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日日都在朝堂相见,但晋洛晏对晋洛雲的印象还停留在去岁中秋,他醉酒后的喜态让人十分难忘。
而晋洛雲,他一向不知如何同只比他小上一岁的皇弟相处,可是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极了长乐宫里的糯米团子,小小的人儿总是装得老气横秋,却依旧可爱。
然而,皇贵妃不允许他和晋洛晏过多接触,皇后也处处提防着他,最重要的是,小团子在他面前总是冷冰冰的!
不过,这些都不影响晋洛晏就是他最疼爱的皇弟!
将将靠近府门时,内侍才提醒道:“怀瑾公子在清和苑,可要奴才去请?”
被晋洛雲一打岔,晋洛晏确实忘了此事,可他从未想过叫怀瑾一同离府,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是该让怀瑾和谢姑娘多相处会。
晋洛晏吩咐傅宅的小厮,“你去清和苑告知怀瑾,孤有事先行离开,不等他了。”
小厮领命离去,晋洛雲也告辞道:“皇弟,孤还要去定国公府给舅舅拜年,先走一步。”
清和苑。
傅知许也在,在太子和二皇子离开后,他火速赶来,彼时谢长欢三人正在茶室畅聊。
茶室是新启用的,谢长欢不爱饮茶,可沈游爱,老头难得来趟盛京,她便和绿萝收拾出了间茶室,以供沈游享乐。
与祁怀瑾越发深聊,沈游对他可谓是刮目相看,心中暗道:不愧是怀瑾公子。
茶室温暖,饮茶谈天,好不快活。
“小徒弟,弹首曲子来听听~”沈游以手撑首,笑得恣意,他在外许久,对谢长欢的琴音万分怀念,还有青遥,也不知最近在何方隐居,半点踪迹都寻不到。
谢长欢对沈游的突发奇想行径早已习惯,可这里无琴,“老头,没琴。”
“怎会如此?你说你会不会被某人责怪?”沈游摆出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小徒弟来盛京,竟然连琴都不带,他已经能想象到平静无澜的,世外高人青遥气得跳脚的情景。
谢长欢摊手,假作无赖样,“青遥师父定不会责骂我。”
祁怀瑾看着此刻谢长欢自在无拘的模样,眼眸中满是笑意,他喜欢这样生动的长欢,她生来就该是这样,自由如风,长乐无忧。
“青遥?可是那位享誉晋朝的琴艺大师?”
祁怀瑾突然觉得谢长欢像一个谜,她剑术一流,师从尤深,亦或是沈游。旁人不知沈游的真实样貌,可对祁家来说,这很简单,当今世上只有一人能与鹤发童颜的样貌相对应,便是武学宗师沈游。
而今,长欢又与青遥扯上了关系,还是师徒。
她,真的只是单纯出自云州谢家吗?
可无论谢长欢是谁,她都是祁怀瑾此生挚爱。
“啊——是。”谢长欢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她有些懊恼。
“原来长欢真的会琴,只是你可还记得,兰亭诗会上的……仅仅只是学了些皮毛。”祁怀瑾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状似不解,嘴角却含着明显的笑。
沈游正在剥糖栗,“呵呵”两声,意味不明,却满是揶揄与逗乐。
谢长欢嘴角僵硬,在兰亭诗会时,她与怀瑾顶多是相识不久,她也惯来不愿随意将过往显露于人前,在盛京,她只是傅知许的普通护卫。
可此刻,祁怀瑾和沈游两人倒是像一边的,她成了被盘问的对象。
“怀瑾,我并未欺瞒于你,与青遥师父相比,我的确只学了皮毛。”她可没说谎,因为学琴这事完全是被“胁迫”,与其待在闺阁中净手弹琴,她更钟情于外面的广阔天地,更爱手中之剑。
在她幼年时,谢家一点都不平静,三位师父日日争抢,闹得不可开交,虽然笑到最后的只有沈老头一人。
听闻谢长欢之言,沈游抬头望屋顶,低头看桌面,就是不看她。
祁怀瑾也不纠结,“既如此,那下次有机会长欢弹奏与我听吧,让怀瑾也见识一下青遥大师的皮毛。”
谢长欢无法反驳,扯着嘴角应好,然后做出与沈游如出一辙的动作。
傅知许随绿萝进入茶室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情景:祁怀瑾深情凝视谢长欢,谢长欢娇羞低头,沈游欣慰颔首。
虽然事情全然不是这样,但长欢的脸上有恼有羞,是他没有见过的。
“先生、长欢、怀瑾公子,前来打扰,还望见谅。”
沈游招手,“自然不会,知许快来坐。”
这是傅宅,傅知许是主人家,他想去哪都可以。
祁怀瑾面容沉静,语气自然,“傅大少爷不用陪傅丞相一同待客?”
