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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许姑姑,陆昀峥去父母院里。父亲与好友外出还未回来,母亲同他说了会话,拉着他吃晚饭。
陆昀峥急着回去自己院里,他心里还想着阿致,她该肚子饿了。
陆老夫人虽已有五十多岁,不过养尊处优保养得宜,脸上皱纹不多,笑意盈盈的时候,颇慈祥。
陆昀峥走后,许姑姑给桌上的冷茶换了,她低头道:“夫人,您真的要见那姑娘?”
“先冷她一个月。”陆老夫人抿了一口热茶,慢慢晃动茶杯,让热气熏烟,“老三就是自小过得太轻松太单纯,才会着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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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府里各个屋檐下燃上了灯。
踏着漆黑的石板路,他回到自己院里,一片漆黑。
房里没有点灯,甚至没有看到阿致。
他去房里找了一圈,只有他的包袱,她的包袱压根不在,小寒也不在。漆黑的房间里,净是些暗沉的家具,冷冰冰的。
陆昀峥快步出了院子,寻了一个小厮,问他阿致去了哪里。
小厮提着灯笼,直说不知道。
陆昀峥抚着额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又回去母亲的院子里。
见到许姑姑,陆昀峥冷着脸,问他:“我带来的人呢?”
许姑姑笑着道:“是我的不是,忘了知会您。三公子,我将表姑娘安排在西厢的客房里,你放心,我还派了两个丫鬟——”
陆昀峥转身就走。
去到西厢的院子里,陆昀峥矮身穿过拱门,看到窗纸上橙黄的跳动烛火,将一个女子的身影贴在其上。
两个丫鬟压根不在。
陆昀峥抿着嘴唇,快步走进去,推开门。
阿致刚换好衣裳,抱着喵喵叫的小寒,思考着怎么弄些吃的垫肚子。陆昀峥回来,她早就预料到了。
陆昀峥怒气涛涛,一把拉过她的手:“跟我走。”
阿致站着没动。
陆昀峥一回头,看着她。
阿致下巴指着床上的行李,和她刚换下的衣裳:“总要拿上东西。”
陆昀峥一手拿着包袱,一手扶着阿致的肩膀。
两人回到鹭双院里,几乎横穿整个府邸,又被不少下人看到。
阿致低下头,看着两人肩并肩的影子和快速翻飞的衣摆。陆昀峥的手捏着她的肩膀紧了紧:“带你去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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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天香楼的三楼时,阿致看着夜里灯火辉煌,瞪大了眼睛。天黑之后,竟还有这么多人在大街上游玩,这在宜城几乎不可能。
她嘴角翘着,有幸见识此等繁华,也不枉来长安这一路辛苦。
陆昀峥见她开心,便点了好几个菜。
菜名都是阿致没听说过的,她问那店小二价格几何。
天香楼的小二头一次见问价格的主顾,不过看这女子上下穿着打扮十分朴素,就连发饰也简单至极,想必是攀附了旁边这位公子。
小二说了价格。
阿致睁大眼睛看着陆昀峥,尴尬道:“我们换个地方吧。”
“为什么?”
“我不是非得吃很好的东西。”阿致咬唇看旁边的店小二,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再则无功不受禄啊。”
吃这里的珍馐,花的虽不是她的银钱,但还是觉得有愧。
“但是我想让你尝尝好吃的。”陆昀峥看着她。
阿致深呼吸一口:“好吧,不过以后日子还长,你少点两个菜。”
陆昀峥按她说的,减了两个菜。
旁边站着的店小二一脸震惊,离开时脚步飘着。这两人一个天一个地,竟然还想要过长久日子,真不知该说哪个更天真。
晚饭吃得开心,两人又去附近的朱鹤湖边看游船。陆昀峥想要带她上去听曲,阿致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对他摇头。
于是两人在湖边买了些新鲜的小鱼带回家,给小寒吃。
回去的路上,陆昀峥拉着阿致的手:“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今晚上,她欲言又止好几次。
阿致侧头看他,鼓起勇气道:“我们的婚事……你和父母说了吗?”
