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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老幺的计划被打乱了。
他和娄师爷一路跟在陆侯爷夫妇身后,去往大街上的酒楼。按照屈老幺的计划,是将陆昀峥叫出来,给他制造偶遇,偶遇那弱不禁风的致娘。
可是,陆昀峥临出门前,竟然给那侯夫人一道叫出来。
坐着两辆马车到主街上,侯夫人突发奇想要看主城的河景,几个人便下了马车来走。
计划完全乱了。
娄师爷瞪着屈老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怎么办?
屈老幺一头的冷汗。早上听说致娘去东头看大夫,他便计划和安排好一切。他先是让大夫特意拖延致娘看病的时间,又在致娘回来的路上安排特别便宜的面粉和牛肉,还在她家附近设置路障,只给她留了一条路。本以为这计谋天衣无缝……确实天衣无缝,就是没料到半路杀出来个侯夫人。
若是侯夫人遇到那小寡妇,该当如何?
屈老幺无奈看了娄师爷一眼,此刻他两人也不好走开去。眼看着离安排的相遇地点越来越近,屈老幺随手指着一家冷清的酒楼问:“听说这家味道不错,侯爷要不要试试?”
陆昀峥无所谓,抬脚就要进酒楼里。
谷湘如却有其他想法:“我听说这曲逸巷有家牛肉面的味道不错,不如我们去尝尝?”
陆昀峥皱了皱眉头,看着她。
谷湘如嘴角带着讥诮的笑容:“怎么,侯爷不愿意去?”
一想到陆昀峥为了个面馆里油腻的寡妇,对她说那么难听的话,谷湘如心里那口气就咽不下。
酒楼里的小二看到有贵客,呲溜一下跑过来:“客官里边请。”
陆昀峥冷冷地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这是要去哪里?和侯夫人斗气了?
一旁的屈老幺和娄师爷急得热汗直流。这越往前走越危险,越容易碰上致娘。于是,两人忙出来打圆场。
屈老幺对侯夫人说:“那家面馆也就那样,刚开始图个新鲜。下官以前也爱常去吃,吃多了就腻味。”
娄师爷说:“是啊,也就那样。而且那小娘子今日没开门。”
“为何没开门?”谷湘如心中有疑,转头看着陆昀峥。
娄师爷擦擦脸侧的汗:“那小娘子病了。”
谷湘如半信半疑地说:“那好吧,改日我再去。”
今日事今日已毕,屈老幺的心放进肚子里,连忙跟上陆昀峥的步子。
陆昀峥都快走到拐角了,屈老幺指着不远处的酒楼热情推荐。
谷湘如很是累了,甚至得让春铃扶着,便说:“那就这家吧,看着人不少,味道应该还不错。”
陆昀峥也不置可否。
就这么说定了,屈老幺喜笑颜开,领着人去往酒楼。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他看到了拐角处的致娘,吓得心肝一抖,脸都白了。他赶紧回头去看侯夫人。
好在侯夫人没注意到这边,她正上下打量那酒楼。酒楼外挂有几幅画,山水花鸟都有。画师的手艺还行,画风独特,只是不精,且看得出来是赶工画出来的。
而距离他们两丈远开外的阿致,她立刻扔下那一板车的面粉,拉上女儿转身退回到拐角后去。女儿手里原本捏着一个老虎糖人,就这么掉到泥土里。
谷湘如打量完那些画,她一侧头,刚好看到陆昀峥。他望着远处拐角,拐角那里不过是一个脏兮兮的棕色木板车,也不知道什么好看的。
屈老幺急中生智,指着拐角斜对面的书屋道:“看来侯爷是想要逛书屋,不如夫人我们先进去点菜?”
