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 第3章 第三章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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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后，杨昭已经不在相府了。

我知道，他又出征了。

阿绣站在床前，笑吟吟地看着我，一脸满意的模样。

“少夫人醒了。”

我揉了揉眼睛，起身看着她，“阿绣，公子走时可有说什么……或是留有什么东西？比如信……”

“回夫人，没有。”阿绣拿过衣裳替我穿上，“没有留东西。”

“啊？”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她摇了摇头，道：“公子看少夫人睡得熟，便没有打扰，只让奴婢等你醒来转告。”

我看着她，有些好奇杨昭给我留了什么话。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待我凯旋归来，必向夫人请罪。”

听罢，我有些失落，但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我的脸迅速染上绯红，心里甚是欢喜。

不过一想到他不辞而别，我又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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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走后，我搬离了清音院，搬进了他的蜀尘居。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又回到了没有他的日子，每天就是种种花，喂喂鱼，和夫人聊聊天来打发时间。

这天，我有些想母亲了，拿出了出嫁那天母亲送我的枕头。

枕头放在箱子里保存的很好，我轻轻地拍了拍枕头上落的灰，突然发现声音和触感不同于其他枕头。

我心下一紧，察觉到不对劲。让阿绣拿了把剪刀给我，缓缓地沿着枕头的边沿剪开，发现了一本帐本，打开一看上面记录的全是李国公私吞官银，暗中招兵买马的证据。

我本想把这个帐本交给相爷，但是想想为了万无一失还是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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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这天，杨昭回来了。

他受伤了，是被几个士兵抬回来的，他伤的很重很重，身上的伤口除了脸无一处是好的，触目惊心的伤口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

“茗儿，我回来了。”

他看到我的时候还强忍着痛意挤出一抹笑，只为了不让我担心。

我抿着嘴，忍着眼泪，抚了抚了他额前的碎发，替他擦拭着脸，清洗着身上的伤口，轻轻地替他上药包扎伤口。

一个不小心手抖碰到伤口，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阿昭，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我将他的身子轻轻地推过去。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将我拉入怀中，声音沙哑道：茗儿，还能再见到你，真好！”

听罢，我再也控制不住委屈，小声地抽泣着，“你吓死我了，我刚才差点以为你要死了。”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调侃笑道：“怎么会呢？我怎么忍心让我的明儿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我一听，有些娇羞的往他怀里钻，坚定地说：“你要是死了，那我便随你去......”

杨昭笑了笑，指腹轻抚着我的眉头，“说什么傻话呢？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他轻拍着我的背，睡意袭来，迷迷糊糊中他似是轻声呢喃了一句：“愿此生能与你相守到老......”

我没有听清，含糊地回应道：“阿昭，你说什么？”

“没什么。”杨昭低头亲吻着我的唇，“我是说，我不会抛下茗儿一人的。”

“嗯！”我点头道：“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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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过的有些快，过的也很开心，可能是杨昭在的缘故吧！

但我知道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国家未安定之时，他终究不属于我一人。

杨昭的伤基本好了，我知道，他又要走了。

他最终还是要放下对我的责任，去实现他心中的抱负。

我端坐在窗户，拿起剪刀修剪着我的玉茗花枝叶，似是不在乎，呆呆地拿着剪刀，心里更难过了。

正恍惚间，我余光瞥见了杨昭在门口渐露地身影。下一刻，我被他抱进怀里。

“我有些想你了。”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就被他扳过脸，“你都知道了。”

“是。”我抬眸，伸出一根手指，哀求着：“你能不能再陪我一日，就一日好不好。”

他替我擦干净眼泪，动作温柔，一边擦一边叹气：“好！”

我本以为他会拒绝，却没有想到他会答应，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随后，他带我来到郊外的一处宅院，院内种满了一大片白色玉茗花。

我俯身凑到一朵玉茗花前，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阿昭，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玉茗的？”

他眉底含笑道：“这是我种的。”

“什么？”我有些惊讶，种花耗费的时间和精力相当长，何况是这么一大片地的花田。

他何时种的，我竟不知。

他迟疑半晌，斟字斟句地说：“茗儿，其实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我回想着过往种种，言辞迟疑道：“可是我印象中与你并不相识。”

他哑着声线开口：“十九岁那年随父去沈府，看见你在花田里摆弄着这玉茗花，那温柔细致地模样深入我心，本想过去与你打招呼，但又觉得有些过于唐突，便一直不敢迈出这一步，便想着种下玉茗，待你及笈之后随父上沈家提亲，迎娶你为妻，哪曾想沈家遭此劫难，为了可以尽快让你过门，只得出此下策纳你为妾。”

我长微怔，沉吟片晌，温声道：“阿昭，此生能与你相爱，是我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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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杨昭醒得有些早。

彼时，我已有七个月身孕了，愈发的嗜睡。

他将我轻轻的唤醒，替我穿衣梳头，净面描眉，做完这一切，他抱着我，亲吻着我的额头。

“茗儿，对不起，又不能陪着你了！”

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我总觉得心慌，拉着他乞求，“阿昭，你答应我，这次也要早点回来好不好？”