陆昀峥点头:“方才与母亲说过了,她答应等这两天忙过了,先见见你。”
阿致挤出一丝笑,点一点头。一阵冷风吹来,将她额边的碎发吹到眼角,掩藏她的神色。
“不用担心。”陆昀峥伸手,将她眼角的碎发扒开,“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会成婚。”
“嗯。”阿致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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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院子里,丫鬟诗临站在树下等着。
一见到这两人手牵手回来,诗临道:“表姑娘,请跟我来。”
阿致还没开口,陆昀峥将她护在身后:“她哪里也不去。”
说着,两人回到房里去,诗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房里,阿致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包袱不见了,她又环顾一周,焦急对陆昀峥道:“小寒也不见了。”
陆昀峥抿着嘴唇,眼神锋利,跨步出去问诗临:“我房里的东西和猫呢?”
“许姑姑的吩咐,挪到西厢去了。”
陆昀峥眼神锋利:“你把东西放回来。”
好一个许姑姑,管到他房里来了。陆昀峥打定主意,明日早上找她要说法。
诗临低头道:“许姑姑说了,三公子与表姑娘现下无名无分的,若是住到一个院子里,叫人知道,只会污了表姑娘的名声。”
阿致伸手拉陆昀峥的袖子:“我今晚上去西厢歇着。”
虽然她和陆昀峥在边塞成婚了,但并没有他父母帮忙签字的通婚书,他们俩还算不上名义上的夫妻。
陆昀峥点头。
阿致垂下眼,抬脚往外走。
诗临终于松了一口气,领着阿致离开。
陆昀峥提着那一布袋子的小鱼,跟在她身后,去到西厢。
诗临站在路中央拦着:“三公子。”
陆昀峥推开她,这一晚和阿致歇在了西厢。
阿致困得哈欠连连,勉强喂小寒吃了那些小鱼,她洗漱过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陆昀峥从净室出来,看着床里头的她,她背朝外头睡着。他吹灯后,轻手轻脚上床,贴着她的后背躺下,看着她的侧脸,怎么也睡不着。
回来之前,他信誓旦旦跟她说不要担心,可是现在他确实担心,担心父母不会答应,更担心阿致会因此受到伤害。
今日许姑姑和诗临的所作所为,没有他母亲的授意,不可能做到这样的绝情。
偏偏母亲没有当面斥责他,或是阻止这门婚事,以至于他也没办法与母亲据理力争,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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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陆昀峥将所有行李都搬回了鹭双院,还有小寒。然后他去给父母请安。
父亲早已经出门,母亲说头疼。
陆昀峥提了昨晚上的事,
陆老夫人捂着头道:“你误会了,为娘是真的考虑到她的名声。你们就算是往后真的成婚,也得顾及——”
“母亲,我和阿致往后必然会成婚。”陆昀峥看着母亲,“我们已经在边塞成了婚,也有夫妻之实,成婚只是早晚的事,孩儿不会改变想法。”
陆老夫人挤出一丝笑来:“是是是,我的不是。你二哥哥的婚事将要办了,等操劳完他的,我便集中心力为你打算。”
“孩儿半个月之后要回去宜城,还望母亲帮忙操心。”陆昀峥弯腰,对着母亲作揖。
按陆昀峥的想法,能在这半个月内把通婚书定下来便好,婚事可以再抽时间来办。
“这是自然的。”陆老夫人送走了儿子,嘴角紧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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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陆昀峥的坚持起了作用,许姑姑和诗临再也没有来找麻烦。
阿致起床后,给小寒弄了点吃的,又想办法请一个丫鬟弄来个盆,装一些灶灰放在院子的角落里,给小寒用。
做完这些,阿致想再找点事做。陆昀峥外出见以前的朋友了,她跟着去不合适,便留在院子里。本想打扫下院子,可洒扫的丫鬟小厮手脚利落,早就弄得干干净净,房里那些柜子也是,连陈年的灰尘都没留下的。
阿致有些无聊,便端着个大凳子,去到树底下晒太阳。
就这么悠闲地坐了大半天,实在受不了,她揣了银子,准备出门去。
被诗临拦住:“表姑娘人生地不熟的,还是由我带着吧。”
就这样,阿致身后跟了一个尾巴。
阿致找到一个布庄,去里头选了两匹还不错的布料,另外选置了一些针线。
布庄老板认识诗临,诗临常为侯府购置布料,来的就是这家。布庄老板下巴指着阿致,想要打听来历。
阿致刚好回头,看到他们两人挤眉弄眼的。
布庄老板笑脸盈盈:“等会有人帮忙送到府上。”
阿致走出布庄,左右看了看。
诗临道:“表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怎么?”阿致看着她,“怕我被别人看到吗?”