谷湘如一看,那拐角处还真是个书屋。她脚疼的不行,快步进去酒楼。一方面她知道,陆昀峥看到书店就走不动道;另一方面,她想进去酒楼,看是否有更多符合心意的画作。若能问出画师是谁,说不定可以买一幅更好的。
终于解决危机,娄师爷抹了抹头上的一圈汗。
至于陆昀峥,他则走到拐角处,看着那板车上的两袋面粉,几包系成捆的药袋子,还有他脚下刚被踩碎的一个糖人。
他伸手捡起来那糖人,糖人碎在了泥巴里,他手上只剩下竹签。
这时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冒出头来,鬼头鬼脑地看着陆昀峥,试探着问:“丧彪?”
陆昀峥转头看着她,一脸不解。
希君又看了看,确实是丧彪啊。她索性站出来,拍拍小胸脯:“我是土豆!土豆!你不记得——”
希君还没说完,就被阿致一把提溜回去。阿致怒目瞪着她,让她去打探消息的,不是让她暴露自己。什么丧彪土豆的?土豆不是音音婶娘的儿子吗?
还没来得及训斥女儿,阿致全身被一个身影笼罩住,她一抬头,是陆昀峥。
阿致愣住,她这才想起来捂住女儿的脸,但……他已经看到女儿了。
陆昀峥道歉:“你说的没错,我给你惹了很大麻烦。”
阿致的手捏紧,她轻轻摇头。他做事一向这样冲动,但也不是什么坏心。
突然,阿致想起来:“你夫人她……”
陆昀峥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病了显得清瘦许多,他艰难道:“她刚走了……但她这几日可能会去找你麻烦。我会想办法阻止,不给你添麻烦——”
“不用,我生病了,正好想多休息一段时间。”阿致道。反正,她和陆昀峥以后不会见面,避开就是了。
他和谷湘如成婚的生活是最美满的,不像她和他,曾经在一起时山一重水一重的,让人精疲力竭,让人厌倦。
既然他已经忘记前尘往事,阿致也放下了过往所有。她心甘情愿选择避开,就当报答他往日的恩情。
陆昀峥蹲下,看着那个人小鬼大的小女孩,头上顶着两个小发包,问:“这是你女儿?”
这小女孩子的脸蛋很像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眼神有些凌厉。
希君歪头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她小大人一样抱着两只胳膊在胸前,瞪眼质问他:“你真不记得我了?”
陆昀峥笑:“我们何时见过面么?”
她发怒的样子,和她娘还真是一个模子。
希君绝望了,叹口气,转头抱了阿妈的腿,伤心欲绝。
阿致看着这一大一小,嘴角忍不住上翘,她摸着希君的小脸,笑了笑:“小孩胡诌的,侯爷你不要介意。”
她开心的笑,是第一次,就像是一朵白色的花骤然绽开,有朦胧的光华散发。陆昀峥仰头看着她,失了神。
阿致低头看着他的脸,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又恢复了冷冷的样子,退后一步道:“民妇还有事,不耽误侯爷时间。”
她拉着女儿希君,低头往前,拐过弯,弯腰去推板车。突然手上重力一轻,是陆昀峥从旁边抽起来。
他握着其中一边,说:“你还病着,我推吧。”
他是个很倔的人,阿致知道说不通,于是领着女儿在前面远远带路。
陆昀峥知道,她要避嫌,也特意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穿着黑色的长衫,却推着脏兮兮的木板车,一路上引人注目。
终于,陆昀峥把板车放在了曲逸巷的巷口,转身便走了。
阿致等他走了许久,没人的时候才去将木板车推回来。回来后她才发现,药包中间夹着两个油纸包着的糖人。方才回来的路上,希君看到卖糖人的,嚷着要再买,阿致不肯,将希君拖回来的。
阿致将糖人重新包好,递给女儿希君。
希君拿过糖人,依旧闷闷不乐,一口一口舔着。
阿致将两袋面粉抬进面馆里,她累得直喘气,这时候才想起来一件事:“刚才那个叔叔,你认识他?”