傅知许知道他是何意,方才两相对视间,光风霁月的两位天之骄子眼神满是敌视,对手之间,自有争锋。
傅知许接过谢长欢给他倒的茶,“我以为怀瑾公子早同殿下一起离府了呢?”
阴阳怪气之语,谁人不会说?
恰逢绿萝进屋传话,“怀瑾公子,太子殿下说有要事先回了。”
双方各退一步,不再咄咄逼人,毕竟一切心知肚明。
显然,傅知许的突然到来,让气氛变得僵滞,祁怀瑾成了木头人,谢长欢认真扮演着护卫的角色,反观沈游,仍旧是游刃有余。
在座的都是后生,他一个长辈当然是怎样松快怎么来,由他热场,将场面又带动了起来。
奈何傅知许虽是学富五车的倾听者,但他与祁怀瑾、晋洛晏都不同,生长环境不同、远见抱负有异、所擅之处也无一相似,若单纯以朋友相称,对沈游而言,祁怀瑾为最优,晋洛晏次之。
直到清和苑的小小茶室又添了位来客,傅知琛。
“阿爹忙着见客,生怕阿娘没人陪,我当然要守在阿娘身边,可我也好想来谢姐姐这儿~这里好热闹!”
傅知琛紧挨着傅知许坐下,顺手抢走了他的茶水,“嘿嘿,跑过来有点渴。”
“噢——清和苑这么吸引小少爷吗?”沈游笑得眉不见眼,十来岁的小娃娃就是这般童稚有趣,小徒弟小几岁时还会甜甜地叫他师父,而现在,真是往事不可忆。
傅知琛额头冒了些细碎的汗珠,正挥手散着热,“先生,您叫我知琛就好,嘻嘻~”
“清和苑自然好玩,这么多人呢!”
傅知琛说得一本正经,左看右看,满脸都是稀奇,明明坐着的都是些熟面孔。小少年玩心大,许是在傅夫人那里闷得久了。
沈游开始逗弄他玩,傅知许则是扭头和谢长欢说话:“长欢,若无意外,年节后我就会入朝为官,届时你要和我一起上值吗?”
“上值枯燥,我也偏向于你待在府中,而是让暗卫同行。”
傅知许所言真心实意,朝事无趣,他不想让长欢整日郁郁无事,即使她隐藏得很好,可他就是明白:谢长欢本质上是个贪欢的姑娘,她应该过更快活的日子。
他甚至不想让她做护卫。
“公子,我陪你,你不用担心我。”
谢长欢随意听着,也随意应着,这事无需考虑,她来盛京,本就是为傅知许。
傅知许和谢长欢的对话没避着人,祁怀瑾听得一字不落,傅知许出仕一事,晋洛晏随口提过一次,他没放心上。
如果不是因为谢长欢,祁怀瑾不会和晋朝官员有牵扯,也不会与傅知许有联系。
可长欢,对傅知许真的只有守护之意吗?
沈游、青遥之徒,为何会做傅知许的护卫?
