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193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京城风云（四十七）

先前，魏大老爷依计设局，又是出人，又是出力，还填进去二十几条楼中兄弟的性命，然后，便是眼巴巴地等着。

他等啊等啊，等得抓心挠肝，终于，等到了柯三楼的求救信，哎呦喂，所谓“师出有名”——老子终于可以伸爪子啦！

那可真叫一个容光焕发呀！

柯三楼的人心里也明白，这一回，只怕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须知，魏大老爷的名声可不是凭着什么“急公好义”得来的。只是，事到如今，还能有其它选择么？

魏大老爷自是心花怒放，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

他素来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而面对柯三楼这送上门来的肥羊，是蒸是煮是炸是烩，一时间，脑中已经转过了十七八个念头。

便是夜叉，也难抑激动之情，眉飞色舞道：“恭喜大老爷！贺喜大老爷！您终于得偿所愿啦！”

虽则夜叉这话说得太直白了不好听，不过，此刻魏大老爷心情舒畅得很，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他嘴角噙笑道：“好啦好啦！心里想想就可以了，不必说出来，反倒显得轻浮。”

“是。”夜叉见魏大老爷难得对自己和颜悦色，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奉承的话说得更甜腻了，“大老爷见识非凡，属下望尘莫及。如今，大局已定，便是到了大老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了。所谓‘时势造英雄’，日后，大老爷便是鬼市之主了呀！”

他一边奉承着，一边打定主意要紧紧抱牢大老爷的大腿，将来，说不得也能混个风生水起。

鬼市十楼，素来只有十楼主事，并无“鬼市之主”一职。当然，在鬼市百多年的历史中，不是没有“志存高远”之辈想要干点啥。不过，一鸟出头，九鸟出手，这个出头的鸟多半死得挺惨。故而，这许多年来，鬼市内部再如何争斗，也不过是在此楼彼楼之间争个势高气短，却少有人敢真的生出要将鬼市十楼一并收入囊中的心思。

而于魏大老爷，眼下的情形却是一片大好——只消将二楼、三楼吞入腹中，其它诸楼的反抗，不过是以卵击石。眼见自己与那鼎座不过一步之遥，魏大老爷意下如何呢？

当年，魏大老爷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若是时光能倒流二十年，不，哪怕是十年前，魏大老爷也绝不会允许如此天赐良机自眼前溜走。

只是，如今的魏大老爷，野心依然在，可在野心之外，他思量得更多。

再凶悍的老虎也会有老去的那一天，如魏大老爷，难道不希望待自己垂垂老矣之时，还能吃口太太平平安安稳稳的茶饭么？

于夜叉的话，奉承也好，试探也罢，魏大老爷不过淡淡一笑，不做任何回应。“鬼市之主”，好听不好当呀！况且，他老了，纵坐上了“鬼市之主”的宝座，又能坚持几日呢？还不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他想想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又瞅瞅弯腰勾背畏畏缩缩的夜叉，心中长叹一声，收起悦色，喝道：“噤声！这等混话也是能乱说的？你年纪不小了，阖该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难不成还要老夫提点与你？混账！出去！”

夜叉不意奉承不成，反倒受了大老爷一通训斥，不免有些悻悻然，有心大着胆子争辩两句，却看魏大老爷已然沉下脸色，心下一哆嗦，不敢再多话，便只得施礼退出。

目送着连屁也不敢放一个的私生子讪讪离开，魏大老爷心里五味杂陈。

对于夜叉，他不是没有抱过期望。然，终究，还是失望更多些。而今，他的精力渐消，年岁不饶人，所能做的，也就是为他撑一把平安伞，护着他少受些腥风血雨。而待他老去后，希望殿下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再庇护他一二罢！

对于如何“师出有名”地降服三楼，进而压制下二楼，魏大老爷不敢自专，而是征询了沈越的意见。

沈越的回信中则只有一句话：事缓则圆。

魏大老爷有些吃惊。

他原以为沈越想要尽早将鬼市十楼纳入麾下——手中底牌增加，举事的时间便可提前，岂料沈越却是弃而求稳，倒不太像这个年岁的年轻人的心性。

皇甫晟望着眼前一箱箱宝光湛然的珍物，又是惊愕又是惋惜。

惊愕是宫中居然有这等宝物，自己活到这么大竟还是头一回见，真真枉为人主。而惋惜的是，这些个宝贝都是武宗老祖宗的陪葬之物，自己纵千百般地舍不得，也委实说不出“留下来给朕了”的话。

顺郡王瞅着他恋恋不舍的神情，仿佛突然开了窍似的，“陛下，这些宝物虽已收回，可如今也不好再启王陵，否则，岂非打扰了先祖？臣奏请，这些宝物暂入陛下内库，待将来或有可能时，再奉还先祖。”

皇甫晟登时心花怒放——哎呦喂，这话说得太合朕的心意了！

这一刻，他觉着顺郡王格外顺眼。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开口道：“言之有理！就这么办罢！”

说实话，顺郡王还以为他多少会客气推辞一下。毕竟，武宗老祖宗可是皇甫晟最崇拜的先祖呀！就算他摸准了皇甫晟贪婪的脾性，可多少还是觉着皇甫晟要顾及几分面子——起码，得有个啥客气话说说，再搞个啥祭祖，表示一下对先祖的歉意。

岂料，皇甫晟总能让人出其不意。

他的贪婪，已经不需要任何遮掩了！

多年后，顺郡王与沈越提及此事时，唏嘘道：“贪婪成这样，也真是绝无仅有啊！我皇甫一族怎有这等不要脸的儿孙？”

沈越倒是很淡定，“打小，他就什么都想要。嫌弃郡王爵位低，嫌弃亲王不够威风，嫌弃亲王府不够大不够气派，待篡位后，还嫌不足。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只恨自己不能成为东洲大陆的至尊。他这个人，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

皇甫晟的一生，可谓成也贪，败也贪。当他吞下这批宝物时，便是吞下了一只直达肺腑的毒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