希君泄愤一般,将整个糖人一口气全咬碎在嘴里:“不认识。”
阿致见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再多说。这丫头性格和她老子一样,她不想说的事,撬开她的嘴,也得不到答案。
·
谷湘如进到酒楼,好一通欣赏画师的画作,又问了画师的名字,这才心满意得地坐下点菜:“诶,侯爷还没回来?”
这都好一会了。
屈老幺嘿嘿一笑,说他去找,但他下楼来,却只站在酒楼门口,压根不去找人。方才他在楼上看到陆昀峥和那致娘一前一后地走了。啧啧啧,任你面上掩藏得再好,该心疼还是得心疼呐。
果然,过不多会,陆昀峥自己个儿回来了。
屈老幺指着他衣袖上的白色粉末,问:“侯爷,这是书店的灰尘么?”
陆昀峥闻声低头,将袖子上粉末拍干净。
其实他鞋子也踩到了淤泥,不过这时也没办法清理,直接上楼去。
谷湘如见他姗姗来迟,还两手空空的,便让出身边的一个座位,示意他坐过来:“没看到喜欢的书?”
陆昀峥摇头,似乎没看到那个空出的座位,坐在了谷湘如的另一边。
谷湘如端起桌上一杯茶,一口喝完,扫一眼对面的屈老幺和娄师爷。这两个人精一样,估计早看出他们夫妻不合。
陆昀峥真是一块石头,这一年多,他就是油盐不进,从来不给她一点面子,在外人面前也不愿意为她假装亲密。
谷湘如沮丧地低头,正好看到桌下陆昀峥的鞋,鞋边上全是黄泥。谷湘如皱眉,她记得到书店的这段路,可是没什么水坑泥巴的。再则,方才陆昀峥在酒楼下的神情就不对劲,还离开了那么久……
都怪她,被这几幅画给蒙了眼,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谷湘如心中有强烈的不安感——也许她对男人太过大意。虽然陆昀峥对阿致很是情根深种,但毕竟五年过去了,再则他失忆了,同时爱上另一个女人也是有可能的。
那碗牛肉面,看来是非吃不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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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日,谷湘如特意去那曲逸巷的面馆,可惜那面馆的门关得死死的。
派春铃去左右的商铺打听,大家都不知情,毕竟那致娘鲜少与人交往,话也少。唯一得知的是,她这几日病了,病得有些重,所以在家休息着。
这……谷湘如越想越不对劲,晚饭也没心思吃,对着窗外黑漆漆的院子发呆。
春铃一边给夫人拆头发首饰,一边说:“怎的这么巧,夫人你要去吃牛肉面,这面馆就不开张了呢?”
谷湘如的眼神渐渐变得锋利,她想到了另一件事。陆昀峥有自己的暗卫队。自从新婚那日他得知自己被骗后,就将暗卫队清洗了一遍,现在暗卫队里全是他自己人。难说就是陆昀峥派暗卫盯着她。
春铃将一串翠绿的青桔发簪放在梳妆台上。发簪上有四五个小青桔,深绿色的翡翠雕琢的,挤在一堆,实在可爱。
谷湘如伸手拾起那发簪,眼神冰凉。这是当初成婚的聘礼之一。陆昀峥以为她是阿致,成婚之前,他叫京城最好的工匠打造的聘礼。她曾很喜欢,现在也依旧喜欢。
她摸着那发簪,冰凉冰凉的,和她的心一样。她突然发力,将那发簪摔在大理石的地上。发簪当即碎了几小片,簪体在地上划出去好远。
春铃吓得跪下来,伸手去捡那发簪和碎片。
“扔掉。”谷湘如的语气里都是寒意。
“夫人,这……”春铃还想再劝,看到自家主子的眼神,立刻低头,退出去扔掉。
谷湘如捏紧了拳头,她喜欢的东西,如果不能拥有,也不会给别人拥有。那碗牛肉面,她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