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地铺的日子过了许久,柳叶月牙终于解脱。
晴日暖阳,气清风鲜。前儿的一场大雪不过几日晴暖,早已化得七七八八了,祝禹昇虚弱地扶着阿箫正在这高空碧阳下散步。
温吞的冬阳将两人慢吞吞的身影照出了日久天长,岁月悠长之感。祝禹昇闷在屋里多日不曾出门,此时看见枯败的树枝,阴影里残留的污雪都觉得鲜活可爱,面上一排轻松的模样。阿箫微偏头,瞧见自个儿紫色貂绒的护腕同祝禹昇湖蓝的斗篷交缠一齐不分你我,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默不作声地一抿唇偏过头去。
祝禹昇注意到阿箫的小动作,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那片蓝紫一眼,唇角弯了弯,恰巧扭过头的阿箫错过了他眼里璀璨热烈的笑意。
“嘶”祝禹昇脚下一滑,身形一顿,似乎牵扯到了伤口站立不住似的,整个身子不可控制地朝阿箫身上倒去,阿箫瞬间就反应过来,立即伸手揽过祝禹昇大半个身子,急切道:“怎么了?哪里疼?”
祝禹昇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极喜欢她这幅心里只有自己,关心急切的模样,口上却叹了一句:“到底是伤的重了,走几步都不行了”。
阿箫听见,不由得皱起眉,说道:“阁主只是重伤初愈,身子虚弱也是难免,慢慢养便好了”。
祝禹昇听见阿箫的那一句极生分的阁主不禁挑了挑挑眉,又听见阿箫这真心安慰的话眉毛又慢慢放下了,心安理得地将半个身子倚在比他矮了一头,身形单薄的阿箫身上。
略出了些薄汗的时候,祝禹昇确实感觉有些疲乏,阿箫亦是满头大汗,也还能强撑着将祝禹昇扶回去,许是两人贴的近了保暖,祝禹昇一离开的时候阿箫身上一下都轻松了,却又有呼啸的冷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刺激的阿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竟生出几分微妙的不舍来,阿箫侧头正看见面色苍白的祝禹昇安安静静地躺着,竟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去同他亲近,想抱一抱他让他别那么难受。
终究还是控制住了,阿箫扭过头打起帘子的瞬间,便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从容地灌了一杯温凉的茶水。心头的那些热渐渐平静下来。
只是几日没回小院,乍一踏进院门口,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原特意留着的一院白雪早已经几日的日出日落散了个干净,铺着青砖石的地面还残着些湿漉漉的雪意,一白一灰恍如一梦。
不知怎么想的,阿箫竟特意走到墙根拨弄起那一片枯败的夜来香,轻轻一戳一点晶莹的冰从枝上掉下来,啪的一声轻响,粉碎了。
真的,像梦一样。
阿箫疲惫极了,只简单洗漱一下,也不管黑天白日倒头便睡下了。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屋里黑地沉静。只有一两丝月光沿着窗缝潜入,阿箫趁着那点缝往外看去,外面月华濯水,清辉寒映,空灵干净的似有一个世界。虽屋里没火盆,一时也不觉得冷,阿箫也睡足了,掀被披衣,散着长发径自来至窗前,手一推,正撞上那一双混聚了万千月华星光的双眸,而那双眸子就那样神情又专注地深深望着她,仿佛等待了千年万年。
冷肃的月光下,祝禹昇长身直立在阿箫沉寂的窗前,一身寥落霜雪。
“阁主!”阿箫惊了一瞬又平静下来。
“嘘!”祝禹昇将手指竖在唇前,阿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停留在他的唇上。
“我睡不着,来看看你”。阿箫鬼迷心窍了,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
祝禹昇睡醒后习惯性地看床边,竟是空的,便起身往外走,空荡荡的药堂里摇晃着几支昏暗的蜡烛,祝禹昇谁也没惊动,只静静地坐在桌前,等着。
霜月夜下万物寂静,唯他守着一点光亮,怀着幽微的爱意耐心地等着那个他一醒来就消失不见的人。
等了许久没见回来,方有些心急地肩负一身月色,悄悄寻来。她果然回了那个小屋子里。她太累了,祝禹昇看着窗缝里那一抹黛色由衷地叹道。仰头银河悠悠,霜辉遍洒,忽而就明白了为何她总是喜欢坐的高高地,看那星星月亮。
正沉思间,不期然,吱呀一声窗户开了。
“外边冷,阁主您伤势未愈别再着了风寒,快回屋吧”。
祝禹昇不答,眼里盛满了笑意直直的看着阿箫。阿箫低头一笑,转身回房穿好外衣,又另拿了一件原是他送来的雪裘披在祝禹昇身上,俩人踏着无边的月色走回药堂。
嘭地一声,爆竹炸裂,才让人想起原是年关将至了。
俩人此时谁也无半分睡意,祝禹昇却提起了话头:“快过年了,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阿箫抬眼正撞上祝禹昇有些伤感的眸子,顷刻又低下去。
阿箫几岁时就被人卖了来,即便曾经有家,如今也没了吧?家这一词,对阿箫而言是疏离又遥远的梦。可即便如此,阿箫也不由自主地想起梦境里穿着长衫那个被叫做爹爹的人,想起了那个在梦境里喊自己娘的冰雪小人儿。
“我已派人去寻你的家人,虽时日已久踪迹难寻,但明月阁的情报向来是数一数二的”。这个年轻的男人话语中毫不掩饰地自负的话语却真的让阿箫眼里亮了起来。
祝禹昇喜欢看她这样。
“这,是为什么……”
“我想同你成亲,不找你家人如何拜高堂呢?”
阿箫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祝禹昇。
祝禹昇泰然自若,自然而然地牵起阿箫的手,落下一吻。
寂静的夜空有硕大的烟花炸开,嘭地一声,照亮天地,五颜六色的火光炸成一朵盛放的花,灿烂了这冰天雪地。
一颗颗烟花争先恐后地涌上高空,巨大的炸裂声响彻不绝,一朵朵烟火在空中接连绽放令人目眩神迷。
阿箫侧头在忽明忽暗的夜幕下看向祝禹昇,胸口砰砰砰,心动的要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