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名之私 第3章 德育中学

我站在熟悉又陌生的人的面前，曾经的场景历历在目，在我价值观还没形成的时候，段余宁的行为给我造成重大影响，渐渐塑造出一套属于我的行为准则：我不主动惹事，但如果别人惹我，也绝不会退缩。

我最烦的就是校园霸凌，如果被我遇到，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曾经我也是校园欺凌的受害者，比平常人更懂得校园欺凌对受害者的身心健康造成多大的损害，愈是纵容，那些施暴者愈是无法无天肆无忌惮，所以我有责任去尽可能的保护正在遭受欺凌的人。

隔着昔日的光阴，看着眼前安静看书的人，我抿抿唇，吐出一句：“谢谢你。”

他的脊背肉眼可见变得僵硬，过了好久，才放下笔，没有回头：“小珏说什么呢，跟我不用那么客气，你别和我道谢好吗？”

我静静地盯着他挺直的腰背，仔细观察：“哦，那多少钱？”

段余宁的语气冷淡，力道稍重的把试卷拍在桌子上合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又开玩笑，我自己在家做的便当，不值钱，不用收钱。”

我看着他耳后因情绪激动微微发红，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慢吞吞的吃起他做的早餐，笑道：“逗你的。”

怎么比小时候更容易害羞了呢。

我忍不住摸了摸他头顶的黑发，手感细腻，不知道比郑狗的发质好了多少倍，感叹道：“真好吃。”

经过这一番问话，我的心情舒畅得很，我并不喜欢段余宁，幼时对他的依赖化成执念，两年前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遇见让我幼时依赖却突然消失的人，换谁谁都会把堆积这么多年的情感释放吧？

一年的时间，足够将幼时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都消散的差不多了。

我需要重新审视我自己和段余宁的关系，我不希望我未来的恋爱中掺杂着某种依赖，让我误以为是爱。

德育中学是梧城的私立中学，校长注重个性化发展，主张兴趣驱动学生自主学习，师生关系平等，课堂氛围轻松，鼓励多元发展。教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较于传统的师生关系，没有过多的权威礼仪之分，教育的过程中充分尊重学生的观念，这让学生更有意愿表达内心的观点。

校长胆大开放的理念以及极高的升学率吸引一众有权有势家长慕名而来，都希望把自己的孩子培养为人中龙凤。

当然，这所中学要是全部靠塞钱进去，升学率可能就没有如此好看，德育的招生范围广泛，无论是乡村还是城镇，只要学生成绩优异，并且通过入学考试，便可成为本校学生。

我从桌肚掏出手机的时候老师并不在教室，班长正坐在座位上发表她独到的观点，我听了个开头，就知道和我的想法差不多，便不浪费时间去多想。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送郑狗什么好，我在搜索框上才输入几个字，就看见手机里有一条新信息，来自以前中学的同桌贾宝珠。

贾宝珠：听说夏千淼转到你们学校了？【微笑】

你认识我表哥？

草：废话，不然我问你干什么，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挺受欢迎的，刚转来就受到关照

草：说清楚

我看了一眼坐在班长前面的夏千淼，回复：此人仪表堂堂

草：……我知道，说人话

此人仪表堂堂，多才多艺，刚入学的时候就靠着一副忧郁的外表和炉火纯青的钢琴功底俘获班长芳心。

草：他答应了？

卒

草：多谢【跪下】

下课后，班长拖着椅子坐在我旁边，双手捧着脸手肘抵在膝盖上，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望着我，就是不说话。

“说吧，有什么事求我？”我冷笑着把椅子拖远一点，哎，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帮我说说呗，劝劝你哥，就从了我吧。”

“这是我能左右的吗班长，如果我是月老，我第一个帮你俩牵线！”我举双手做投降状，故作真诚的和她说。

“滚啊，不帮就不帮。”班长曲着手臂要给我一拳。

我露出投降的表情。

“明珏，有人找你！”不知是谁在闹哄哄的环境中喊了一嗓子，我下意识往教室外看，和段余宁对上视线。

视线一触即分。

他朝我笑笑，招招手让我出去。

我挠挠头，对他来找我这件事心里莫名的有些愉悦。

“小珏介意我在宿舍养猫吗？”

“啊？你要养猫？”我诧异，德育允许学生在宿舍养宠物，但养猫的还是比较少见，还是选择养乌龟的男生更多。

“嗯，曾徽打算回去住，我一个人在宿舍感觉太孤单了，你和郑敬秩也不常住这里，所以我就打算养只猫，解解闷，来问问你们的意见。”他微微一笑，似乎觉得不好意思，低着头。

“……养猫，我没问题！郑狗也没问题。”我点点头，没看到郑狗在座位上，估计是去上厕所了，印象中他好像对猫毛并不过敏，于是就替他说了，“什么时候带进来？我们一起吧。”

“真的吗？”段余宁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有些吃惊，“你也喜欢猫？”

