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正如林楼辅说的那样,倒春寒厉害得很,冷得他们几个初来乍到的北方人不敢出门,愣是怕出去就被那阴冷刺骨的寒风夹杂着的雨水给冻傻了。
不过好在,林楼辅处理起任何事来都游刃有余,那些原先还叫嚣着不太服气的江南大族,在林楼辅的几番威压和利诱之下,这些天也变得乖巧多了,李昭晏也不用再天天想着怎么去应付这些人了。
连绵的阴雨天似乎是阻隔了人们交流的通道似的,一连好几天下来,李昭晏愣是连林楼辅的面都没见着过一次,弄得他还怪不习惯的。
“雨要停了吧?”
“春雨当然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了,现在梅雨时节还没到呢,真到了那个时候,扬州才真是阴雨绵绵了。”
靠着屋檐边,李昭晏和魁听一边接着淌下来的雨水,一边感慨道。
“咱们去衙门瞧瞧吧,看看林大人的账算得怎么样了。”
“殿下终于肯出门了,现在窝在这里,跟以前你在太白行宫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呀。”
正说着呢,宇文曜便不请自来了。
“见过殿下,殿下安。这该死的雨天,真是把人都给浇得发霉了!”
看样子他是淋了雨,又赶路过来,所以才怨气冲天的。
“宇文大人怎么不骑马,走路被溅了一身水吧?”
“扬州雨天不让骑马,街市本来就狭窄,大家都撑着伞戴着蓑笠,再有人骑马而行,非得撞死两个人不可!”
宇文曜的话还真没夸张,扬州看着是繁华无比,一到夜里也是灯火辉煌的,但这街市,毕竟受限于环境条件,所以再怎么修,也还是这样。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赶到这里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宇文曜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饿了,听说品仙阁的厨子手艺不错,我又没来过扬州,当然是要来品一品这扬州的菜式是怎么样的了。毕竟也马上要回京了,再不吃,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了。”
“你要回京了?”
李昭晏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欣喜,宇文曜终于要离开了,还是恐惧,他的离开是不是就意味着林楼辅已经将事情了结,而自己,也将被他推到台前去?
他话里的意思,宇文曜也大概能领会些,但这个时候,他是真饿了,现在除了吃,什么都不想再顾及了。
“来来来,点菜点菜,给我把你们这儿最经典最特色的菜肴,全部上一遍!”
来接客的小厮还没靠近呢,宇文曜就大手一挥,将人又支回了厨房去。
李昭晏也趁机坐到了宇文曜身边去,趁着他等菜的功夫,想打听打听林楼辅处理事情的进度。
“哟,殿下,”一看见他靠拢过来,宇文曜便立马起身,“我怎么敢跟殿下同席而坐呢?”
“你坐得还少了?在京都的时候,可没见你顾及这些的。”
崔璟郅也赶忙过来凑热闹,这种揭人短的事情,他是一向不会落下的,尤其是对宇文曜和魁听他们。
“那殿下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们就一起吃点?”
“好啊,说起来,来了这么久了,每天也都是吃的那一两个菜,都没怎么尝过别的,你要是不来,我们还真是想不起来弄点别的菜吃吃呢。”
正说着,前菜就上来了,东西看着倒是不多,不过样式精致,倒是别有意趣。
“怎么给他上的菜这么好看,我们平时吃的,就那么简单呢?”
崔璟郅逮住上菜的小厮就要一顿盘问。
“公子,不是我们不给上,是这位公···这位大爷说,各位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所以叫我们给免了的。”
说着,那小厮还畏首畏尾地瞟了魁听那边一眼,崔璟郅也立马心领神会,叫走了小厮,就翻起了魁听的白眼来。
“你自己不知道享受,不代表我们也不知道享受啊,这么好看的菜式,你竟然叫他们给免了?”
“吃你的吧,这种东西,看一次也就腻了,我这不是怕你们看久了腻歪了嘛。”
他们争论他们的,宇文曜现在才不管这些呢,伸着筷子够不着他就直接站起来夹,反正自己是不能饿着的。
“殿下吃啊,菜真不错,我听说玉姐最近忙着给京都交人,没想到她不在这厨子也没偷懒哈,还真行哎这手艺!”
