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京城风云（三）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放在映萱宫胡贵妃身上，真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褚后乃皇甫晟原配。

当日嫁娶时，皇甫晟尚为王叔。彼时，先太后想着小儿子性情不够和善，便想着娶个柔顺知礼的姑娘来“圆一圆”小儿子的棱角。

褚后出身河间大族，其祖曾主持过修撰大事，其父虽只是个四品官衔，却也是满腹经纶。这样的人家养出的闺女，自然事事将“礼”顶在头上。

先太后的主意打得极好，可惜小儿子却很不给脸。褚王妃才嫁过去一年，王叔便以子嗣的借口纳了两位侧妃三位夫人。褚大人寻到女婿，想要客客气气地劝一劝，却被皇甫晟指着鼻子喷了句“我若没了儿子，你褚家会陪着我一道断子绝孙么？”

听听，这是什么话？

气得褚大人当即就厥了过去。

先太后崩后，皇甫晟越发没了约束，先国主委实拿这个弟弟没法，就连王后娘娘，都不知道为他收拾了多少回烂摊子。

褚大人过世后，褚家在朝堂上渐渐失去了踪影。有人私下揣测，莫不是褚大人早就预见到这王叔女婿是个不安分的，只怕将来惹出祸事来牵扯到褚家，便暗中吩咐褚家人退出朝堂以求全身保族。

自此，偌大的京城，便只有褚王妃被孤零零地丢在王府中。

胡桂花是皇甫晟开府后第三年纳的侍妾。她爹是安都府辖下一个小县的县丞，据说生得脸无二钱肉 ，偏生得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照说，依着胡家的身份地位，那是绝不可能攀上王府的。莫说是做侍妾，就是做通房，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当年，胡桂花到底是怎么进了王府，又是如何成为王叔的侍妾，早已无从知晓。人们只记得，胡桂花入府不过半年，就从侍妾一路飙升，越过夫人，成为王府的第三位侧妃，而乃父的官位，也连升八级，自一小小县丞摇身一变成为通判。

这速度，就是坐着二踢脚上天也赶不上呐！

先王后娘娘与褚王妃性情相投，很能谈得来。然而，对于小叔子府上的这等烂糟事，她纵心里气得够呛，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替他拾掇。

前头，她得安抚褚王妃——褚王妃是个事事讲“礼”“理”二字的人，特别看重面子，对于这些乱理由又悖礼的恶心事，她做梦都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面前。她并非软弱之人，只是偌大的王府里只她一人讲理，又有何用？她又抹不开面儿豁出去与丈夫撕打一番，便只得自己忍着。久而久之，可不就忍出病了么？

料理完王府的烂糟事，先王后回到宫里，一个劲儿地向国主抱怨：“那些个抬进府的都是些什么人哪？一个个妖妖调调的，看着就戳气！尤其是那个姓胡的，一双吊梢眉下俩眼珠子就跟跳蚤似的，咕噜咕噜转个不停，一看就不是正经女子。偏生王弟还喜欢得不行，说什么是‘眉如远山，眸含灵窍’。我呸！他是不是眼瞎呀？”

先国主也觉着糟心，可念及母后过世前的切切嘱托，纵胸口憋着恶气，也只能咬牙挺着。

不得不说，皇甫晟后来坐大，进而篡位，先国主不是没有责任。他就是这般惯着王弟，纵容他，包庇他，结果，养大了皇甫晟的心。

所以说，有因必有果，此言诚是哉！

当年，皇甫晟一朝宫变得逞，夺了王位入主王宫。

因着褚王妃娘家的大儒招牌还在，他思量再三，还是将褚氏封后，也算是哄骗一下西魏读书人的眼睛。而胡桂花——胡侧妃，则连升三级，自从二品的亲王侧妃登时成为一品贵妃。

要说胡桂花也是真有本事！

论才学，她只读过百家姓和三字书，就连女四书都没翻过，只怕连个秀才家的闺女都不如。

论识理，大抵，她可谓是昔日王府里最不讲理的那一个！吵起架来，凶悍地赛过屠户老婆！

论相貌，王府里环肥燕瘦的美人还少么？她既非艳绝后宫，也不是相貌奇特，并非那种令人一见即难忘的倾国倾城之姿色。

然而，偏生，就是这么个人儿，就成了皇甫晟的心肝宝贝儿，爱得跟什么似的！

难怪，当日先王后娘娘要鄙夷皇甫晟，说他眼瞎！

当年，胡贵妃宠冠后宫，迫得褚后以生病为名退避三舍。

褚后深闭凤翎宫，诸事不理，任由映萱宫的胡贵妃在后宫中一手遮天。而胡贵妃，也的的确确威风了好几年，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何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然而，正如一句老话，“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胡贵妃这开了好些年的老花朵，终于也有被挤下去的那一天！

