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京城风云（四十八）

席、柯二人的罪名定下来了，判了“斩立决”。

虽则对外宣布的罪名是“谋逆”，其实，不过是为了给“挖盗王陵”“盗取陪葬”做个遮掩罢了！毕竟，若是给天下人都晓得西魏王陵被盗，委实太丢人！

纵皇甫晟再厚颜无耻，他也丢不起这个人！

既是谋逆大罪，不就是只砍主犯的问题了，往往是株连九族。

不过呢，席、柯二人都是江湖人，年岁一大把了，父母之族早已无可追考，只有早亡的妻子娘家还有几个少有来往的亲戚。

因着凑不够九族，皇甫晟格外生气，便嚷嚷着要将鬼市十楼统统砍了。

顺郡王一瞅皇甫晟的眼神，就猜出了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说到底，还是垂涎上了鬼市的家当。

先前，皇甫晟并不晓鬼市为何物，而经过是褚后私库拍售以及这一次的查缴武宗陪葬之物，皇甫晟对这个神秘的“江湖生意门”生起了几分兴趣。

也不知是谁进的谗言，将鬼市描绘得富可敌国，仿佛阖楼都是建在金山银海上似的，水晶砌墙，美玉为窗，明珠照亮，简直比东海龙宫还要华美百倍。

这可真真把皇甫晟给馋坏啦！

自打他登基以来，今儿修个这殿，明儿起个那园子，四处搜罗奇花异草珍禽怪兽，将个西魏王宫打造得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单就胡贵妃的寝宫，十年间就或修缮或装饰了不下三次，一次比一次高大华美。而到了魏淑妃受宠之时，干脆新盖了一座翠琅宫，富丽堂皇，宛若天上宫阙。

西魏国内，平原广阔，江河如网，山林茂密，气序温和，物产丰富，在东洲大陆上以“富庶”闻名。又因多年不兴兵事，国库丰厚得惊人。

然，即便如此，也经不住皇甫晟这般没有节制的挥霍！

不出十年，便到了如今捉襟见肘的境地。而连年的苛捐杂税，一年到头没完没了的徭役，西魏百姓一年过得不如一年，便是如广平府这样的地界，亦是满目凄凉！

国库岌岌可危，皇甫晟不是不清楚。然，已经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若叫他收敛，何其难也！况且，在皇甫晟看来，国主手头紧张了，阖该是百姓们不勤，臣子们不善，不曾好生种田干活，不曾勒紧了裤腰带将阖家生计双手奉上，是大大的不忠。

既如此，便该是臣子们勤俭朴素，哪有让国主吃苦的道理？

最近两三年，税赋年年增长，而收到的税银却一年比一年少。到了去年，更是夏税未收，就已经是寅吃卯粮了。而秋税——嗐，更别指望啦！

皇甫晟喜欢花钱，惜哉老天爷并不疼惜他，不曾哗啦哗啦地下雨般地落银子。先前褚后突然捐出私库，险些刺激得皇甫晟眼红成大兔子。

亏得褚后聪明，当着臣子的面将私库交出。若非要在臣子面前顾着颜面，说不得皇甫晟真能干得出将这些要捐出的宝物悉数私吞了的恶心事！

因着没捞到银子，皇甫晟心疼得啊，三五宿都睡不着。

皇甫晟的心疼劲儿将将过去，老天爷便将好大一注财富送到他眼前。

虽说这是老祖宗的陪葬之物，然，死人哪有活人要紧——在皇甫晟的内心里，天底下还有被自个儿更要紧的么？

顺郡王知情识趣，并不坚持要将宝物物归原主。皇甫晟便顺水推舟地收下，以“暂为保管”之名，纳入私库之中。

不过，很显然，这批宝物并不能令皇甫晟感到满足。恰恰相反，更是激起了他贪得无厌的**。

而描绘之中的鬼市，金光闪闪，耀人眼目，仿佛在向他无声地呼唤。

皇甫晟馋得口水横流，恨不能一口吞下鬼市这个大金团子。

不过，馋归馋，皇甫晟也不傻。他并未贸贸然就做些什么，而是将顺郡王悄悄召至御书房，私下打探。

顺郡王好悬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么？竟然想打劫，啊不，抄查鬼市？

顺郡王脑袋瓜“嗡——”地一晕，险些给皇甫晟跪下。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见顺郡王双手抖得跟打摆子似的，皇甫晟很是不悦，面色一沉，“有何不可？他们谋逆，这是大罪！阖该查抄！”

