员,但看了个大概之后,他也还是能在心里构建出一副大致的轮廓来的。
外面相连的那几间长条形的案房,应该是往里面延伸的,而到了刚刚他们身处的那个房间的时候,整个案房建筑群就已经到头了,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廊桥,正在把他们又向外领。
这是一个回廊形结构,机要文件应该就是放在刚刚他们停留过的那个房间里了。
崔璟郅一边在心里构思它的结构,一边回想着自己先前见过的建筑,有没有跟这里很相似的。
“殿下来了啊。”
正思索着呢,前头一阵爽利的呼喊声就打断了崔璟郅的思路,回过头去一看,果真是林楼辅在里头等着呢。
“林大人好。”
“林世伯···林大人好。”
崔璟郅又想起了之前林楼辅教训自己的话,最后还是乖乖跟着李昭晏一起,叫了一声林大人。
“最近齐小公子在我这里,殿下不会介意吧?”
“阿衍一直怀才无用,现在有了林大人的举荐力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
“那就好,这些时日还得多亏了齐小公子了,不然我一个老头子,得看到什么时候去啊。先前本来想从户部选两个人跟着一起来的,但又怕稍有不慎就打草惊蛇,最后还是我只身一人来了。回去之后,我一定帮你劝劝齐相,户部有什么不好的,比起那翰林院死气沉沉的,户部每天呐,都得忙得头脚倒悬,正好全了你的那点心思。”
说完,林楼辅自己就先笑了起来,紧跟着,齐之衍也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憋着偷笑了两声。
“就是得委屈殿下了,叫你不能时常见到齐公子了。”
林楼辅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就是想说,他和齐之衍还有那层关系在嘛,不过这点李昭晏自己倒是挺坦荡的。
“回京之后,我想求父皇,让阿衍离开王府。”
“哦,是吗?”
林楼辅故作镇静,眼神也不停地在李昭晏和齐之衍之间来回探看,顺便也瞧了瞧一旁崔璟郅的反应。
“阿衍才高,留在王府反而受了限制,我无才无德,怎么能让他一直在我身边耽误呢?父皇一向重视人才,阿衍又是齐家的血脉,所以我想父皇将来一定会重用于他的。”
这话听着是李昭晏在回答林楼辅,其实说的时候,他可是一直看向的齐之衍。这些话也不全然是场面话,更多的还是相识这么多年以来,李昭晏对他的了解所得出的结论。
“殿下,多谢你了。”
齐之衍这次也是诚心感谢,相较于之前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些所谓的他和李昭晏青梅竹马的情谊,现在的他,显然更在乎的是未来即将更好的自己。
他齐之衍一向是个精于为自己筹谋打算的,只不过是在遇到李昭晏之后,这一点才略有一点改变而已。现下人家已经美满了,自己又何必强求呢?
“也谢谢你。”
转过脸来,看着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崔璟郅,他也道了声谢。
“啊?叫我?”
“阿衍说谢谢你呢。”
要不是李昭晏拉了他一把,他那心思还不知道要跟着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谢我?算了,谢谢就谢谢了,反正咱俩也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现在好了,你有你的本事,我有我的牵挂,咱们可就真成了井水不犯河水了。”
“当然,但是你要是敢死性不改,对不起殿下,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了。”
崔璟郅说得倒是挺认真的,跟平时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现在看着,多了些成熟稳重,更有点老谋深算的神态在了。
“几位,闲事聊完了吧?该看看正事了。”
林楼辅一直站在一旁,没有打搅他们几个年轻人的事,回想起来,自己以前也曾走过跟他们一样的路,现在看着眼前这帮人,倒是有些伤怀往事的感觉呢。
“哦,对,这两天跟着林大人看了不少账目,也学了不少东西,就是有些事吧,林大人说了,还得给殿下你看看。”
说着,齐之衍就抬眼望了一眼林楼辅,在得到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便拿起桌上的一份案卷,交到了李昭晏手里。
李昭晏也将信将疑,接过齐之衍递到手里的厚重的一摞东西,心里顿感不妙。
“这是···”
他打眼看了一下,东西不少,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账册,再加上善台供述的,拢共就这些了吧。”
林楼辅见齐之衍不停地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索性自己开口道。
“账册?我也看不懂啊,还是你们自己慢慢商量吧。”
说着,李昭晏就打算把这个烫手山芋给甩出去,但却被林楼辅给叫停了。
“殿下,”他起身走了过来,“账册不要紧,重要的是名册。”
“名册?是那些做私盐生意的人吗?”
“私盐贩子就算了,老百姓嘛,想多挣点钱养家糊口,也可以理解。重要的是,这里头有不少朝廷官员的名字,有的甚至还是京官。”
“林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把这份名册呈上去,交给父皇?”
