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271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 北疆之行（六十九）

起先，尨护改口唤许郎中为“东家”，被他摆摆手拒绝了，“原先如何称呼，现在就还这么着，不用改。”

尨护乖巧地垂着头，怯怯道：“可是，小人只是个下人。。。。。。”

“你是师父的小厮，却不是我的小厮。若非当年那起子小人作祟，如今，你阖该是我的小师弟。虽则师父未能收你为徒，不过，依着师父的心愿，想必他是乐于见到你唤我一声‘大师兄’的。”念及往昔，许郎中不胜唏嘘。

尨护脸上露出惶恐之色，“小人不敢。。。。。。”

许郎中等闲不发脾气，不过，他若是瞪起眼来，也还是颇能唬人的，“啰嗦！”

尨护顿时吓得不敢再吱声，只得偷偷咬紧下唇。

许郎中瞧着尨护这副受惊兔子的模样委实不能入眼，心道：到底这孩子受了多少欺负，胆子都要吓没了？这可不成！师父既将他托付于我，必是有所期望。

许郎中琢磨了一晚上。

翌日，他着人将尨护唤来，先是考较了他一番，随即惊喜地发现，这孩子竟将整本《神农本草经》给背了下来。且，对于诸多药材，也能准确无误地辨识出来，还能将其功效说得**不离十。

于十岁的孩子，这就很不错了！

——这是全凭自学的结果。

如此，许郎中便生出了个念头。

“尨护，当年师父未能收你为徒，你可能怨恨过？”

尨护急忙摇头，“从来不曾怨恨过。不是老爷不想做，是不能做。众人都拦着，老爷如何能为了我一人而驳却众人？！”

是个明理的孩子——许郎中暗自点头。

“师父未曾收你为徒，那么，我也不能收你为徒——这是个礼数问题。你可明白？”

尨护一听，眼中不禁露出失望之色。然，尽管如此，他想了想，道：“是因为大师兄不能越过老爷收徒么？”

“正是。”许郎中愈发喜欢这孩子了。

尨护慢慢垂下了头，低声道：“我明白了。”

许郎中瞧着尨护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突然想要淘气一下，便道：“如此，你还能做什么呢？你既不能做我的徒弟，又不能当下人，难道吃闲饭么？”

尨护大惊，急忙道：“我我我。。。。。。我可以做许多事情！我会拣药，我会煎药，我会做许多许多事情！大师兄，你相信我，我不会吃闲饭的！”说着说着，他眼中便涌上了泪水，“大师兄，莫要赶我走！求求你，大师兄，莫要。。。。。莫要赶我。。。。。。呜呜”

坏了！

许郎中暗叫糟糕。

本来只是想逗一逗这孩子，哪承想居然一点儿也不经逗，竟给逗哭了！

这可如何是好？

许郎中顿觉麻爪！

此时，宣哥儿正来寻他爹，好巧不巧地看着尨护眼泪汪汪地冲着他爹哭。

哎呦喂，这可怎么了？爹欺负人了么？

宣哥儿对着新来的小兄弟很有好感，立马嚷嚷起来：“爹你做甚欺负尨护？他那么小，你那么大，欺负他可真不像话！”

许郎中当即给气个倒仰——这是什么屁话！

他怒道：“放肆！有这么说你爹的么？”

宣哥儿可一点儿也不怕他爹，不然也不能养出这样的二楞性子啊！他张口就怼他爹：“爹你没欺负尨护，他如何哭得小可怜儿这般？你要欺负，既欺负我好了！我结实得很，不怕爹欺负！”

许郎中气得险要撅过去，手指着这不孝子，气得半晌也只说出了一连串“你你你你你——”

宣哥儿不理他爹，只安慰尨护：“你别哭！我爹打你了么？别怕，跟我找娘告状去！我娘是一家之主！”

许郎中再也忍不住了，呼扇着袖子就将这俩小子轰出屋子，“走走走！赶紧走！快滚蛋！”

宣哥儿冲着他爹一龇牙，拉着尨护颠颠儿地跑了，身后只留下许郎中怒气冲冲地捂着胸口直喘气。

事后，宣哥儿被“一家之主”——他娘给狠揍一顿，屁股肿得足三天没下床，气得宣哥儿直抱委屈：“娘你真不讲理！我可是站在你那一头的！”

许娘子冷笑道：“我是你爹那一头的！”

“我可是你亲儿子，娘怎么下得了狠手哟！”宣哥儿不服气地嚷嚷。

“说得你爹好像是后爹似的！那可是你亲爹，你说话有没有轻重啊！嗯？”许娘子揍起儿子来，一点也不手软。

“对着亲爹，我才这么说话。你换个后爹来试试看？我理他才怪！保准儿一天给他下三顿巴豆！”宣哥儿还犟嘴呢。

然后——然后，他亲娘送他额头上一大包！

而尨护呢，也算是定下来了。

依着许郎中的意思，既然尨护始终未能拜于师父门下，自己不能代师收徒，更不能将尨护收入门下，那就只能另辟蹊径。

尨护有学医的天分，可谁说只能学人医？

兽医不成么？

若是学兽医，一来避过了师门那起子小人的口舌，不会给尨护的名声上造成不好的影响，二来这可是正经本事，学好了，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如今，尨护有不错的识药基础，只要好生学习，将来必是个出息人。

这年头，学习人医不容易，讲究个门第师承。若是如师父这有名望的郎中，要拜入门下可不是轻易的事儿。

然，学习兽医，那就容易多了。

一般而言，兽医可不讲究门第师承啥的——一来，给牲口看病又脏又臭，但凡讲究点儿的人，都不肯坐着。二来，在世俗人眼中，牲口下贱，给牲口看病的，地位自然低下。读书人所谓的“不成良相，便为良医”，这“良医”里可不包括“兽医”。

可见，世人眼中，“兽医”都不能算作“医”。

郎中到乡下给人出诊时，识得几个兽医。他人品不错，故而那几个兽医对他推荐来的尨护也肯用心教导。兼尨护本身又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吃得了苦，忍得了脏臭，做起活儿来不讲究，不计较，自然颇得欢心。

不过五年，尨护就学得一手不赖的兽医本事，已然能够独立给牛羊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