“还行。”我望着他真挚的眼神，脱口而出，心里懊悔，赶忙找话补上：“其实吧，嗯……我觉得猫这种动物挺可爱的，毛茸茸，我妈就挺喜欢猫的！”其实我家里连根猫毛都看不见，就感觉在宿舍养猫这事吧还是挺新奇的。

“过几天我把猫带进学校。”

今天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头顶响起千军万马般的脚步声，等到人群散的差不多，还剩三三两两的几个人走出教室时，我问正在奋笔疾书的郑狗：“想要什么生日礼物，爷爷给你。”

郑狗扔掉笔，双手抱拳，仰着头：“请你爸爸吃大餐就好了，警告你别弄些有的没的，不稀罕啊，来点实在的，能填饱肚子的。”

“我给你下碗面条你看行不行。”

“诶呦，儿子亲自下的面条，求之不得呢，老子乐意。”

“好，你可以滚了。”

当天晚上回到家我问了我妈本市环境风味体验俱佳的餐厅，我一一记下来，经过比照，最终选择了晶丽酒店的云顶餐厅，提前五天预订好最佳视野。

我妈：“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没呢，郑狗生日。”

“郑家那小子生日啊，那是得重视点。”

“哎，妈，当年段叔叔一家去哪里了？”我趿拉着拖鞋，慢悠悠走到冰箱前，找了杯酸奶喝。

以前在学校段余宁不爱喝酸奶，总是把他的那份给我喝，我也不怎么喜欢，但是扔了浪费，也就能喝下去了。后来我妈以为我喜欢喝这个牌子的酸奶，家里就再也没断过。

“我怎么知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么关心别人家干嘛？有这个闲心不如多想想你老妈又长了多少根白发。”她不自在的锤锤自己肩膀，迅速转移了话题。

“这以前不是关系挺好的嘛，多问两句。”我把喝到一半的酸奶放在桌子上，绕到沙发后面给她揉背献殷勤。

“段家那孩子他比你大一岁，今年高考。你也得加把劲了，你看看人家，人家单拿成绩就能进德育，你还要靠你老妈塞钱进去，毫无长进，你真是要气死我啊你。”

“这不是记得么。”

“我也是听你说才想起来，他……”恰巧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她逃似地跑开接电话去了。

算了，我也没什么兴趣知道。

我妈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神情有点儿惨淡，有气无力地问：“要不请个人照顾你？”

“哈？”我头顶缓缓冒出个问号。我妈说话总是这样，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和你爸都很忙，没空管你。唉，你一个人在家有点危险，你哪里会照顾自己。”我妈对我长吁短叹。

“拜托！我不是巨婴!”我有点无语，“至于么？”

“怎么不至于，这样，为了你安全着想，请个住家阿姨或者你在学校留宿，或者去郑家暂住，你自己选。”我妈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学校的住宿条件并不差，虽说是四人间，但空间很足。

况且我妈已经把住宿费都交了，再请个阿姨浪费钱。家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想了想，还是住宿吧，腻了就回家住。

两小时后，我站在衣帽间里，烦躁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暴动现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当初要和郑狗在学校住宿，也只是觉得好玩，三分钟热度，就带了一点行李去。

现在才知道收拾东西的痛苦，我痛苦的揉了两把头发，我记着之前旅游也没这么麻烦啊。

我面无表情发送信息——

想来我家住么，想到先得

郑狗：？？？

郑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妈又忙了？

郑狗：和之前一样住我家吧

郑狗回复的很快，接连发了三条。

我见缝插针，避开地上的东西走出衣帽间，干脆打电话给他，快要自动挂了他才接上：“刚才我妹又闹脾气了，一句话的事，住不住。”

“你这个继妹有点脾气，不敢。”

郑狗沉默了两秒，表示认同：“我当时那是迫不得已，你说你去凑什么热闹，德育宿舍再好，能好得过家里？就那点请人的钱也心疼啊，抠抠搜搜。”

“我呸，你以为我家的钱想你家一样大风刮来的？你这叫浪费资源，占着宿舍名额不放。”

电话那边有嘈杂的人声，突然一道短促尖锐的声音冲击我的耳膜，我把手机拿远了点。

过了一会儿，“嘟嘟”声响起，我看一眼手机，显示对方已结束通话。

看来郑狗那里是绝对不能去了。

想起里面的满地狼藉，我只觉一阵头疼，不是我不会行李，只是懒得做。

我站在二层阳台看天上悠闲漂浮的白云发呆，阳光透过摇曳着的绿叶的缝隙，在地上留下斑驳的碎影。一阵微风吹拂过去，带来丝丝凉意。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到段余宁要在宿舍养猫，脑里浮现一张脸，那张脸的主人轻轻抬眸，眼中似有微光，朝我轻轻一笑。

心蓦然平静，我迈着轻快的步子，重新走进衣帽间整理我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