李昭晏不免心头一紧,这样得罪人还容易丢命的事,你倒是想得起我来呀!
“名单是善台给的,他交出来的,也不一定就是完整的名单,咱们要是就这样草率地将东西递到圣上面前的话,恐怕不好交代。”
林楼辅依旧是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
“那你的意思是···再下点料,引蛇出洞?”
“殿下聪明,一点就透!”
李昭晏也一下子看明白了,他这是不相信善台和誉清的一面之词,或者是说,这份名单里头还有他想看见却没看见的人,所以他叫自己来,打算再激一激扬州这些官员。
看来林楼辅也不是全无私心嘛,说不定还会借着这件事肃清异党,到时候自己可就真成了他的一把利刃了,帮他杀了人也全然无知。
镇定下来想了想,李昭晏果断地将东西又放回了桌子上,一脸坦然地看着林楼辅,像是一口咬定他不怀好意似的。
“扬州城外的暗杀,想必林大人一定还记得吧?我···我就一定要去干这种吊着命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李昭晏想拒绝,但又想起了之前自己答应下来的事情,还是有些犹豫。
“我来吧。”
正当林楼辅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李昭晏呢,又不依不饶的时候,崔璟郅站了出来。
“阿郅你干什么?”
“帮你呀,晏儿,我从来没有为你做更多的事,现在我也该做点什么了。”
“不行!我不愿意那是不想再有什么无谓的伤害,但我更不想你有什么事。”
“我怎么会有事呢,对吧,林大人。”
崔璟郅一把拽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李昭晏,径直走向了林楼辅。
“你倒是有胆气嘛,想好了?此行可不是游山玩水。”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闲事都爱管的。但···我想求您一件事。”
“说吧。”
林楼辅看着崔璟郅那认真交代的样子,就忍不住地抿着嘴笑了起来,像是知道崔璟郅接下来要说什么,而他现在,正是在看戏一般。
“回京之后,您能不能跟我爹也说说我在扬州勇敢神武的样子啊,我爹他这辈子都没看到过我认真办事的样子,我想让他瞧瞧。”
“是吗?只需要告诉甫道兄即可了吗?”
崔璟郅这下子也明白了林楼辅的意思了,小孩儿,你还是别跟我来这套了吧?
“嘿嘿嘿,世伯,好世伯,我在圣上面前也没什么脸面的,要不你好人做到底,再帮我跟圣上美言两句?”
崔璟郅也干脆不装了,笑嘻嘻地凑到林楼辅面前,就哀求了起来。
“好吧,看在你如此诚心为殿下的份儿上,那这件事就你来吧。”
“好!没问题!我需要做点什么?”
“刺杀陈生南。”
林楼辅缓缓坐下,一边盯着崔璟郅,一边脱口而出道。
他说得轻松,可崔璟郅却被吓了好大一跳,要不是齐之衍离得近,扶了他一把,他直接就被吓得瘫倒在地上去了。
“什···什么?刺杀?”
“对呀,有问题吗?”
“我···我去吗?”
“不然呢?不过你也可以找两个帮手嘛,但是一定要让陈生南知道,这件事是你做的。”
“不是,你不是已经放过他了吗,为什么还要杀他?”
崔璟郅着急忙慌地就跟着坐到了林楼辅身边去,他不仅要问个究竟,更打算再争取争取,自己可没干过这种事,到时候闹砸了可怎么办。
“我是放过他了呀,我要是想为私仇而去找他的话,我还用得着找你吗?”
“为什么非得是他呀?”
“因为他关键呀,他被暗杀,江南必乱!”
林楼辅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正好跟崔璟郅对上了,那股冷峻沉稳的气质也瞬间就侵染了崔璟郅的心绪,他开始从自己害怕的情绪之中跳脱出来,认真思考着,为什么非得是陈生南不可。
他跟兖王有联系,跟扬州乃至整个江南的生意网也有关系,他确实是很关键。而帮他联系兖王的,是兖王曾经十分信任的那十几个护卫,这些人后来又参与了暗中保护善台的行动。而现在善台反水,供述了一些事,林楼辅呢,也正是要在这些事情里找到不一样的转机。
善台?侍卫?是那十个侍卫吗?难道他们是破局的关键?
崔璟郅短暂思索之后,便一脸肯定地望向了林楼辅,刚要开口,林楼辅便自己起身了。
“人,我给你准备好了,陈生南的命,不要紧,要紧的是,得让该知道的人知道,有人在意他的命。”
“我明白,事要闹大,让该知道的人一一知晓,可···要是咱们把他们给逼急了的话···”
“所以呀,这件事还得你去。”
“还有什么事?”
