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254章 第二百五十四章 北疆之行（五十二）

前几日，因着旭州百姓无羊肉可吃一事，吴朔便啰嗦了许久。若非幕僚见势不妙赶紧找个由头扯开话题，只怕韩瞳早已忍耐不住要大发雷霆了。

这日，他又来啰嗦，说什么自打征用了车马行的牲口，北疆各地竟有七八家车马行都要关门了！

——关门又如何？老子当日可是着人给过银钱，并非白拿白占！

如今，韩瞳只要一瞅见吴朔，就觉着这小子必是来给找事儿的。

吴朔啰里啰嗦也就罢了，尤其令韩瞳可气的是，他啰嗦的腔调着实可恨得很——好像显得他吴朔多么仁义慈爱，而韩大将军就被反衬得多么无情无义，眼中上无君长，下无百姓。

呸！

要说先前韩瞳待吴朔有多么赏识，如今，就有多厌弃。

他深悔自己看走了眼，竟将这么个没良心的混账当亲信！

按说，咱们两人幼时遭遇相似，当同病相怜，又是姻亲，阖该在一条船上相互扶持，共谋大业。可谁晓得这姓吴的竟是个死心眼子，竟把圣贤书里那些哄骗人的话当真了！

真真愚不可及！

终于，韩瞳再也不愿听吴朔的啰嗦了，便是幕僚如何暗示，他也只做不晓。

结果便是——

吴朔的脑袋被韩瞳案几上的砚台开了瓢！

韩瞳也真是个狠人！

他眼睁睁地看着吴朔额头上红黑一片，简直不像个人样儿了，硬是一句话都不说，只阴恻恻地瞪着吴朔冷笑。

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幕僚，无端地觉得这笑声仿佛枯树上的老鸹夜嚎，心底渗出了寒意。

不几日，吴朔病得都爬不起来的消息传来。

幕僚偷摸去瞅了一眼，当即便被昏睡中吴朔的脸色吓得不轻。

他急匆匆回来，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说得韩瞳勉强答应了——就算装，也要装出一副爱兵如子的样子来！

于是，韩瞳纡尊降贵地带着药材亲往吴朔营帐里探望了一回，又命人四处寻访名医，于诸将面前时不时为吴朔的伤病惋惜几声，姿态倒是做得高妙。

诸将也不晓得吴朔这额头上偌大的伤口是哪儿来的。

吴朔不愿说。

豹奴不敢说。

韩瞳？傻子才会说！

于是，还真有没心眼的裨将为昭武军中有这么一位仁爱的好主将而庆幸不已。

当然，也不是没有存疑之人。

毕竟，吴朔与韩瞳的矛盾，已经有一阵子了，自然瞒不过眼明心亮之人。

然而，当事人不说，他们也不敢问。只是每每过来探望时，瞅着豹奴忿忿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便有些不安。

依着韩瞳的小心思，吴朔顶好就这么死了算了。

虽说可惜了他那才能，可整日价这么啰嗦，当大将军真是好性儿么？

幕僚又劝道：“大将军切勿操之过急。想来吴校尉只是有些不开窍，可并不碍着大将军使唤他。毕竟，现如今可用之人有限，少了这一个，您岂不是还得寻其他人来填补上？这一时之间，哪里就能寻到合适的人来用呢？倒不若放他去求医，若是医治好，便是他命大，阖该再为大将军效命。”

幕僚的这番话，也是思忖良久。

一来，可用之人不多，确是实情。吴朔先后在多个职位上担事儿，熟悉人头，熟悉事务，一个人能顶五六个人使唤，若没了，确是可惜了。

二来，是韩瞳待吴朔太过绝情，竟令幕僚心生寒意。他想着，当日大将军待吴朔可谓视如子侄，诸人都以为吴朔会是大将军将来的接班人。结果，谁能料到，大将军说翻脸就翻脸，竟是一点儿也不念旧情。

说句不好听的话，便是养只狗，这么多年了，也不是说杀就能狠下心杀了的。

因着这份绝情，幕僚心中便悄悄滋生出一丝异样的念头来。

多亏有幕僚暗中说项，韩瞳这才允得吴朔被挪到旭州城庆云堂里医治。

自打将吴朔挪出去，韩瞳便将此人抛至脑后，仿佛完全忘记了他。没人再动不动在他耳边啰嗦，韩瞳心情大好。

只是，这大好的心情没能维持多久，他便笑不出来了。

昭武军在西魏诸军中属于不大受重视的一支军队。军中士卒成分复杂，既有自当地人招募的，也有从其它军中调来的。如邱老六之类，最早是在安定军中当兵。后来，安定军因故撤番，一部分兵卒便转移至昭武军中。

昭武军在北疆戍边，一守就是三四十年，先后经历了两代韩大将军掌印。

当年，韩贞韩老将军带着昭武军在北疆扎根，牢牢守住边防，将蛮族隔绝在国界线外。甭看现如今蛮族每年都赶着成群的肥羊到北疆贩卖给西魏商人，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可当年，人家也是纵马提刀，烧杀掳掠起西魏老百姓来，眼皮儿都不带眨一下的。

若非韩老将军率众苦苦抵御，又设计将蛮王干掉，蛮族四分五裂，难成气候，只怕现在，北疆还是个战火纷飞的地方。

只是，现如今，谁还记得呢？

北疆之外的人，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民间，无不视北疆为苦寒之地流放之所，甚至，视作荒蛮之地。

当然，北疆百姓自不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可读书受教化的程度，说实话——真得是，比起外边来，差了一大截呢！

一来，北疆环境恶劣，生存不易。老百姓整日都琢磨着怎么刨食填肚子，于读书这等耗钱又填不了的活计，自然排在后面。

其次，本地读书人少，教书先生更少，少上加少，那么，培养出来的人才就真是凤毛麟角啦！甭说别的，单就县试一事，十年了，才出了四个秀才，平摊下来，两年都考不出一个秀才！

由此，就可想而知韩大将军是何等的求才若渴啦！

因着这份“求才若渴”，韩大将军也就不得不听从幕僚的劝说，对吴朔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