“陛下，谋逆的是席、柯二人，就是株连，也是二楼、三楼之内，与鬼市其它楼何干？牵连不上呐！”顺郡王赶紧劝道。

“胡说！怎么牵连不上？鬼市十楼，十楼一体，二楼、三楼谋逆，其它楼就是帮凶，哪个都跑不了，统统连坐！”皇甫晟铁了心地要将鬼市吞下去——钱帛动人心呐！

顺郡王劝得都快口吐白沫了。然，皇甫晟的态度依然很坚决。

见状，顺郡王只能使出最后一招了，“若是其它寻常商家，陛下下旨抄查，也就罢了。可是，鬼市却不一样，不可视为等闲商家。”

皇甫晟才不信呢，脸上露出了“你哄我呢”的嘲讽表情，“呵呵！”

顺郡王强压着心头突突直冒的火苗，深吸一口气，解释道：“鬼市的神秘之处，并不在于这个不雅的名号，也不在于其十楼的格局，而在于鬼市的历史与背景。”

鬼市初创于百多年前。

彼时，正值东洲大陆最为动荡的年代，而于西魏国，则是大名鼎鼎的武宗当政的时代。

武宗志大才疏，却穷兵黩武，险些将西魏国拉入不得翻身的无底深渊。也不知是老天开眼呀，还是啥不可说的宫廷内幕，就在武宗打算举一国之力出兵南秦时，突然暴毙。

新主继位，百废待兴。

待兴的不止是西魏国，还有东洲大陆上的其它国家，南秦国、北良国。。。。。。

烽火连天之后，国力疲敝。谁都打不下去了，可谁都不想第一个认输。

于是，诸国都死咬着牙硬撑着，单看哪个国家最先挺不住。

这时候，一位姓白的人物出现。

姓白的是个功夫不错的生意人，或者，也可以说是个会做生意的武林高手。反正，在那个人命贱如草的年代，武艺和钱财是不可分离的两样保命要技。

姓白的手下有一干兄弟，出身不同国家，却都是生意、武艺双双精通的人才。

大抵，白老大真是天纵奇才，给他看出了诸国外强内干的真面目，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和愿望，开始游走于诸国之间，竭力说服各国放下武器搞建设。

彼时，诸国哪个不是强弩之末？眼见老天爷送来如此再合适不过的台阶，纷纷长出一口气，赶紧就着台阶就往下溜。

白老大知情达意，手下的兄弟也能干得紧。不过三五年的功夫，东洲大陆诸国便齐齐偃旗息鼓，握手言和。

然，和归和，彼此之间的警惕和防范依然存在——毕竟，先前的战争中都杀红了眼，一时半会儿的，哪儿那么容易就和和美美好似一家人了呢？

这时候，白老大又提议：既然诸国对彼此合作心存顾忌，那么，鄙人就再辛苦一下，做个勾连有无的和事佬罢！

说是“和事佬”，不过是听着好听，其实，就是“掮客”，又名曰，“中介”。

东洲大陆上，西魏国内广布平原，而南秦国则是山峦迭起，而北良却另一番草原风貌。西魏人修房建舍，需要的高大木材，主要来源于南秦国。而南秦人吃的肉食，一半都是北良国所产。

西魏人要买南秦国的木材，南秦提出拿米粮来换，彼此却因着互缺信任，而难以达成一致。

如此，白老大便出面，几番协调，将各种木材、各类米粮，按照品级、年份等折合成市价。

他左手买入南秦的木材，右手卖给西魏。转手，又将西魏的米粮卖给嗷嗷待哺的南秦人。

白老大做事清白，手段公正，又兼先前游走各国说服停战立下功劳，非但博得声望，于诸国王族之间更是搭建起良好的关系人脉。

故而，他这一出手，诸国信服，各取所需，无有不赞。

彼时，诸国都处于战后休养生息的阶段，大家伙儿想得都是怎么开荒种田建房生孩子。本国物资远远不能满足需求。

白老大的生意越做越多，越做越大，一时之间停不下手（或者，人家生意人，压根儿就没想停手？），便索性建起一座商楼。

——这，便是“鬼市”的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