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与王阳重逢,阿致兴致不错,她准备了好酒好菜和他洽谈许久。
等到快二更,陆昀峥还没回家。
王阳有些不胜酒力,起身准备回去歇脚处。
这大晚上的回去多不安全啊。阿致不放心,盛情留他在后院的一楼去住,于大夫于初禾的隔壁还有一间房,只是不甚宽敞。
王阳执意要走,阿致没有办法,把他送去门口。
王阳柱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牵过毛驴,费力往毛驴身上爬,好几次都上不去。
正好这时候,陆昀峥从外面回来,他一把夺过王阳手里的绳子,拉着他又进去喝几杯。
王阳摆手不敢再喝。
阿致也怕他喝出问题来,便让邬春荣给上些茶水来。
陆昀峥这些天忙得很,与王阳见面后,这是第一次有时间畅聊。倏忽五六年就这样过去了,几个人很是感慨。
这时候后院里一声响,是希君的尖叫。
阿致立刻起身,往后院狂奔。
陆昀峥扔了酒杯往后院跑。
只见希君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院子的池塘边上,望着西边屋顶上,嘴巴大张,明显受到了惊吓。
阿致赶忙过去,半蹲在地上,将希君抱在怀里,仔细检查:“怎么了?”
那西边屋顶上什么也没有。
希君眼泪亮晶晶的,吸一下鼻涕,指着空中:“有鬼,女鬼……”
阿致用帕子给希君擦干净脸和鼻涕:“你看岔眼了吧。”
“阿妈,我刚才就躲在这草丛里找小兔子,看得很清楚,白色的脸,嘴巴像西瓜那么红……”希君浑身冰凉,抱着阿致发抖。
那小兔子是一只灰野兔,白天的时候,邬春荣带着楚楚回来的路上捡到的,留给希君做宠物。希君爱死了,一直抱着小兔子不撒手,没想到经过院子里时,小兔子跳脱,到了池塘边的草丛里不见了,希君这才躲在草丛里抓兔子。
阿致将希君抱起来,走到院落中央。
陆昀峥站在院落中央,他抬头环视四周,许久,转身,将娘俩护在怀里,低沉地道:“没事。”
真的没事?阿致抬眼看他。
陆昀峥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
阿致便心领神会,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候王阳拄着拐杖过来,得知希君没事,便说要回去歇脚的地方。
他的酒已经醒了。
阿致想要说服他留下,王阳仍旧坚持要走。
一旁陆昀峥站着没动,也没有劝,反而帮着他上去小毛驴。
“小心!侯爷!”这是罗三的声音。
“嗖——嗖嗖嗖——”
好几道利箭朝他们这边而来,陆昀峥转身,将阿致和希君推到厅里。
而王阳躲过了一劫,利箭射在小毛驴的肚子上。
阿致抱着希君往角落里躲好。
陆昀峥则抽出厅堂里的那把长刀,旋身出去。
阿致听着刀刃相接的繁杂吵闹声,皱了皱眉头。光是前院的杀手,就有超过十个人,难怪陆昀峥的暗卫防不住。
有一个黑衣蒙面人,翻身进来厅里,吓得希君大喊,阿致瞅准时机,一簪子插他眼睛里。
“硁”,金属相撞的声音。
陆昀峥的刀从上往下劈,劈开那人的脑袋,撞上阿致的簪子。
两人只是对上一眼,陆昀峥又转身,和罗三一起,将王阳从外头拖进来。
许久,院子里终于平息。
暗卫杀了所有的刺客,其中一个活口咬舌自尽了。
王阳看着院子里一地的黑衣人尸体,检视后道:“这些都是楼烦细作!”
阿致抱着希君松一口气,赶紧去后院查看楚楚和邬春荣。楚楚到底胆子大,也比较机敏。听到前院的打斗声时,邬春荣正好给她送些热水来,两人便吹灯后躲在房里,好在安全无虞。
于大夫则是呼呼大睡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阿致叫醒,他生了老大的气。
前院,一个暗卫从外疾跑进来,对陆昀峥禀报道:“侯爷,军营来报,有刺客!抓到了三个,还有一个藏身在军营里。”
“抓到的刺客可是楼烦细作?”陆昀峥问。
“是!侯爷怎的知道?”那暗卫转头看地上,这才明了,这两波暗卫是一拨的,却要分头行动。
陆昀峥皱眉思考着。
王阳道:“那藏身在军营的细作,恐怕是为了前几日的布防图。”
陆昀峥点头:“我去军营。”
外头有打更人,梆梆梆敲了三下。
夜已深了,但是军营里无小事。
陆昀峥赶忙往后院去骑马。
王阳拄着拐杖,艰难跟着他:“侯爷,你可是要去军营查看布防图?”
