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氏拿帕子点了点眼角,叹道:“老奴早说过,嵇家的儿郎个个有情有义,二郎和三郎是自家兄弟,兄友弟恭手足情深自是没得说,就是对外头的结义兄弟,他们也都赤诚相待问心无愧,这世上再没有比他们还仁义的。”
“你前几日不是问我,周小衙内挨打那日,二郎回来一趟又为何急匆匆的进宫去了吗?”隋氏感慨完,朝她眨眼,笑得促狭别有深意。
阿蒲蒻睁大眼睛被吸引住,口中喊着“隋妈妈”拽着她的胳膊连连摇晃请她快讲。
隋氏就喜欢她娇憨可人的模样,哈哈笑道:“我告诉你,你可莫要告诉别人!尤其莫叫二郎晓得是我说的,他准得恼我,若叫我被小辈的训了话,我的老脸往哪搁!”
话这么说,她还是敞开了话匣子,对阿蒲蒻兴致勃勃的说:
“那日是英王妃的人过来传话把他喊走的,具体是什么事,我们不在朝中当差也不晓得。总之丫头你记住了,日后若是二郎那边有人欺负了你,二郎做不了主,你就去求英王妃!她这个人一贯自诩公允大度贤良淑德,就是做给外人看、也不会叫人为难你的!”
这话说得令人费解,还有些揶揄和嘲讽的意味。
阿蒲蒻甚为不解,疑惑道:“好嬷嬷,您别卖关子,快给我讲讲吧!”
隋氏本就话多,被阿蒲蒻勾起谈兴,也不再避讳什么,话匣子一开滔滔不绝。
“我们家二郎和英王还有英王妃,是打小一块长大的,三人说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要细讲起来,得说回到十七年前,成夙他娘生他时血亏,没多久就去了,可怜成夙还不满周岁就没了娘……我带着珠丫头到将军府做工,给成夙做乳母。
“那时我们和老夫人一大家子都还在麟州。没过多久,成夙的祖父嵇老将军也去了,嵇家老的老小的小,全系成夙他爹一人身上。
“蒙官家体恤,下诏请老夫人进京颐养天年,官家还特意嘱咐老夫人把三个小郎君都带到汴京来。成夙年幼自然由我带着,成业过了十岁就被他爹带到军营历练。罗丫头你没见过你们大哥,他也是个孝顺孩子,我们走时他执意留在麟州陪嵇将军驻守北地。
“我那珠丫头也是个忠义的,说我们都走了他们爷俩没人照顾,留在麟州老家伺候成业和他爹。后来,直到后来……成业和他爹都没了,我那苦命的珠丫头啊……”
阿蒲蒻小声插嘴:“隋妈妈,您说二公子和英王夫妇从小一起长大,他也是那会儿跟祖母和三哥一起到汴京来的吗?”
隋氏一说起旧事就收不住话头,满嘴不是她的成夙就是她的珠丫头,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总也绕不到嵇成忧身上,叫阿蒲蒻听得着急,忍不住出声打断她。
“哦……成忧赶去边关给他爹和大郎收殓,把我那苦命的珠丫头带回来,”隋氏捏着帕子擦眼眶,擦完眼眶又擦鼻头,缓了一口气从头讲起,“刚才说官家写信请老夫人带几个孩子到汴京来住,成忧那时还不到七岁,已经很懂事了。他本来也要留在麟州陪父兄,无奈他先天比他大哥和成夙身体弱,即便后来将养好了,老夫人也放心不下,把他和成夙都带来汴京,我们一家才在汴京城的将军府安了家。”
隋氏脸上又浮现出笑意,继续道:“成忧就是在那时认识了老英王的独子赵琛,他们俩一般大,容貌都一等一的俊俏,琛王爷率性洒脱,成忧冷静沉稳,两人禀性不同却投脾气,很快就结为挚友。
“老英王是官家的弟弟,官家御极多年还没孩子呢,老英王早早就得了赵琛。官家膝下空虚,自是喜欢这个侄子。赵琛时常往宫里跑,总带着成忧。官家爱屋及乌,连带对成忧也极为喜爱。成忧和赵琛的书法字画,都是官家手把手教出来的……
“你说啊,这父母子女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官家原本快三十了也没得着一儿半女,自赵琛和成忧时常进宫,往宫里带去了鲜活气,我们到汴京的第二年,官家就得了一位公主!公主的生母王贤妃,是王相公的族中堂妹,英王妃王令卿的堂姑母。
“官家虽然还是没得着儿子,有了女儿那也高兴呀,连同对王贤妃青眼有加,甚至还封了王贤妃为皇后,这是后话……那时王家在汴京不显眼,王相公还在翰林院修书还没当上宰执。王家大姑娘和成忧差不多大,进宫看望贤妃时结识了成忧和赵琛。他们三个少时的缘分就是这么来的。”
翠白在一旁竖着耳朵听,隋氏一气说完,翠白忙殷勤的给她递上一杯茶,请她润嗓子。
将军府别看门楣显赫,其实府里冷清得很。嵇老夫人在鹤延堂静养,没人敢去打搅。隋珠约束下人刚柔并济,治家很有些治军之风,下人不敢在她面前多嘴。
也就隋氏活泛爽利,话最多。不过她天天围着老夫人和三公子打转,轻易不在小丫鬟跟前谈论主人家的事。
若不是罗姑娘来做客,翠白都没机会听她讲闲话,巴不得她再多拉拉家常。
阿蒲蒻正听得入神,隋氏却戛然而止。这就没了?
隋氏一口喝干盏中茶水,瞟了一眼怔怔发呆的阿蒲蒻和饶有兴味的翠白,心中不无得意,对翠白咯吱笑:
“这日子还长,你伺候表姑娘的日子也还长着呐。你把姑娘伺候好了,想听老嬷嬷我扯多少闲篇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倘若不尽心不尽力,你今天听到多少,回头都得给我吐出来!”
翠白满脸堆笑,又是畏惧又是欢喜,忙不迭的跟隋氏保证一定忠心耿耿用心竭力。她是个机灵人,隋氏话里话外把罗姑娘当正经主子待,三公子对姑娘如何殷勤备至大家都看在眼里,说不定哪天她就得改口喊罗姑娘”三少夫人”,怎敢不尽心?
隋氏半开玩笑半当真的敲打几句,就叫小丫鬟服服帖帖。这种大户人家御下的手段阿蒲蒻不甚明了也没在意,她只想知道嵇成忧和英王夫妇尤其是和英王妃后面的事。
她到汴京来一趟不容易,想见嵇成忧一面更不容易,就连住进了将军府还等了好几天才见到他的面,结果话没说上几句就闹了个不愉快。
那个英王妃怎么有那么大的能耐,把嵇成忧召之即来呼之即去,还让他唯命是从?
她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