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006,您已完成考核,确认消除宿主记忆后就可以离开,并奖励您一本无门槛养仙指南,请注意查收,最后请问,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墨银竹没想到他做梦都想赚足五千两银子从而逃离的天界,居然是他当初心甘情愿要回去的地方。
如今他稀里糊涂地完成了考核,当初他留下的一句“我要回天界”将作为下一个墨银竹玩家逃离天界的起点,而他则要离开这里,然后在那虚无缥缈的地方看着其他的“墨大人”重新想法设法地逃离。
至于他存在过的这段经历将随着他的离开荡然无存,他不会记得任何人,不会追忆任何事,当然,这里所有的人也不会记得他,他就像之前那般,从未真正的活过,他只能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活在真真假假的故事里而已。
可他又是如此真真切切地活过一次。他记得一人的眉眼,认得一人掌心的纹路,熟悉一人的温度,他舍不得这个人,舍不得这里,如果这场考核没有期限,那他愿意永不及格地留在这里。
所以看着眼前的提示框,他唯一想说的仍是那一句,“我要回天界”!
飔飔还在等着他家六郎回家娶他呢!
因天界浩劫扰乱了星象,致使人界时序纷乱百年,凡人自此叫苦连天。北辰琰为平息天怒,下凡历劫以赎北极星君犯下的大错。
而这百年间,时有神仙下凡普渡人间,甚至有凡人扬言见过天上的帝王,传言这天帝的坐骑是一个火红的狮相神兽,也有人看见这天帝的坐骑乃是一只背上长角的大狐。
南宫璟珩讲这些听闻时,东方晴飔正给辰星宫屿那棵结果的姻缘树浇水,闻言仅浅浅一笑,并没有回应什么,等让姻缘树喝足天河净水,他才心满意足地掸了掸袖口上沾染的水渍,问今日话颇多的南宫大人:“怎么?南宫大人如此褒扬人界,是思凡?还是……另有图谋?”
南宫璟珩一看什么事都瞒不过东方晴飔那对狐眸,索性直截了当地道:“此番前来是同天帝道别。”
“你也要走?”东方晴飔皱眉,“那南极天尊岂不又要把北极星君浇死?”
不久前,南宫婵留下一纸辞别信,便放下对北辰将军的执念,追随离火道君前往妖界行侠仗义,南极天尊思女心切,伤心至极,大半夜跑到一线千姻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惹得星海浪头推涌而上,导致一线千姻的一棵姻缘树差点被淹死。而且凑巧的是,北辰彻神陨后的神魂恰依附在这棵姻缘树里。
南宫璟珩不以为意地笑笑,解释道:“微臣是要去人界普渡,三年五载怕是回不来。”
东方晴飔了然地点头:“那就等北辰将军完成历劫后一起回来,日后你俩的姻缘树说不定还能给我家小桃当媳妇。”
南宫璟珩:“……”
我说过下凡是为了北辰琰吗?
一月后,人界一处近海的渔村,三四孩童在搁浅的破船上玩闹时,并没有在意突然云海翻滚的天空,也没有留意涨潮的海水渐渐吞噬了沙滩,直到坐在船头晃悠腿脚的孩童察觉到他们脚后跟磕叩木船的笃笃声忽地被呼啸的海风所淹没,这才连忙回头一看,只见那横行的海浪宛如一排轰然倒塌的山峦,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扑来,而他们根本来不及避开。
就在他们惶恐愣在船上的时候,木船倏地被船尾袭来的一股强劲的的力道推出五丈远。等船滑行着停下,几个孩童呆木地望着巨浪吞噬的地方,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踪迹。
而此时,某处遮蔽的屋山下,南宫璟珩擦了擦他刚拐来的少年脸上淌落的海水,然后拉过少年的手,心疼地打量过少年手心皮肉翻裂的划痕,低声嗔怪一句:“你倒是生来怪力,都敢和大海较量。”
把船推跑的少年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恍惚之间,他隐约觉得曾经见过这男子,可看了半天,也记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人。
仔细包扎过少年手上的伤,南宫璟珩撑起一把伞,温声细语地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少年僵滞在原地,小心翼翼地仰头看他,局促不安地应道:“没有家,什么都没有。”
南宫璟珩一愣,转而笑着拍了下少年肩膀:“你还有我呀……附近新开了一家医馆,缺一个帮忙抓药的伙计,一日三餐管够,你想去吗?”