当局者迷,以祁怀瑾的睿智和眼力,他该看得透彻谢长欢对傅知许有无感情,可动情者怯懦,他不敢想,不敢问。
小小茶案有显著的楚河汉界,傅知琛都快拜师了。
“先生,知琛也想做你的徒弟,我想和谢姐姐一样厉害!”傅知琛眼睛亮闪闪,双手合十做祈求状。
沈游手中剥好的糖栗在嘴边定住,塞也不是,放也不是。
糖栗终究是收在手中,沈游慈爱地开口:“知琛,老夫我十年前就说过,此生只收一个徒弟。”
小娃娃肯定受不得打击,说话得温声细语才好。
沈游摸摸傅知琛的头,“但你别难过,拜你谢姐姐为师,老夫做你的师公也一样。”
傅知琛瞬间从焉头巴脑变成心花怒放,“那也很好!”他从坐垫上爬起,手舞足蹈。
“我没同意。”斩钉截铁的拒绝语从谢长欢之口而出,老头嫌麻烦,便把麻烦丢给她,真是让人气得牙痒痒。况且傅知琛这样的淘气小霸王,她消受不来,还有,盛京,她不会久待。
“谢姐姐~”傅知琛再次垂头丧气,可顶着亲徒弟目光的沈游也在踌躇,他家小徒弟是真心不愿,做师父的不能强求。
谢长欢收回目光,没回应傅知琛的请求。
“诶——小徒弟嘴硬心软,你多求求说不定就成了,再说你现在不也是跟着她练功嘛,多少都算半个徒弟的!不难过了。”
谢长欢惹的人,只能由师父来哄,沈游心里委屈但不说,可到底是谁惹来的人啊!沈游不管,他辈分高,说的都对。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家有一小,再添一宝。
有沈游和傅知琛在,其余人只用静静待着看戏即可。
时辰过得快,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祁怀瑾不得不告辞。
沈游哄人有一套,傅知琛不一会儿又开心起来,其实事实是,傅知琛并不需要人哄,过不了几刻,能自发将烦恼抛之脑后。
傅知许也带着傅知琛去正院用膳,他尝试邀请过谢长欢和沈游,但沈游向来不喜拘束,认为在清和苑和小徒弟待在一处更自在,便拒绝了他的好意。
“长欢,明日我要随父亲出府拜年,你就在府里陪先生吧。”
“公子,记得带上暗卫。”
傅家人初一在府中接待客人,初二也应当去拜访亲友,这是习俗,也是人之常情。傅家是个大家族,傅伯庸之上还有族老与长辈,他每年都会带上亲眷去拜访,以表慰问。还有李观潮和孙鉴府上,也是要去拜年的,今日听李钺说他父亲不注意扭了腰,这才没登府,只派了他来,傅伯庸有些担心好友的身体。
拜年是件繁琐事,来来往往几回后,好不容易等来的年假也结束了。
傅家人离府时,谢长欢则是安心地陪着沈游,如今街道上的商铺都未开,天寒地冻也不适合出游,还是清和苑好,絮叨家常、比划木剑、耍宝吵嘴,初二和初三就这样过去了。
而初三夜里,沈游要离开了。
“老头,你才来盛京三日,为何现在就要走?”
沈游事先没打招呼,只在用完晚膳后随口一提,“小瑜儿,老夫要走了。”
谢长欢眼眶微红,她很不舍。
“小瑜儿,是若尘大师说的,少往来多等待,若是终有一日,你能完好无损地回到我们身边,这些分别算不得什么。”
“师父此行也是要去找他的,师父要去亲自确定,我的小瑜儿会长乐无忧。”
沈游轻轻拍了拍谢长欢的肩膀,也是眼眶含泪。
谢长欢握住他的手,“师父,谢挽瑜一定会回云州,会给您养老,你别担心,不然老得快。”
沈游露出勉强的笑意,“反正都五十来岁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但是小瑜儿,你在盛京要好好的,如果有人欺负你,打就是了,师父给你撑腰!龙椅上的那位也不敢不给你师父面子。”
“知道了。对了,我有个问题,前日夜里你去哪了?”
话锋一转,谢长欢开始质问,这小老头初一夜里不睡觉,足足溜出去快一个时辰。
沈游叉腰,得意洋洋,“这个嘛,我以为你不感兴趣,就没同你讲,我去把大皇子揍了一顿,接下来一个月他肯定没脸上朝了,敢欺负我徒弟,活该!”
这真是,很符合沈老头的作风。
怀瑾:开心一下,不开心很多下
长欢:我也很愁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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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