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得太仓促,该带的药居然没有带齐,委实令沈越恼火不已。
他素来习惯在白石庄的药室里制药——那里囤积着他自各地收集到的珍稀药材,有些药,甚至经年的老郎中也不过只曾经在药书上知其名。
那日,廿三的急函甫一送到,他便急匆匆地准备出发。结果,到了半路上,才察觉药物没带全。
彼时,他们主仆俩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再调头折返已是不可能。于是,他便想着,到了云州城再想法。
结果,才到云州城,又立马转移到旭州。小陈哥耗尽心力制了两套特甲,廿三又倒霉得被狗咬,两人你一颗我一丸,很快,就将沈越随身带的药丸吃得没剩多少。
沈越瞅着几要见底的药瓶,深悔制药时不该加那么多蜜——这俩混蛋小子,竟然贪嘴到这地步,拿他的药丸当糖丸吃!
哼!下次配药定要多加一勺苦草根粉,看不苦得你们俩哭爹叫娘!
北疆委实是个穷地方,便是如旭州这般的州府所在地,药铺也少得可怜,不过区区两三家。
于沈越要买的药材,这些药铺的伙计,莫说晓得,便是连名字也不曾听过。
小陈哥连连啧舌:“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居然连百日红都不晓得?唉,我看我都可以在这里当坐堂郎中了!”
廿三鄙视道:“你可拉到罢!谁闲得活腻味了找你坐堂?”
小陈哥不怒反笑:“治人伤不成,治狗伤又有什么难?那日你若是带了我制的驱犬散,怎会狼狈若斯?!”
廿三气得直瞪眼,却也没话说——的确,小陈哥跟随沈越多年,医人的本事没学到几分,倒是在歪门邪道上很有灵性,无师自通地制出了些奇奇怪怪的药,什么驱犬散啦,臭鱼丸啦,和合蟑螂粉啦,哎呦喂,都不是人能干的出的事儿哟!
两人在沈越身后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吵嚷,忽然听见前面的公子爷吩咐道:“小陈,你去问问这家可有合用的药材?”
两人顿时收声,齐齐抬头,便见面前这家药铺的门匾上书三个篆字“庆云堂”,门匾略下处,端端正正地挂着一只油光发亮的大葫芦。
“是。”小陈哥敛眉施礼后,迈过药铺的门槛。
沈越望着那个泛着紫色油光的大葫芦,苦恼地皱紧眉头,心道:“若是连这最后一家也无药,那就只能命人从白石庄送药来了。”
念及此,他又瞄了一眼廿三的伤腿——伤口已痊愈,行走也无碍了。可毕竟犬齿带有腐毒,没有元和丹的作用,沈越总觉着心里不踏实,担心廿三的伤处被腐毒所染,埋下隐患。
不一会儿,小陈哥面带喜色地匆匆出来,低声道:“青石粉和连云草都有,另几样却不曾听过。不过,伙计说,他去问问药铺的老郎中,看看有没有可替代的药材。公子爷,不若您先进来坐坐?”
沈越心里一半喜一半愁,点点头。
庆云堂后院。
坐堂郎中胡郎中正与师兄许郎中探讨吴校尉的病情。
正说着,便见前面的伙计一阵小跑进来,手中捏着一张薄纸:“胡先生,有位客人要买这些药。您给看看。”
胡郎中接过纸张,不由大吃一惊,忙道:“客人在哪里?他做甚要买这些药材?”
伙计一愣,赶紧回话:“这会儿就在店里。他也没说要做什么,只点明要买这几样。我只晓得青石粉和连云草,另几样却听也没听过。胡先生,您可晓得?”
胡郎中指着纸张上的药名,点头道:“这几样药,并不有多珍贵,只是晓得的人少,会用的人就更少了。咱们铺子一般不备这几样,也就难怪你不晓得了。”
说着,他又将纸张递给一旁的师兄,“师兄,你看看。我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半边莲的药性与瓜仁草相似,或可代用。只是不知道为甚这客人写明是半边莲籽?不知可有特别之处?”
许郎中摇头道:“老夫记得《千金草方》所载:半边莲全株皆可入药。却不曾特别提到这籽实有何特别之处。”
他建议道:“不若问问那客人?我们也好长长见识。”
“师兄说得有理。”胡郎中颔首赞同,便起身一道向前面柜面上去。
庆云堂是旭州城最有名的药铺,老字号,讲规矩,重礼数。于沈越这等单独采买药材的人,也特别客气,非但招呼着坐下歇息,还奉上清茶。
沈越神情淡淡,一言不发。可小陈哥是他肚子里的小蛔虫,不消公子爷开口吩咐,他便主动与伙计搭话,不过一小会儿,便将庆云堂的来历打探了个七七八八。
“我一瞅您家那大紫葫芦,便晓得贵号必然是这个!”他翘起大拇哥,冲着伙计连晃三晃。
果不其然,伙计顿时眉开眼笑,牙花子都龇出来了。
“小哥儿见识高!”伙计得意地直晃脑袋,“不是小人吹捧自家,这旭州城里,还真没用第二家能胜过咱们铺子的。不说旁的,便是咱家的坐堂郎中,那就是旭州城里的招牌。尤其是胡郎中,那是旭州城里最好的郎中,便是在北疆,也是数一数二的。。。。。。”
“住口!”
伙计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呵斥给打断了。
胡郎中半是恼怒满是尴尬地冲着伙计斥道:“胡说什么呢?这等没见识的话也是能随便说的?没得被人笑话?”
其实,若是以往听到铺子里的小伙计这么吹捧自己,他顶多自谦地呵呵一笑:“言重了!不过是乡亲们捧场罢了!”
而此刻,明显这位求药的客人不是啥也不懂的外行,再一听小伙计那漫天漫地的吹捧,胡郎中便觉得面儿上有些发烧。
许郎中年岁比胡郎中大,走路便慢了一步。他跟在师弟身后,将将自柜面后面的门帘里出来,便一眼瞧见了个熟面孔。
“许郎中!”
“小三儿!”
哎呦喂,真是天涯处处皆有缘呐!
廿三真是想不到,才不过一个多月,他便与许郎中见过三回面了!
这可真是什么缘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