杨昭点了点头。

“茗儿，等我打了胜仗回来，定要向皇上请旨。”

他如往常一般，笑着对我说：“娶你为妻。”

其实，我想自私一点，不想要功名，也不想要名分，我只想让他留下来陪我。

但是，我不能任性。

他说过，他这一身本事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得以发挥，男儿生逢乱，当挥三尺剑，立不世之功，造福万民；今所志未遂，岂能贪欢逐乐，玩日愒时。

最后，杨昭还是策马出了城门。我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他答应我了，就不会食言。

反正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出征，他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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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个月，杨昭还是没有给我来信，我的心情有些烦闷，心里总有些不安，停下手中缝补的衣服，在阿绣的搀扶下去了心月亭喂鱼。

期间，我嘴有些馋，便遣了阿绣去厨房拿些糕点过来。

一个人坐在湖边呆呆地望着湖面出了神，仿佛看到了杨昭在笑着朝我招手。

我一时恍了神，也笑着回应着，“阿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同我说一声。”

脚下动作一个不稳，直直地朝着湖面方向坠了下去。

‘嘭’的一声，我落入水中，意识瞬间清醒，扑通扑通地挣扎了几下，便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我在迷迷糊糊中来到了一个山谷，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远处便有一个人策马朝我奔来，但离的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脸，等他慢慢靠近，我才看清是杨昭。

我难掩喜悦，站在原地朝他挥手。

“阿昭……阿昭，我在这呢？”但他好似看不到我一样，径直地从我的身体穿了过去。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手，看了看我的肚子平平的，有些不敢相信，我这是死了？

随后，又一大批人持剑策马从我的身体穿过，我才彻底相信我是死了。

耳边好像传来了夫人的声音，“大夫，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啊！”

她的声音哭得沙哑，听得我心里难受。

“老夫人，少夫人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要是再不醒来，大人和孩子恐怕都保不住，到时老夫也无力回天啊！”

男人低沉沧桑的声音回响在我耳边。

耳边的哭声一大片，吵得我有些头疼，一时之间，我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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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意识到刚才那伙人都是追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早已走远，心一慌便朝着他的方向拼命跑。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救他，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

一路向前跑着跑着，我不小心摔倒了，头一痛，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然身在战场上。

这时，天空下起了雪，下的好大好大。

战场一望无际，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硝烟弥漫，苍茫大地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遍地白雪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像极了一朵朵盛开的彼岸花，鲜艳而又夺目。

我努力找寻他的身影，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了他。

此时的他正被千军万马逼至角落，刚毅的脸庞如刀削，银灰色的盔甲沾满了猩红的血，分不清是谁的。

一头青丝散落，随风肆意，但他依然手持长剑，屹立不倒。

我快步地跑到他的面前，张开双手挡在他的前面，哭着求他们放过他，但他们却不听我的，一步步靠近，一步步靠近。

数万支利箭穿过我的身子，我疯了一样的想去替他挡，却一支都挡不住。

我跪在他们的面前，苦苦哀求他们。

“快停下来！快停下来！我求你们了！求你们快停下来！快啊！”

哭到最后，我失去了人声。

我就那样看着他被万箭穿心，死在我的面前，却救不了他。

一口鲜血从胸腔涌出，声线染上哽咽，“为什么？”

我伸手想替他擦掉脸上的污血，却怎么也擦不到。

“为什么要骗我？你说过你会回来的……会回来的……阿昭，我求你，求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我看着杨昭在我眼前化成点点星光渐渐消散，伸出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不……不，不要走，阿昭，不要走啊！”我无力的趴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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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瞳孔微缩，眼前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那真实而骇人的场景，真的好真实。

我颤抖地抬手抚上肚子，鼓鼓的，孩子还在。

还好还好，这只是个梦！

阿绣见我醒了，赶忙跑出去告诉夫人。

夫人着急的快步走进来，她握住我冰冷的手，用手帕替我擦拭额头上的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声音哽咽着道：“玉茗，刚才你吓死我了。”

“阿母，我没事，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我回握她的手，让她放心，刚说完我就觉得肚子传来了一阵剧痛。

她见我反应不对，扭头对着阿绣吩咐道：“阿绣，快去请大夫和产婆。”

没一会儿，大夫和产婆便匆匆的赶来了。

产婆面色凝重，半晌，颤颤巍巍地开口：“少夫人胎位不正，恐怕难以顺利诞下孩子。”

我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低低地喘息着，小声道：“救孩子，一定要救孩子。”

一直生到半夜，我疼得有些厉害，体力也有些不足，心里一直想着杨昭，要是他在就好了。

天快亮的时候，孩子终于生出来了，声音哭得嘹亮。

“生了生了。”阿绣从里面走出来，高兴道：“是位公子！”

相爷和夫人闻声而来，抱着孩子，爱不释手，脸上尽是喜悦。

孩子虽是早产，但很健康。

杨昭知道后甚是欢喜，写信告知我，他早已为孩子取了名字，若是女孩便唤若婉，若是男孩便唤若鸿，寓意“翩若惊鸿，婉若游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