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说着,宇文曜嘴上叫着李昭晏快些动筷子,可手里愣是没给他留下一块空地,他那双手啊,来回扒拉,两筷子就夹起了所有的东西,哪里还能剩下给他们。
“慢点吃嘛,你是饿死鬼投生的啊?”
崔璟郅嘴上虽然骂得不好听,但还是忍不住地把所有没吃完的和新上来的菜都摆到了宇文曜面前去。
“还是弟弟好,难怪你大哥天天惦记你呢。”
“他惦记我?他还是别惦记我了吧,我怪害怕的。”
“嘿,不许胡说啊,你大哥可是很好一人的,别天天到处抹黑他!”
“好好好,他最好了,行了吧?赶紧吃你的,吃完我们晏儿还有事要问你呢。”
他那语气听着极其不耐烦,还有些命令的味道在里头,给宇文曜听得瞬间就火大了起来,抄起饭碗就准备朝他砸过去,幸好李昭晏手快,把他拉到了直接这边来,这让他躲过一劫。
“哎,没打着!”
“叫你没大没小的!”
“宇文大人,”比起崔璟郅的玩笑话,李昭晏的开头就显得更加正式了,“最近林大人和阿衍他们,没遇到什么事吧?”
他的探问对宇文曜来说,意料之中,所以他一开口,宇文曜就像做好了准备一样,放下碗筷,等着他说完。
“林大人很好,他是老臣了,这些年在各股势力之间斡旋,游刃有余,放心吧。扬州虽然偏远,但人还是那些人,不管是钱财还是权力、地位,都与京都相差无几,只不过在这里,他们觉得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分配体系而已。”
“他们?是那天来品仙阁示威的那帮人吗?”
李昭晏一下子想起了那天一大早就遇见的那帮子人,现在想想都还蛮吓人的呢。
“殿下也知道他们是来示威的了?”
宇文曜像逗弄小孩一样的语气给李昭晏整得脸上瞬间就挂不住了,低着脑袋扣着手,李昭晏就低声抱怨道:“你又看不起我!”
小嘴一嘟囔,还真是好看死了,崔璟郅也忍不住地收手过去摸了一把,要不是宇文曜咳嗽着提醒了他,这小子还能目无旁人一般地继续做点什么呢。
“殿下,我没有别的意思,这次扬州之行,不管是圣上还是朝中,都有些私心。殿下此来,也算是替圣上顾全了大局,周全了京师和江南大族之间的脸面。林大人一向雷霆手段,再加上当年在扬州遭遇的种种,他对扬州的这些大族,必然是有些不满的。”
“所以他就拿我当挡箭牌了?”
“殿下理应顾全大局。”
宇文曜的语气愈发像个家长了,教训起李昭晏来,也是一点不客气的。
“我知道,我会的。”
而李昭晏在面对他的训教的时候,也是低眉顺眼地就接受了,一点没有要端起架子跟他好好理理尊卑关系的意思。
“殿下仁德,有善心,愿意留在扬州,这是好事,毕竟你在的话,林大人也不至于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是啊,他要是作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来,肯定会全部推到我头上来的!”
“哈哈哈哈哈,殿下这是在给林大人记小账呢。”
正说着呢,大厅外头就开始吵吵嚷嚷了起来,只见人影攒动,一群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人开始在品仙阁外头聚集起来。
大家的目光也随之而去,这时候百彼那家伙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到了门口。
“参见右使,见过殿下。”
那有气无力的样子,看着真是丧气死了。
“哟,百彼呀,我来了少说也有十来天了吧,你小子现在才出来见我?怎么,干坏事了,不敢告诉我?”
说到这里,百彼就不由得心虚地看了魁听一眼,他断定,要是宇文曜知道了什么的话,肯定是这小子说出去的!阴回不管这些事,自己跟何昶他们又不是一路人,所以,肯定是他说的!
那直勾勾地眼神,别说是被盯着的魁听了,就连在一旁看戏的崔璟郅也瞧出来了,这小子还真跟魁听说了什么,看样子这件事还失败了,所以他现在脸上才是这副表情的。
但魁听最近也没说什么关于百彼的事啊,这小子守口如瓶了的,看来是他自己误会了。
“没有,右使大人言重了,我哪有什么小秘密呀。”
“行了,有事也自己憋着,别天天露在面上,叫人看见了捏住你可怎么办?外头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还挺热闹。”
“是玉姐买回来的,有些送到京都,有些送到洛州。”
“哦?”宇文曜也好奇地忍不住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多少人啊,吵成这样?”
