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玉葫芦的药瓶递给我”叶灵只向阿箫瞥了一眼道。
阿箫紧张归紧张,心里还算冷静,闻言拿过药瓶拔下瓶塞递给叶灵。
“喂给他”叶灵忙得头也不抬道。
阿箫看了一眼叶灵后,走到祝禹昇身边,看着他惨白的面色心里揪得紧紧的,小心扶起他的头,一人揽着他一手将瓶口凑到他嘴边,瓶子里唯一一颗石榴籽大小的药丸滑到嘴里,阿箫又拿起一旁桌上的热茶灌了一口,眼见着药顺下去,这才将人放下另拿了干净帕子替他擦嘴。
“他这是怎么了?”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出来声音明显不稳。好在叶灵仍忙碌着,似是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腹部两处刀伤,幸而未伤及要害,左臂划破一处,后背半尺伤可见骨”叶灵平铺直叙的话语掀起惊涛骇浪。
阿箫也是经历过的人,自然知道这伤有多重多危险。这么多处伤口光疼就能疼死,阿箫甚至都能想到他满面痛楚又十分隐忍的模样。
叶灵手上用力,祝禹昇立马一激灵,疼的额头青筋暴起,汗落如雨。这一下疼的祝禹昇腰背都躬了起来,若不是见惯了叶灵治病救人的模样,阿箫真觉得像是借机报复。祝禹昇额上的汗水混聚成流,直往下滴,阿箫忙拿起汗巾替他擦去。
不知换了几块手巾,终于听见叶灵一句好了。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他会发烧,一定要小心照看”叶灵疲惫地摘去身上的白罩衣,伸手一打帘子,邬潜早已倒了一杯热茶迎上来,阿箫看着这一幕,心忽然痛了一下。
低下头,便是祝禹昇惨白的面容,阿箫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面竟是这样的场景。
这个向来都是长身直立,气定神闲的男人,此时此刻伤痕累累,气息微弱,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阿箫看着心口止不住的泛起疼。
寅时不到,果然就如叶灵所说,祝禹昇发起烧来,阿箫手忙脚乱地擦汗喂药忙了个脚不沾地儿,直到未时将尽方才有空喝了一碗稀粥,此时祝禹昇终于安稳下来。阿箫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出了一身热汗,此时搁下粥饭静下来,冷风一吹浑身上下寒浸浸的。阿箫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避回内室方觉好些。
祝禹昇情况虽稳定下来,只是身上还疼痛难忍,昏睡之际亦不时难受出声,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阿箫谨记叶灵的吩咐,按时喂汤喂药,终于在第三日傍晚,清透的雪空上最后一片红霞即将淹没的时节等来了祝禹昇的醒转。
只是阿箫这几日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下,只在实在劳累之时打个小盹儿,于是,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祝禹昇在一睁开眼,重回人间的那一刻便看到了那个在他陷入昏迷前最想念,最想见的人,那一片缥缈的黛色身影是他眼前抓也抓不住的天边梦境,当他真切地看见这个心底炽热着思念的人正在身边时,他抛下了所有的顾忌和疑虑,忘了那无数次刻在心底的放下,坚定地,义无反顾地握住了阿箫的手。
那双手咋一看上前觉得纤弱,扎扎实实握在手里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手强大的力量和那份强大伴生的纵横纤细的陈年伤痕,祝禹昇心口一阵抽痛。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双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那时的他正满怀愤怒,杀意如海。如今,当年记下的人早已在知或不知情的情况下迎来了由自己亲手,按照他们各自的罪行设计降下的 “天罚”,前尘往事如烟,忽然就一笔勾散了,他躺在血泊里终于如愿以偿地用血洗去了他的仇,得偿所愿之时眼前漂浮着的是那一片他多次忍不住靠近却又规劝自己保持距离的黛色,是的,那是阿箫。他觉得自己恐怕要死了,那一刻,他忽然想好好抱抱阿箫,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若能如此,死也情愿了。
“你醒了?”手上一紧,阿箫瞬间睁开了眼,嗓音微微沙哑。
“要喝水还是身上疼?”阿箫紧张地一迭声地问。只不见答,待看见祝禹昇那直白又炽热的眼神时方后知后觉自个儿那点紧张的心思表现得有多明显。
受不了他那样直白专注的眼神,阿箫不自在地扭过头去。见阿箫这样一幅女儿情态,祝禹昇不可置信地紧盯着她,顷刻间又了悟,心头一道雪光闪过,心情舒畅之余不免开怀大笑起来,这一笑未免又牵动了伤口。疼的呲呲抽气。
阿箫扭回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不觉脸上早已飞了红霞。祝禹昇少见她如此,一见之下偏又移不开眼,听见动静的叶灵打起帘子看见俩人如此情形,早已心知肚明似的,又悄悄退了出去。
邬潜看见叶灵去而复返,不自觉朝门帘的方向望了一望,同回来的叶灵相视一笑,两人对坐饮茶。同样奔波数载,邬潜这个多次同阿箫同生共死的伙伴更明白阿箫是如何活到今日,阿箫,那个沉默寡言又坚韧隐忍的女子,如今也渐渐能尝到人间**,能慢慢体味做一个“人”应有的喜怒哀乐。替她伤怀之余亦有欣喜。
邬潜心思激荡,一旁的叶灵就安静许多。那双望向茶水的目光里掺杂了不为人知的复杂与低沉。再抬起头来,复归沉静,略歇片刻,便忙着查点新运到的药材,检查完毕,指挥着人将药材分门别类放置好,眼看着空荡荡的药柜都填塞完整了,叶灵这才觉得轻松些,慢慢定下心神,重拟了方子熬上,果然不多时阿箫便从门帘里出来,往日淡漠的神情多了几分柔和,似初春溪水之初融,泥沙俱暖。
看着倒多了些人气儿。叶灵将刚熬好的药倒出来,朝里一努嘴,阿箫会意,端了药碗就往里走。在外边候了半天的月牙和柳叶好容易盼到阿箫出来,还没送上杯茶,送口热汤,转眼间人又进去了,俩人又不敢乱闯进门帘里,只好大眼瞪小眼,专等着阿箫出来好有空劝她多吃两口饭。
柳叶和月牙将新送上来的粥放在小炉上温着,一面又开始准备新的粥米另置一小炉上,虽已备下了饭,却仍不知阿箫何时出来,只好先慢慢煮一锅新的备上。俩人望眼欲穿,早已做好了枯守半夜的准备,可谁知只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帘开了。
柳叶月牙连忙迎上去。
“有吃的吗?”阿箫满脸疲惫,眼睛里却少见的带了几分柔和的神采。
“有有有”俩人一叠声地应着,柳叶也不嫌烫直接握着两耳便将熬的香喷喷的粥倒在碗里,月牙赶紧择了三两样清淡的小菜一同搁在托盘里,眼睁睁看见阿箫进去了,这才放松些,将剩下的一点粥两人吃了,照例在药堂里展开铺盖和衣睡下,万一夜里要个茶水,也好有人听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