那个藏身的楼烦细作,恐怕是可以制造混乱,想要引陆昀峥回去军营查看布防图是否安全。如果陆昀峥果真中计,就会暴露布防图的所在。
“不是。”陆昀峥翻身上马,“瓮中捉鳖。”
·
王阳最终在后院一楼歇下了。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没多久,陆昀峥便回来了。
陆昀峥一日一夜没有休息,有些疲态,但精神头很好,在前厅里吃早饭。前厅门口的那些尸体,早就让暗卫们处理完毕。
王阳问:“侯爷可抓到刺客了?”
陆昀峥点了点头:“顺利。”
他昨晚回到军营后,假意上当,去到衙署的三堂查看机密卷宗,然后快速离开。离开后,他又派许多士兵假作找人,实则盯紧三堂进出所在,顺利抓到了一个女子,看到她苍白的、皱皱巴巴的脸,还有那枣红色的红唇,陆昀峥忽然明白为何希君说是见鬼了。
这女子被抓到后,没来得及咬舌自尽,被押到牢里去审问。
对于陆昀峥来说,昨晚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王阳看他这样放心了许多。
陆昀峥吃完早饭,对阿致道:“咱们去武府。”
“去武府做什么?”阿致一时没想到。
陆昀峥看着她:“契约。”
他早前答应了她的事。
“哦——”阿致忘了,她要和吾三小姐商量,解除契约,“不忙,你现在累得很,先睡,等你睡醒了再说。”
陆昀峥也没异议,简单冲洗后,躺床上酒睡着了。
希君昨晚上受惊没睡好,抱着她爹陆昀峥,睡梦中也嘴角带笑。
阿致带着房门,关好,邬春荣从外头进来:“夫人,那五三小姐又来了,她要找侯爷确定婚礼单子。”
阿致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道:“我去会会她。”
·
“怎么是你?”武娅禾看到阿致,眉头不悦地皱起来,“侯爷呢?”
“侯爷现在没空。”阿致打量着她,还有她身后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小厮手中似乎拿着一个红色的帖子。
武娅禾转身往后头院子里去。
邬春荣拦住她:“武小姐,使不得。”
武娅禾挥手,手里的短鞭“啪——”一声甩出来,差点甩到邬春荣脸上。
邬春荣连忙拿胳膊去挡,胳膊肘上的袄子被抽得一响。
邬春荣闷哼一声,捂着胳膊躲开了。
阿致眯着眼睛,对空中道:“罗教头,麻烦送客。”
说完,院子角落里现出两人来到院子里,拦着武娅禾。
武娅禾怒道:“我与侯爷有婚约,看你们谁能拦我!”
“婚约?”阿致冷笑道,“你先把解药拿来。”
武娅禾似乎早有预料,她探出手来,手心里摊开一个小小的方盒子:“给你。”
阿致伸手拦住她:“不忙。”
说完,阿致转身吩咐邬春荣:“去叫侯爷起来,这解药有没有用,可要侯爷有个见证。”
待到陆昀峥来了,看到武娅禾,他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冷声问:“武三小姐的契约可带来了?”
武娅禾盯着他许久,终究从腰间抽出了一张契约,又将方盒子打开,露出那一颗棕黑色的药丸,递给阿致:“喏,解药。我的责任已完成,该侯爷履行契约与我成婚。”
她答应过阿爹,一定会嫁给陆昀峥,一定会阻止陆昀峥的调查。
阿致没有接她的方盒子:“契约上写的是必须要解药有效,请武三小姐证明此药可解毒。”
“你——”武娅禾按着手中的鞭子,气愤道,“我又没有中毒,如何与你证明?”
“这样吧,既然你说是解药,你吃下去,若安然无恙,我便算你有效,如何?”
这么简单?恐怕不是吧。武娅禾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想到了这解药可能没用,但没想到这解药可能有毒。
之前她问齐护法这解药是否有效,齐护法信誓旦旦说有效。可是——齐护法恨不得陆昀峥禾他身边的人死,肯定不会让王致这小娘子活下来!所以,这药丸上有毒。
而且,很明显的是,王致已经料到了,才会让她吞下去……
武娅禾的额头上冷汗直冒,她总不能为了婚事,送掉自己的性命。
阿致淡淡地道:“既然武三小姐不能证明解药是否有效,那这契约便作废。”
武娅禾盯着阿致许久,没有说话,手指却捏紧了那个方盒子。
陆昀峥道:“三小姐如果足够聪明,便该知道此路不通。”
武娅禾终究还是将那一纸契约递过去。
阿致接过来,那契约的一角却被武娅禾死死捏住。
阿致抬眼看着她,用力一抽,从她手指尖抽走。
阿致仔细核对两张契约,确定无误后,随手撕成了碎片,至此,一场荒唐的婚约,终于尘埃落定,如同这些碎片一样。
武娅禾脾气上来,将手里的方盒子摔地上。她自小脾气躁,摔东西是常事。
等到她发现那有毒的药丸滚到小池塘的草丛里,已经晚了。
一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灰兔子,鼻头翕动两下,将那药丸吞了。
立时,兔子眼鼻流血,倒在池塘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