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看沈越不大尊重武宗,可皇甫晟却忒崇拜这位老祖宗。幼时,他极为崇拜武宗,便是成年后,他性情中的好大喜功铺张奢靡多半源自于这份崇拜之情。也就是皇甫晟不擅兵事,不然,他保准儿能将武宗的穷兵黩武原样照搬过来。
故而,当听闻是武宗老祖宗的寝陵被盗,皇甫晟简直是怒不可遏呀!他跟发了疯似的将御案上的一概物品丢的丢,砸的砸,不过转眼间,御书房里便是一片狼藉。
顺郡王反应快,一见皇甫晟色变,头一个便躲了起来,生怕自己被砚台、镇纸啥的结实玩意儿给误伤了。大小太监们可就倒霉了,各个都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口称“陛下息怒”,结果便是每个人都受了伤。有的被笔筒砸破了脑袋,有的被书册边角划破了面颊,最惨的那个被砚台正正击中面部,鼻梁当即被砸断,牙齿也掉了好几颗,一声都来不及吭就满面鲜血地昏死过去。
哎呦喂,这情形,将躲在帷帐后的顺郡王吓得面色发白,心肝儿乱跳。
半晌,顺郡王偷摸瞅着动静消停了,方心惊胆战地走出来,远远地冲着皇甫晟施礼,“陛下息怒——”
皇甫晟喘着粗气瘫在龙椅上,面颊潮红。他气咻咻地大力挥动着手臂,犹自嘶吼着:“朕要诛了贼人全族——全族!”
“是是是!是是是!”此刻,纵皇甫晟说要诛了老天爷全家,顺郡王都不敢说半个“不”字——血淋淋的经历告诉他,皇甫晟这个人疯起来真不能当个人看呐!
反正,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接下来,要杀要剐,全看皇甫晟怎么决定。事到如今,已经不必将席、柯当作活人看待了。
席二楼、柯三楼骤然没了主事人,底下的人登时失了主张。
当日,在劫宝争斗中,柯三老爷的族人柯云霄被魏一楼的颓风斩于刀下。而席二老爷的侄儿席通命大,只丢了一只臂膀。这二人原本都是各自楼中年青一代的翘楚,此时骤逢突变,也就只有席通还能出来勉强支撑一二。
他只晓得叔叔突然失踪,而柯三老爷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押走,至于缘由经过等等,几乎相当于两眼黑。
席通四处打探,塞了无数的银钱,终于,得到了一条貌似有用的消息:席二老爷并非失踪,而是被关押在大牢中。至于缘由,倒是与柯三老爷手中的一批珍物有关。
递这话的人说得颇有技巧,虽则并未点明了说,可落在听话人耳中,很有几分是“柯三老爷要独吞珍物,便挖了个坑给席二老爷”的意思。而至于这位挖坑的柯三老爷为何自己也成为五城兵马司的阶下囚,人家没说,可眼神忽闪忽闪的,充满了不言而喻的意味。
席通性情肖类其叔,武勇有余,脑筋,咳,略略有些不足。他没想明白为啥人家眼神忽闪忽闪的,反正,对方话里的意思,他是听明白了,叔叔十有**是着了柯三老爷的道儿了。
他当即便气得双眉倒竖,头发根儿都快立成刺猬啦!
——好你个柯老匹夫,亏我叔叔将你当做至交兄弟,有好事忘不了你,你有难事还拉你一把。如今,倒养出个白眼狼来!
看老子不剁碎了你喂狗!
席通以为席二老爷是遭受了柯三老爷的陷害,恨之入骨。偏生柯三老爷还躲起来了(躲进了五城兵马司里?),一时之间那他无法,便将满腹怨恨悉数发作到了柯三楼楼众身上。
这下子,柯三楼的人可倒大霉喽!
当日事发突然,柯三老爷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官兵拿走,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事后,有人偷偷往那处私宅探查,只见遍地血污,从屋顶到墙壁,从大门到后院,几乎没有不浸血的地方。
可见当日厮杀之惨烈!
虽则尸体都已被官府抬走,可柯三楼的人晓得,那些死去的人,无一不是柯三楼中的高手——也只有这些对柯三老爷忠心耿耿的楼中精英,才会被允许近身保护柯三老爷。
一战之后,楼中高手死的死,抓的抓,逃出去的几乎没有。如此一来,柯三楼顿失倚仗,甭说外面的人如何看待,便是楼中之人,也各自泛起了不同的心思。
外狼环伺,内涌波折,柯三楼殆矣!
而这一切,尽在沈越的谋划当中。
自然,沈越也不是只动脑子不出力气。有些关键环节,还非他不可。譬如:联系顺郡王。再譬如:挑选密库珍宝。
当日,他骤然出现在顺郡王面前,险些将顺郡王吓出个好歹来。虽则顺郡王老早就疑心沈越并未烧死在东宫大火之中,可乍见活人,还是惊得够呛。
顺郡王当即便是五情上脸,一会儿喜,一会儿哀,一会儿怒,一会儿怨,一张油腻老男人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看得沈越紧张得不行,掌中紧紧攥着药瓶,就等着顺郡王一翻白眼就冲上去往嘴里塞药。
哎呦喂,反正,种种情形,沈越至今犹觉着不堪回想呐!
大抵,皇甫晟是真得将宗室得罪狠了,便是这位他亲指定的宗正,都对他毫无忠心可言。顺郡王头会见沈越,就问他:“你啥时候掀翻那位啊?”
这话问得好不尴尬,一时间沈越卡了壳,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因着顺郡王对沈越表示了极大的热情和期望,沈越渐渐放松了提防,提出了请顺郡王配合设局的建议。
顺郡王自然无有不应。他只怨沈越如此晚才来,幽怨道:“阿越啊,你瞅瞅——”他捋起一撮头发,展示给沈越看,“老夫盼你盼得头发都白了!你再不来,老夫就要死不瞑目了!”
沈越早已不是当日那个不谙世事的东宫太子了,对于顺郡王的这番话,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待得一切商议妥当,沈越披上斗篷,遮住头面,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而顺郡王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面色凝重。
席二楼、柯三楼的主事之人身陷囹圄,一时之间又无可代掌之人,兼席通将席二老爷的被捕怪怨在柯三老爷头上,于是,两座楼之间几乎是天天都有一番争斗,断胳膊断腿就没停过。
柯三楼少了柯三老爷和柯云霄,其它的人彼此不服气,便不能抱团起来抵抗由席通带领的席二楼楼众。不出半个月,柯三楼楼众就吃不消了,纷纷向楼外求救。
其中,魏一楼收到的求救最多。
无它,因为魏一楼势力最大嘛——鬼市十楼中,只有魏一楼能压席二楼一头。
先前,囿于楼规所限,纵柯三楼被打出了狗脑子,只要不吭声,旁的楼也不好出手。如今,求救信都来了,再“围观”干看着就不大好了罢?
魏大老爷精神抖擞地一撩袍子,红光满面地大声道:“都是自家兄弟,何至如此?有道理说道理,没道理也不能打打杀杀。拳头是对外的,对着自家兄弟算怎么回事?历代楼主可都看着呢,定不允这等自相残杀的事发生在鬼市之中。”
他冲着鼻青脸肿来求救的柯三楼的人一挥手,“放心!谁再敢对兄弟动手,老夫第一个不允!”
哎呦喂,正在大牢路蹲墙角的柯三老爷若是有千里眼,看到这一幕,不知得呛出多少口老血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