崔璟郅顿时又不情愿了起来。
“去扬州军大营,找到你二哥的那几个老部下,对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们帮忙造势。顺便呢,再把你二哥的名头给拿出来亮亮,他们自然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不行!”崔璟郅一听还要牵连二哥,当场就拒绝了,“我可以为了晏儿做这些,但此事与我二哥无关,要是圣上知道我在扬州打着他的幌子拉拢参军将军的话,我哥肯定会遭殃的!我虽然不是什么能人,但我也不会行此不义不仁之事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楼辅听言便笑了起来,顺便还挥了挥手,叫齐之衍去他身后的阁里取了个什么东西来,看着崔璟郅的眼神也逐渐由刚才的逗弄变成了现在的正视。
“圣上临行前降旨于我,许我在扬州的便宜行事之权,我知道扬州军大多都是你二哥从前的老部下退下来的,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对他、对整个崔家,感情都是不一样的。毕竟这事他们插手也不上算,所以我要是真拿出圣旨去要求他们做什么的话,他们也不一定听令。但你不一样,你是崔璟辞的亲弟弟,他们会给你这个面子的,不动干戈便可以调兵遣将,这才是最合算的办法。你的担忧我也明白,你放心,圣上会明鉴此事的,再说了,还有晋王为你撑腰,你还不放心吗?”
林楼辅的一番长论下来,崔璟郅顿时也失了言语,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能一边看向李昭晏询问意见,一边打量着林楼辅说话时的神情。
见他还有些不太愿意相信,林楼辅干脆叫齐之衍将东西拿了过来,递到了崔璟郅的面前去。
“看看吧,圣旨你总该相信了吧?”
崔璟郅蹑手蹑脚地展开了半边,便看见了圣旨上的印玺,就赶紧将东西合上,连连摇头叫齐之衍将它拿开些。
“好吧,那我先去叫他们准备着,要是真出了几个不怕死的家伙,咱们到时候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说着,崔璟郅就要带上李昭晏离开这里,这时候林楼辅又开口叫住了他:“殿下我就交给你了,这算是一个考验,要是你通过了考验,回到京都,我一定力保你成为晋王正妃。”
林楼辅的话虽然让崔璟郅有些脸上挂不住,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在圣上面前确实是不得脸,而林楼辅的话于他而言,更是极其重要。
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再次扭过身子,回头看着林楼辅,最终还是低眉顺眼地谄媚道:“那就多谢外祖给我这个机会了,我一定尽心办好,不叫你,也不叫晏儿失望。”
“王妃慢走。”
一个外祖,一个王妃,看似都跟李昭晏有关系,但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问问李昭晏的想法,他也就这样,被崔璟郅催促着离开了里屋,直到到了外头院子里,他才得到了机会开口。
“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吗,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呢。”
“晏儿放心吧,我不是一时脑热才应承下来这件事的,林大人所说,不过就是想考验考验我罢了。”
“你知道真相?”
李昭晏将信将疑,看着崔璟郅满脸得意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算了,你有谋算就好,不过咱们还是找魁听商量商量吧,他是老江湖了,经验丰富,不比咱俩,愣头青一样。”
“我知道,晏儿是担心我,我会谨慎谨慎再谨慎的。等回了京都,我就正式成为你的夫人了,晏儿高兴吗?”
崔璟郅的话没有让李昭晏高兴起来,反而叫他有些难受。他知道,崔璟郅是个没规矩惯了的人,却也没有真正想过,他也是需要这个名头来填补自己内心的担忧和恐慌的,而自己,却从未主动为他想过这件事。
“我···我对你的事,实在是顾虑太少了,我···”
“我不伤心的,晏儿放心,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天都有期待,对我来说,人生又何复于此呢?”
李昭晏心里明白,也不愿意再解释什么,只能低着头笑了。自己总是哀怨所得太少,未来无期,却没有像他这样看过现在,对于眼前之人,他也总是想着,尽力抓住便好。可要是没有崔璟郅,他现在又能抓得住谁呢?
“阿郅,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我乐意,你接受就好。”
崔璟郅知道,李昭晏虽然没有明言,但他心里肯定是觉得又对不起自己了。其实他是不这样想的,他很乐于去用自己全身心的精力,为自己想要周全的人尽力做好每一件事。而李昭晏呢,刚好是那个不嫌弃他,还愿意主动接近他的人。
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奇妙,原本两个并不相干的人,在经历一场别样的相聚之后,就是能无限相吸,最后相知走到一起。
崔璟郅自认自己不是一个规规矩矩守着方寸之内长大的人,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年少经历,让他失信于太多太多人了,因此当那个假装信任他的李昭晏一出现,他便不想再放手。
在那个他正想要改变自己的契机上,李昭晏出现了。而对于李昭晏而言,他亦是如此。所以现在,即便两人不再多言什么,他们也相互明白,对方是一心为自己,说与不说,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