少年低头不答,他乖顺地等着南宫璟珩转身走了两步,然后趁着南宫璟珩有意停下的片刻,亦步亦趋地跟在其身后,并小心翼翼地抓紧了南宫璟珩的袖边……
百年荏苒,那棵通天彻地的建木神树兀自立在冷冷清清的万星阁中,陪伴他的除了在他身周盘旋的紫藤花,还有时常来给他讲述天地**间的所见所闻的天帝。
这日,随天帝前来看望他的还有另一个人。
这人一身青衫,在建木神树下默立良久,忽地问一旁的人:“那时你选择将他送入鬼界,就不怕我把他带走?”
东方晴飔眉眼含笑地抬手,牵动着垂在他面前的木枝,然后把带来的一块木牌挂在这一木枝上。
木牌上“墨上桃花飔如旧”七个字仍然一笔一划地勾勒起他们如初的点点滴滴,原是有些东西,别人不论如何费尽心思都带不走。
东方晴飔没有回应,但苍舒翊已然得到了回复,他暗叹一声,扫视过彩霞弥漫的九重天,略显不甘地道:“苍天无垠,可他抬起头时,眼里只有你一个人,说实话,我羡慕过你,也嫉恨过你。”
话音一顿,苍舒翊释然地笑了笑,伸手轻轻触了下建木神树的树干,接着似是察觉到什么,神色倏地一变,但转而又端正神态,转身离开的同时留下一句,“万物有灵,也许有一日,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的……
千年荏苒的时光对人界而言已是沧海桑田,但天界今年的顺星佳节却与往年并没有区别。
只不过今年热闹的地方不止帝都城的天衢大街,还有天帝的后宫。
那些宫卫追来的时候,墨银竹便后悔醒来后径直闯入了天帝后宫,其实他并不是想对天帝不利,也不是垂涎琳琅法器,他只不过单蠢地想要看一看他觊觎的人有没有背着他过上后宫佳丽三千的日子……而已。
没承想,只一眼就逼着他跑了大半个天衢大街。
天衢大街的东市上,做生意的仙民眼见着一小仙撒腿蹿过去,然后心急火燎地跑进了笙歌晏晏的情坊司。
而此时,情坊司三楼转角,重新挂上“清风徐来”牌子的单阁里,宛如天河的帷幕飘逸地遮挡住站在床榻边的人。
那人提一壶酒酿,深情款款地看着衣架上撑起的一件衣袍,等其眼角余光落在一只遗世独立的长靴上时,忽地像是记起来什么,勾起的唇角边缓缓滑过一滴倒映着回忆的清泪。
随即就在这滴泪落下的一瞬,房门突然被人猛地一下推开。恍恍惚惚间,紧随其后的急促的关门声,以及那不休的沉重的促息,都仿佛牵引着床边人的记忆,回到了那年的顺星节。
这千年里,每年上元节前,梨白都会送他们沈掌柜回夭老板的客栈住上几日,所以东方晴飔知道这声响绝不是沈岚烟等人闹出来的,可除了他们,情坊司内还有谁敢不打招呼便闯入他房间?
思忖及此,东方晴飔心头倏地一动,他愣在原地,看着闯进来的人做贼似的挪动步子走向他。
不多时,等忽明忽暗的光打在来人脸上,东方晴飔终于将对方的样子一寸一缕镶嵌在眉眼心头。刹那间,东方晴飔惊觉有什么东西瞬间缠绕在他心上,渐渐唤醒了他沉寂千年的心。
此时此刻,有怕梦醒的悸动,也有心有所属的怦然。
两人默然不语地对视良久,一直想去三殿下后宫看大门的墨大人稳住紊乱的气息,拍了拍乱跳的心口,接着一本正经着脸色,颇操心地问:“后宫如此空空荡荡,飔飔就没想过找个看大门的?”
东方晴飔手指轻颤,难以置信地撩动着帘幕,抑着眸子里泪光点点的情愫,笑颜应他:“飔飔已经找到了。”
墨银竹走近他:“谁呀?”
东方晴飔抬手,如之前那般轻轻勾动眼前人的腰带,然后珍持着封存千年的情愫,眉眼温柔地唤他:“六郎……”
听到这声久违的轻唤,那些缱绻回溯的记忆仿佛随着东方晴飔温柔的眼神,将墨银竹带回了或是初见亦是重逢的那日。
清风不愿停歇,或许只是为了有一日能够触碰一场久别重逢的天雨,正如晴飔二字。天雨一直停留,也许只是为了有一日能够携手一缕别来无恙的清风,恰如银竹二字。
墨色描染的故事里,那日的顺星佳节,熙熙攘攘的天衢大街,他在缘分使然之下跑向东方,闯进了灯火盈门的情坊司,而后随着一缕清风盈怀,从此他再也没能,也再也不愿,逃离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