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239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北疆之行（三十七）

吴朔只觉得额头突突突突痛得厉害，脑浆子仿佛要烧开的滚水，下一刻就会冒着泡儿地冲出脑壳。

他痛得彻夜难眠，直至清晨天白，方疲惫不堪地昏昏阖眼。

小侍卫豹奴原是吴朔的书童，是吴朔母亲亲自挑选的，为人机灵又忠心，唯一的缺点就是见不得自家公子受苦，轻则泪汪汪，重则哭唧唧。

他比吴朔年岁小，如今才不过十六。当日吴朔离家时，并没有带上他。岂料，这小子委实伶俐，也不知怎么就猜出了吴朔的打算，竟抱着个好大的包袱守在出城的路上。不管吴朔是严词呵斥，还是冷言冷语，他就是一门死心眼地缀在吴朔身后，一开口就是“夫人当日吩咐小人。。。。。。”，巴拉巴拉，好悬将吴朔给烦死。

无奈之下，吴朔只得带上这小尾巴，来个集体死遁。

吴朔原打算是要好生吃几年苦的——毕竟，家中待他再不好，也主要是精神折磨，吃喝用度上并不曾太亏待他——世家大族的这点脸面还是要滴！

他只是读了一肚子诗书文章，可文章写得再花团锦簇，无人欣赏时，也换不来一个包子。故此，吴朔将自己所有的私房金银都换成轻薄的金叶子，临走前，悉数缠在腰上。

虽说约莫有五百两银子，可吴朔也不敢确定这一走啥时候能出头，因此，特别俭省。

亏得豹奴跟了来。

他年岁不大，识字不多，这辈子也不可能写出一篇锦绣文章来，可在外求生的能力甩出吴朔八条街去。

譬如，吴朔也会洗衣裳，可他洗一件外衫至少需要三桶水，耗时三刻钟，同时还会将自己身上穿着的这套浇得**。换做豹奴，这些水量时间，足够他将两人从里到外的衣衫都洗了。

再譬如，吴朔烧一锅热水，需要两捆柴草，还极可能熏得自己面如黑鬼。换做豹奴，半捆柴草足矣，干干净净地进去，干干净净地出来。

如此数次之后，吴朔乖乖地接纳了豹奴，甚至，还生出了庆幸的念头。

后来，吴朔辗转到了昭武军，成了韩瞳大将军手下的一卒。

他先是在新兵营里训练了大半年，然后转为正军。三年后，总算是入了韩瞳的眼，渐渐能在他面前说句话了。

昭武军镇守北疆，长年难遇大的战事，故而，凭借军功升职就艰难些。

在不知情的旁人眼中，吴朔的运气简直好得没边儿了！

就因为多读了几年书，瞅瞅人家，怎么就能做到干啥啥成呢？再瞅瞅自己，怎就干啥啥不成呢？

做文书时，往来公函直白素简，一张纸就将事情写得明明白白，通篇不见一个酸溜溜的“之乎者也”，干净地让人直喊舒坦。

在后勤掌管粮草时，账目清晰，一是一，二是二，任谁都找不出丁点儿差错。

吴朔先后在昭武军的左军、右军、中军的五个地方任职，虽说步履匆匆，可也对昭武军的各卫各营皆有所了解。

可以说，吴朔能在短短数年之内，从一个屁也不懂的新兵蛋子达至今时今日，韩瞳的提拔之意实在是太明显了。

韩瞳的确对吴朔另眼相看。

且不论那块玉佩的关系，便是吴朔本人，也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虽读书不少，却没有酸书生的腐气。看事情清楚透彻，做事情干净利索，亮亮堂堂，当断则断，一点儿也不哼哼唧唧。

单凭这点，韩瞳就觉着此人值得他扒拉一下。

这几年下来，吴朔大有长进——除了刀枪骑射上还差些，其它方面委实不赖。

韩瞳原打算将他纳入自己的幕僚之中，岂料吴朔却婉言拒绝了。

吴朔抱拳道：“愿从武职，立大丈夫之功勋。”

韩瞳皱皱眉：“武勋岂是容易得的？汝善谋略，入幕僚乃施汝所长。”

吴朔摇头：“某虽不才，当为母求封诰。”

说白了，就是吴朔不乐意在韩瞳账下只做个出谋划策的先生，为他人做嫁衣，而是要凭着自个儿的本事混出个名堂来，给他娘争个明明白白的诰命。

韩瞳不屑——

他娘的，你吴家往上数八辈子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软书生，还想挣个武勋？做梦罢你！

尽管吴朔婉拒了韩大将军的邀请，可两人的关系依旧很好。

时不时地，韩瞳就命侍卫将吴朔唤到自己帐中，两人饮酒作对，喝醉了还手舞足蹈一番，颇有些主属相和的意味。

委实羡煞旁人！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韩大将军对吴朔就不大客气了，甚至，当着诸将的面厉声斥责。

起先，诸将颇觉着幸灾乐祸，尤其是那几个心眼儿小的，总以为吴朔是靠拍大将军的马屁才混到今天。

可仔细听听大将军的斥责之辞，再听听吴朔的辩解，只要是脑子没糊涂的，都发现吴朔说得并没有错。

就拿冬日里囤积羊肉来说罢，吴朔竭力反对——

“昭武军镇守北疆，防外侮，为的不就是守土护民，保一方百姓之安康么？如今大将军将蛮族羊肉悉数截下，北疆百姓吃什么？大将军可知，有多少人家一整个冬天就靠一头羊过活？天寒地冻，若无这头羊，家中粮食如何够吃？男丁哪有力气顶风冒雪外出打柴？老者幼儿就凭着这一口热羊汤才能熬过寒夜呀！大将军，望三思呐——”

韩大将军半晌儿不语，然后眯缝着眼，阴恻恻道：“若依你的说法，本将军就得不吃不喝养活着北疆这百万人口？你生了副慈悲心肠，倒显得本将军无情恶毒，不顾百姓死活么？”

“末将绝非此意！大将军误解了！”吴朔连连辩解。

“本将军麾下数万军卒，哪个是干吃闲饭的？若无这些军卒，北疆的百姓还能有今时今日的安稳日子过？若不先供足了军卒的肠胃，若有蛮族入侵，谁能上战场？你的慈悲心肠可有半点用场？”韩瞳冷笑道。

“大将军万勿误解！末将的意思是无需将所有运来北疆的羊肉都囤下，多少要给百姓留下。。。。。。”吴朔话音未落，就被韩瞳粗暴地打断了，“此事本将军自有主张，你不必多言，否则军法处置！”

吴朔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得好悬没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