“就十来个。”
“十来个?看着可不止啊。”
“还有些可能是送人来的吧,人送到了他们还没走,所以看着人就多了些。”
别的倒是没什么,宇文曜也一向不爱管闲事,倒是崔璟郅眼尖,一下子就看出了那帮人里的不对劲。
那个领头的盘着手的样子,怎么好像那天被魁听给差点收拾了的那家伙呢?
转脸刚要去找他,没想到魁听已经自己冲了过去,将人搂进来了。
“哟,别来无恙啊,老兄!”
魁听一边架着他,一边拽着人往屋里走,丝毫没有要给他机会逃脱的意思。
“哟,是您啊,别来无恙别来无恙。”
那人看着魁听那一脸的凶恶,还是有些害怕的,连脸都不敢往魁听面前凑太近了。
“殿下,是他吧?”
说着,他就被魁听推到了李昭晏面前来,李昭晏也假模假样地歪着脑袋看了起来。
“嗯,是他,就是他害得咱们魁听大人在外头风餐露宿一晚上的!”
“我就说嘛,看这小子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刚刚一瞧见我还准备跑呢!”
说着,魁听扬手就准备朝他脸上来这么一下,给他吓得连连拿手挡着,还朝着李昭晏这边告饶。
“行了,别吓唬人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滥用私刑呢。”
走近些,李昭晏还特地凑着脸到他面前去,跟他眼神交流了一番。
“你认识我?”
“自然认识,我是···我听人说起过,您是京城来的。”
他话里吞吞吐吐的,李昭晏也知道,这小子嘴里头藏着事呢。
“那天我朋友对你动了手,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还望先生莫怪。”
李昭晏客客气气,甚至还有些毕恭毕敬的态度,实在是让他感到了丝丝不安,比起那天魁听直来直去地动手,李昭晏这样的软刀子架在他身上的时候,更会让他觉得不舒服些。
他连忙抖落了一下,赶紧就朝着李昭晏回礼道:“不敢领受公子的大礼,我没事,只是个误会而已。”
他的礼节周到,言语清晰,甚至除了他刻意表现出来的慌乱之外,李昭晏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一点举足无措的感觉。这样的一个人,好像是自己之前见过的谁?
谁呢?太监的话···王严!
对,没错,就是他!
李昭晏抬着眼,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这次他不再着重于他的肢体,而是他的面部表情。
年纪和王严相仿,语气也和他相似,李昭晏总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某种隐秘的联系,是自己暂时还未发现的。
“先生是来帮玉姐点人的吗?”
“是,品仙姑叫我来的。”
“品仙姑?是玉姐吗?”
李昭晏不仅看了看他,还看了看一旁的百彼,想问问他是不是。
“是,正是陈家二小姐陈天玉。”
他倒是不避讳,直呼起了玉姐的大名来。
“玉姐在扬州倒是挺有面儿的嘛。”
“品仙姑的称号是几位原先给品仙阁供货的老板,给玉姐起的名号。玉姐仁义,又大方,待人周到有礼,所以大家都对她推崇有加。”
“那你···也给品仙阁供货吗?”
这次李昭晏再次走近了他,直逼到了他的面门。
货?是外头那些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呢?
李昭晏这样在心里暗自思索着,这也是他想要从这个太监嘴里撬出来的东西。
“我只是帮玉姐打打下手,给品仙阁供货的生意,我还够不上算呢,公子过奖了。”
他倒是言辞谦卑,愣是一点不上套,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模作样。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搅你了,请回吧。魁听,好好送这位先生出去。”
“是!”
魁听哪会真的客客气气的,李昭晏话一说完,他就架着人往外走了,出去的时候,还是直接给人甩出去的,一点没有要装装样子的意思。
“晏儿觉得,他跟玉姐,做的是什么生意?”