魏淑妃原是掖庭宫奴，其父因贪墨而抄家砍头，她也就小小年纪被罚入掖庭为奴。

她年岁虽小，却因为早年经历坎坷，练就了一双很会察言观色的眼睛。她懂得弯腰事人，也懂得仰头踩人。她嘴甜，生得又有姿色，很会讨管事嬷嬷的欢心。

借着管事嬷嬷的手，她攀附上了尚衣局的女官，进而在某种神奇的“机缘巧合”下，上了国主皇甫晟的龙榻。

正如吃惯了生猛海鲜的人，乍一品清嫩山珍，总会惊为至上美味。

皇甫晟亦是如此！

如胡贵妃这般的生猛火辣美人儿，再喜欢，也有腻味的时候。而眼前柔弱如娇美春花，清雅胜水中荇草的小美人儿，在皇甫晟眼中，成为了人间绝色，心头至爱！

胡贵妃自然不甘心！

她可是陪着国主自潜邸里出来的老人儿了，一同与国主经风沐雨来着，你个身板还没张开的小丫头片子还妄想作妖？

她不是没想着要修理魏美人，只是，几次得手未逞，反而被魏美人拿着把柄向国主告状。魏美人告一次状，妃位就升一级。几次之后，便升至嫔位，入主翠琅宫。

以嫔位独居一宫，这在西魏后宫的历史上，也算是头一位了。

胡贵妃气得鼻子几要歪掉！

胡贵妃从一小小侍妾而成为侧妃，进而成为贵妃，独霸后宫多年，所依仗的，当然不仅仅是其姿容身段——没有脑子的人，在后宫里是活不久的。

吃过几次瘪，胡贵妃便舍了那些生猛手段。

明的不行，暗的还不成么？

虽说麻烦了些，可宫里整治人的手段五花八门，倘若写出成册，不比西魏国的《刑律》那大部头书薄。

胡贵妃执掌后宫多年，手中聚拢了不少宫人势力。她自觉着，干掉一个嫔，不算什么！只是，手段须得隐晦些，好歹要给国主留几分面子！

胡贵妃想得挺美，岂料，魏嫔也不是吃素的。

她自小在掖庭长大，啥没见过？在那等阴暗之所，所见所闻，没有最恶毒，只有更恶毒！于她眼中，胡贵妃那等小手段，粗野又没技巧，委实不堪一提。

两人都是自信满满，谁也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一个是势大，一个是新贵。彼此各有长短，纵魏嫔在很多方面不及胡贵妃，可单就一点——她是国主新宠，就能将胡贵妃的诸多优势给压下一头。

宫里不乏见风使舵的伶俐人。新贵上台，自然有抬花花轿子的人！凭借着国主盛宠和这些新收拢的宫人，魏嫔竟也能与胡贵妃一较高低。

双方你来我往，好生热闹！

就连国主跟前的心腹大太监邓保都看直了眼，唯褚后所在的凤翎宫沉默一如既往。

魏嫔有了身孕。

这个消息将胡贵妃最喜爱的一套玉篦震成了渣渣。

啊不！应该说，被摔成了渣渣。

论说生儿子，后宫中无人能及胡贵妃。

至如今，她已经生了三个儿子。

可惜，死了一个儿子，而其余两个也不大争气，不是呆就是蠢，并不得皇甫晟欢心，气得胡贵妃总是怀疑自己生产时是不是被换了儿子！

因着儿子不中用，胡贵妃就特别提防其他王子。

自打她执掌后宫以来，皇甫晟就只添闺女了——新生儿子一概活不到成年。

因着魏嫔得宠，胡贵妃早早留心其肚子，恨不能天天送一碗红花汤药到翠琅宫去。就这般千防万防，魏嫔的肚子还是大了起来。

由此可见，魏嫔手中确也掌握了一些宫中旧人，否则，不能在胡贵妃的眼皮子底下逃过那诸多阴谋算计。

魏嫔甫一怀孕，便又造就了西魏后宫的一个传奇——

未生皇子便升妃位，头一份呐！

莫说后宫如何，就是朝堂上，亦是议论纷纷。

素来后宫有“母以子贵”之说，可那也是生了王子之后呀！如今，只是肚皮鼓了起来，是男是女尚不可知，便大张旗鼓地封妃，这这这，是不是宠过头了啊？

自然有朝臣上书。

消息传到翠琅宫。魏嫔只紧紧拽着皇甫晟的衣袖，一言不发地默默流泪，巴掌大的小脸愈发可怜得紧。

这番作态，可把皇甫晟给心疼坏了！他紧紧搂着心肝小宝贝，怒道：“朕的家事，朕想怎样就怎样，谁也管不着！”

嫔连连摇头，哀泣道：“国主万不可这般说！臣妾不比贵妃娘娘，不过是出身低贱之人，又无娘家可依仗，所全心全意依赖者，唯有国主一人而已。臣妾纵万死，也不能成为国主为人诟病的借口！”

这话一说，皇甫晟更生气了，“你无依无靠，那群混账才欺负你！”他眼睛微微一眯，似有所指地喃喃自语道：“贵妃的娘家？唔，这些年，确也势大了，可堪为贵妃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