这繁华的长安城,白日和晚上也不一样,处处精致,道路宽阔,什么打扮的人都有,十分有趣。
阿致想要自己闲逛一会。
诗临道:“表小姐误会了,奴婢担心万一有个闪失,叫府里担心。”
阿致蹦下台阶,她往昨晚上看过的那朱鹤湖边去。
刚走了没几步,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在一众华服公子哥和贵女中间,他们笑闹着,俨然十分熟悉。
陆昀峥似乎被人开玩笑了,脸上满是无奈。而其中一位长相出众的贵女,穿着轻薄的丝绸外罩,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发出莹莹的亮光,就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角却含着笑,抬头看陆昀峥。
他们和阿致的距离那么近,却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如果陆昀峥看到她,会怎么和他们介绍自己?他们又会怎样看待陆昀峥和她呢?
阿致转身要走,打道回府。
一向不希望阿致被人看到的诗临问:“表姑娘要去和三公子打个招呼吗?”
人怎么能歹毒成这样?
“你是打定主意我不敢过去?”阿致质疑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往陆昀峥那边走去。
诗临见她越走越近,前头陆昀峥一转头就要看到她们,诗临脸色大变,上前一步拉转阿致:“表姑娘说的什么笑话,奴婢怎么敢。”
阿致一把甩开她的胳膊,打道回府。
诗临松一口气,嘴角带着笑,这女子不过就是嘴上呛几句,其实还是不敢叫人家看到。
阿致回头看她一眼:“不要再痴心妄想陆昀峥,我不会允许他纳妾,通房更不会有。”
今早上,阿致还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外头洒扫院子的丫鬟和小厮聊天,说到了诗临对陆昀峥过于上心。阿致也才知道,原来陆老夫人早就看出诗临对陆昀峥恋慕,便有意要将诗临配作他的通房。
诗临脸上的笑一下凝固了。她能允许一个贵女做主母,给她脸色,但她不会允许一个野丫头压过她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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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陆昀峥回到家里,给小寒带了一袋子鱼,还给阿致带了不少糕点。
阿致正在裁剪布料。
陆昀峥问她做什么。
他凑过来,从身后抱着她,些微清冽的酒气扑在她身上。
“你我各一件棉衣。稀罕我做的吗?”阿致拿出尺子在他身上比划。
从小到大,她和父亲的衣裳都是她亲手做的,做工还不错,只是她从来不耐烦做这种耗时的麻烦事,太过于耗神。
陆昀峥低头,与她唇齿相贴,轻轻撕咬着。
“砰——”
门被诗临推开,她送了一盆热水来:“三公子。”
阿致被吓得心怦怦跳,她推开陆昀峥,侧脸看着诗临:“没有允许,不可以擅自进来。”
她语气很冷。
诗临期期艾艾看着陆昀峥:“三公子,奴婢只是……”
“好了,叫你再进来。”陆昀峥抱着阿致,兴致却没有了。
诗临退出去。
阿致松开陆昀峥,与他洗漱后就寝。两人躺在床上时,陆昀峥说:“明日我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里?”
阿致闭着眼睛,迷糊道:“我还要做衣裳呢。”
陆昀峥靠过来,头搁在她颈窝:“母亲今日找你过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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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陆昀峥每日都有事,不是朋友找他,便是他二哥哥有事让他过去。
日子过得很快,直到某一天,陆昀峥起床发现,他的棉衣已经做得差不多,小寒身上也穿了一件枣红的棉袄。
数一数,回家竟然已经十日,马上就是除夕了。
他回头看房里,阿致正在铺床,她拿了一个水壶到外面,给一圈的花盆浇水。
这几日,她在院子里种了不少植物,菊花有,山茶花也有。
陆昀峥问她:“母亲来找过你吗?”
“没有。”阿致摸了摸小寒,小寒支楞着背,在阿致的腿下蹭过去。
陆昀峥舔了舔嘴唇:“我去找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