还是崔璟郅最知道李昭晏的心思,刚刚他就在一旁看出来了,李昭晏想问的不只是外头那几个人那么简单。
“外界一直传言,说陈家父女不合,陈天玉,也是靠她自己才做到如今的地位的。那天我们在陈家大宅外头,陈天玉更是毫不客气地对陈生南直接动了手,怎么看都是一出父女离心的好戏码。”
“晏儿也觉得他们在演戏?”
也?看来崔璟郅也早就看出来了。李昭晏本来看着外头呢,听崔璟郅这样一说,就不由得回头跟他对视了一眼,两人也相视而笑了起来。
“殿下聪慧,现在也不会让人牵着鼻子走了。”
宇文曜一直在吃个不停,就连刚刚那人进来,说了那么久的话,他也没放下过手里的碗筷。后厨不停上菜,他就不停地吃。
“宇文大人来,不只是为了替阿郅他大哥,来教训教训他,顺便赏一赏江南之景吧?”
宇文曜也终于放下了碗筷,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招呼着叫阴回走到了前头来,还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递到了李昭晏面前。
“这是什么?”
“殿下看看就都知道了。”
李昭晏将信将疑,接过阴回递过来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拆开来,是一封信。
墨水已经干透,纸张也有些褶皱,看来不是新写就的,是从别的什么地方找到拿过来的。
李昭晏再次抬眼瞧了瞧正盯着自己看的宇文曜,还有阴回,心里既有要解开谜团的兴奋,又像是即将再次面对未知的恐惧一样,李昭晏还是有些忐忑。
“京都来人,安置于南州比陀县境内,十日之内将抵扬州城外。事急从权,务必在善台离开扬州之前将其灭口。”
信件很长,李昭晏只念了前头一些重要的内容,可就是这些,都已经够李昭晏他们惊讶一番的了。
但转眼再看,除了一脸镇定看着自己的宇文曜、阴回,刚刚进门听到了消息还有些震惊的魁听,百彼的反应倒是显得有些···心虚?
“怎么样,百彼大人,眼熟吗?”
说着,百彼就打算夺门而出,幸好魁听站在外头,一个眼疾手快就将他擒住了。
“想跑?爷爷我在燕州出生入死的时候,你小子还在扬州喝小酒听小曲儿呢!还敢跟我来这套!”
这时候的宇文曜也已经走到了李昭晏的身边来,像是在向他禀报一般,讲述起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是缘何为此。
“内衙早就收到过南州和淮州的消息,说陈家在江南的行事,是如何嚣张,这个陈天玉,又是怎么借着他爹的势力,慢慢地将其转化为了自己的势力。可这个百彼,竟然什么都没有上报,那时候内衙就已经疑心,此人已经叛变。”
“你早就部署好了?”
“江南的盐务,还有处理剩下的疑难杂症这些事,自然有林大人办着,不需要我插手,我来,就是来清理门户的!”
宇文曜转眼看向百彼的那一瞬间,眼神都变得凌厉了不少,李昭晏也不知道退了半步,吞了吞口水。
“右使,我没有!”
百彼当然还是要为自己申辩一番的了。
“还敢狡辩!老实点!那次城外暗杀,不会就是你小子安排的吧?”
魁听一边按住了他,一边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我真的没有!我就是···就是上报的时候,隐匿了一些东西而已,况且阿玉不是圣上的人吗?这些事瞒着也就瞒着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宇文曜就走上前去,直接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混账!那也是你能置喙的?圣上自会裁决,哪轮得到你欺上瞒下,自作主张?还敢抵赖狡辩,等回了京都,见了圣上,你再留着你这一张巧嘴慢慢申辩吧!”
百彼没有再挣扎,宇文曜也示意魁听可以放开他了。他就那样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不仅是他,就连宇文曜,接下来也没了任何动作,似乎这场清理门户的行动,就这样来去匆匆了。
“就···完了吗?”
“殿下还觉得应该有些什么呢?”
“他···”李昭晏指了指坐在地上的百彼,“你们都知道他做过什么了?”
“内衙可以查别人,自然也可以查自己人了。查他很容易,这小子天天跟在那个陈天玉屁股后头,动机、行迹,都不难找到。”
“那···那善台在码头的事···”
“那件事啊,是他还有另外几个人去办的。”
“另外几个人?是谁?”
宇文曜笑了笑,看着李昭晏特别渴望知晓真相的样子,慢慢地得意了起来,昂着下巴抬起头,审视一样地看着面前这个愈发成熟起来的小王爷。
“说啊,宇文大人!”
李昭晏愈发焦急了起来。
“那十个没死的侍卫。”
他没开口,倒是崔璟郅抢先一步猜出了答案来。宇文曜也并没有因此气恼,反而,他很欣慰,当然他也很清楚,崔璟郅一定能猜得出来的。
“那十个人?为什么是他们?”
李昭晏不停地在两人中间来回探看,急得就差要跺脚了。
“就是啊,右使之前不是告诉我说,这几个人都已经被你给收拾了吗,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了?”
魁听也走过来跟着搭腔。
“这个嘛···这是林大人示意的。”
宇文曜看着倒对这件事不怎么上心的样子,难道这件事背后并没有那么多的隐秘?
“林楼辅?他管这个做什么?再说了,暗杀刺客是你们内衙该干的事,你没事告诉林楼辅做什么?”
“这是圣上的意思,圣上说,叫林大人跟着一起查查江南和洛州的联系,他们也是其中一环。”
“是···是兖王跟陈生南的联系吧?”
“是的,殿下说得没错。不过兖王高估了这些人对他的忠心,他们不过就是先帝赏赐给兖王的一批卫士而已,又不是跟着兖王出生入死的死士,哪里会真的跟他一起去自寻死路呢?再者说,江南那么大的一块肥肉,他们眼见着兖王和陈生南瓜分,可兖王分给他们的,不过就是一点散碎银子,换作谁也会心里不平衡的。”
“所以,这件关乎江南和洛州暗中勾结的大事,竟然是他们上报上去的?”
李昭晏不仅不敢相信,更是觉得蹊跷,为什么所有事情总是能够撞到一块去呢?
“也···算是吧,不过就算没有他们,圣上也会查明陈生南在兖王背后的动作的。至于他女儿陈天玉,是不是也阳奉阴违,在背后阴了圣上和朝廷一把,两面三刀地笼络人心,还得等这小子回京之后,再慢慢审!”
说着,宇文曜那如剑一般锋利的目光就再次落在了百彼身上,吓得他不敢再抬头听些什么,只能埋着脑袋不停地叹息。
“现在不处置他吗?万一留着回到京都生变怎么办?”
李昭晏看着宇文曜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安。
“林大人已经跟陈家谈好条件了,我们不能动他,至少,不能在这里动他。这样一来,要是陈家误会了我们这一举动,觉得这不是内衙在清理门户,而是在向他们这些已经倒戈的大族示威的话,那齐公子和林大人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不就全白费了吗?”
“所以那天林楼辅去陈家,就是去跟陈生南谈条件的?”
“我也不知道,殿下不是在吗,你没问问林大人?”
宇文曜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责备,李昭晏也不好意思在继续问下去了,只能转过脸去,再瞧了一眼一旁孤立着的百彼。
“他会有事吗?”
“他?他要是真敢干什么出格的事的话,现在早就是魁听的刀下亡魂了,还用得着我来?”
也是,看百彼被吓坏了的那个样子,说不定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只是隐匿了其中一些消息而已,而他这么做,也不是为了利益,只是自己心里那点难以抑制的感情在作祟罢了。
“行了,老老实实跟我回去,我不会为难你的,副使大人也会为你求情,看在当年你们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份儿上,收拾东西吧。”
“右使,我···”
“别墨迹了,我还要脸呢!你说说你,为了一个老女人,竟然还敢冒险做这种事了?你知道的,圣上最忌讳的就是外放出去的人有了异心!现在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但到了京都,圣上会如何裁决,就看你自己了。”
刚刚还语气平淡的宇文曜,在再次走近到百彼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气愤地骂了他两句。毕竟他也算是自己亲点到江南来的人,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自己也难逃干系了。
“右使,这些事都是我自作主张,是我不上报的,跟玉儿没有关系,求右使千万别为难她!”
说着,百彼就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宇文曜面前,声泪俱下,连声为玉姐求饶。
“她的事与我何关?我是来带你回去的,她自有她的去处。”
“右使,我知道,内衙不会放过她的,但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那些没上报的消息,都是我自己自作主张瞒下来的,她只是···只是在这里做点小生意。”
百彼说着说着就又瘫坐了下去,宇文曜看了也只能挠挠头,仰着脑袋看了看上头的顶,又垂着眼看了看他。
“行了,我会跟林大人说一声的,至于如何裁决,到时候再说吧,也不会有人真的跟一个女人计较的。要不是你多此一举,圣上说不定还不会注意到这个已经快要被遗忘了的江南女子呢!”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请右使全然责罚于我吧,千万别怪罪在她身上。”
“行了,起来吧,别趴在地上让那群禁军看咱们的笑话,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内衙现在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晋州军现在已经视咱们为眼中钉了,咱们在洛州也是人人忌讳,你倒好,还给我在扬州整出这种乱子来?我看你真的是活够了!”
刚刚好不容易已经平静下来的宇文曜,再一看百彼那脸,就又激动了起来。
百彼缓缓起身,不敢直面身前正在气头上的宇文曜,魁听便见机将他拉到了一旁站着,还示意他先别说话。
“回去召集你的人,把事给我理清楚了,我要看到一个清晰合理的交代。还有,我不抓你,不代表内衙已经轻轻放过你了,你小子最好老实点!”
宇文曜大手一挥,别过脑袋去,就叫百彼赶紧滚远些。
他也算识相,在看了魁听和阴回两眼之后,便麻溜地离开了品仙阁。
“右使,他要是真跑了怎么办?”
“跑了?那你就等着被外头那帮禁军笑话死吧!”
魁听的话没能平息宇文曜的气愤,其实也不算是气愤,就是焦躁、着急!他本来也只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这个百彼竟然躲着一连好多天都不来见他,才有了今天这一出。在人前,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宇文曜一向是不喜欢责罚自己人的,今天也算是给了百彼一个教训了。
“禁军都跟着林大人呢,咱们现在也算是关起门来处理家事了吧?”
魁听小心探问着,生怕宇文曜再将气一股脑地又撒到他头上来了。
“哎,”深呼一口气,宇文曜找了最近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圣上近来对咱们的办事能力愈发质疑,连带着阿成在京都也不好过。先是李维李戈云,再是他,真不知道回京之后,圣上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宇文曜的顾虑当然是和魁听他们不一样的了,他想到的是全局,是他们所有人。
而站在一旁一直不敢开口搭话的李昭晏也大概听出了其中的话茬,看来李维跟里戈云在背后的谋算,他们事前是不知情的。这两人一定是图谋甚多,而且这件事极大概率还跟舒孝有关,不然父皇为何会急于认可他的身份,这么着急就给他封了爵位呢?
李昭晏也只是在心里这样想着,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心思来,他知道,自己那脑子是转不过宇文曜的,别到时候消息没探听到两句,还给自己绕晕了进去。
“殿下,让你看笑话了,这段时间还是让魁听跟着你吧,安全些。”
“无碍,其实百彼也···他人也挺好的,就是对玉姐···有点情难自已。人嘛,毕竟都有七情六欲,他也不例外。”
“我不是要磨灭他的人性,这小子···他不分轻重!什么事都敢自作主张!哎,真是气死我了,亏我当初还力保他来扬州,这小子真是···”
宇文曜也知道,不管是论能力还是忠心,他百彼都当之无愧来率领扬州的一路部众,但这小子在某些方面的心性,真的跟个三岁孩子一样。他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借口先来扬州帮他理一理这烂摊子了,也盼着这小子能明白他的苦心。
“既然林大人也在扬州,咱们去找他求求情吧。”
这个时候还是崔璟郅心里有数,知道该找谁来帮他们。
宇文曜也正有此意,现在由崔璟郅提出来,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了。
“林大人现在正在带着人核算账目呢,不知道忙完了没有,咱们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看到一些平常见不到的人呢。”
宇文曜此言一出,李昭晏就立马想了起来,平常见不到的人?中间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博见了呀,还有江夏,那俩小子干什么去了?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再转眼一瞧崔璟郅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他也没发觉这两个人的异常,还是这就是他的安排?
李昭晏没有多问,他心里明白,就算是这是崔璟郅的安排,那也一定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