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嫔封位为淑妃的旨意,很快就颁下了。
旨意一下,胡贵妃直骂了整三天的娘。
她两个儿子见老娘一口一句“狐狸精”,呆的那个连连拍手,“兽园里的白狐狸成精了?哎呦喂,那可稀罕,孤得去看看!”蠢的那个更气人,搂着兄弟的肩膀嘻嘻笑道:“你个蠢材!狐狸精可是大美人儿呢!你这般嚷嚷,当心给父王听见抢了去!咱们兄弟俩得快些,得抢在父王前头!”
胡贵妃气得几要将两个儿子猛捶一顿!
几日后,胡贵妃的娘家大嫂入宫觐见,偷摸着给她支招:“怕什么?一个掖庭宫奴,纵封了妃,也上不得天!况且,即便王后娘娘的凤位都不一定牢靠,她个小淑妃,屁股上还能长钉子?寻个错处,让她有口难言,不就能夺了她的妃位么?”
胡贵妃瞅着胡太太白亮亮的大脸盘子,气不打一处来,“本宫还能不晓得这道理?如今这贱人仗着身孕,撒娇买嗲,国主被她哄得团团转,翠琅宫更是插不进手。寻个错处?哼!说着倒容易!”
她越说越气,“呼”地站起身来,怒道:“父亲和大哥倒底在做什么?本宫不是递出消息,让他们找人上折子反对封妃么?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贵妃?哼哼!若是让那贱人上了天,本宫的日子不好过,你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胡太太急得额头都渗汗了,连忙辩解道:“娘娘可真是冤枉我们了!当日既得了讯儿,公公便着人请了几位大人来,商量着该怎么上折子。我听你大哥讲,那几位大人说,折子是要上的,只是要选个好时机。原想着缓个五六日,他们再多勾连几位大人一道上折子,岂料。。。。。。岂料。。。。。。唉!岂料这封妃的旨意转眼间就颁下了!真真连个寻思的时间都没有呀!”
胡贵妃听着解释,冷笑道:“若是依着封妃的规矩,起码得有两个月的功夫。礼服、礼冠、玉牒。。。。。。哪个不要花时间准备?偏生这贱人不走寻常道,连礼服礼冠都不着,就敢妄登妃位,吃相委实下作!可惜国主被她蒙蔽,竟也由着她胡来!”
她垂眸思量片刻,吩咐道:“这般没有规矩,礼部如何能依?便是国主,也该依礼而为,万不能悖了祖宗之法。大嫂回去后,告于父亲和大哥,就说天家无私事,寻常人家纳姨娘还要给正室敬茶呢,国主纳妃岂能悖礼行私?礼部那几个老古董,胆子虽小,可若是牵扯上礼仪规矩,倒也能抻着脖颈争辩争辩。”
胡贵妃一口一个“礼”,仿佛显得自己多讲规矩似的。她似乎全然忘记,自己在昔日的褚王妃今日的褚后面前又是如何肆行无礼的。
胡家门第因漂亮闺女而一飞冲天。胡父也自一个小小县丞,成为朝中显贵。不过,大抵胡父的本事也就仅限于县丞之职而已,虽后来升了高位,做官的能耐未见长,外戚的毛病却一个不落。
兴许这一家人的灵光劲儿都被胡贵妃一人给占了,父子同朝,却不能成为胡贵妃的有力援助。就这样,胡家人还得意呢!正如胡太太向外吹嘘的那般:“娘娘可是有两位王子傍身,宫中谁个能及?她又是打潜邸里就服侍国主的老人,论情分,那也是头一份儿的!”
正因为有这份迷之自信,胡家人对于魏嫔封妃一事压根儿没放在眼里。胡父捋着胡子,不以为然道:“你妹妹到底是妇道人家,只盯着眼皮子底下这针尖儿大的地方,当日的伶俐劲儿,也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她与王后凤座也不过一步之遥,若想再上一步,总得做出大度的样子来,不然怎能服众?这等大事不理,却专盯着魏嫔不错眼,真真不分轻重!”
“一个小嫔妃,无依无靠的,还不是如蝼蚁般任她揉捏!”胡大哥亦做如是以为,“纵国主宠爱,也不过一时情热罢了!她这拈的哪门子酸醋?到叫人家看了笑话,说我胡家不识大体。依我说,妹妹就该想法儿将褚氏赶紧着撵下来,待入主凤翎宫,三王子四王子便成了嫡子,哪一个做太子都好。咱家,也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后族,父亲就是承恩侯!那可是天大的体面呐!”
因着这份共识,胡家父子颇有底气地没将闺女的要求当回事儿。
胡贵妃哪晓得父兄非但不想出力,还指着她过过承恩侯的瘾呐!
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礼部上奏反对草率封妃的折子。
待得魏淑妃后补的礼服礼冠玉牒金册都送到翠琅宫后,胡贵妃心知:自己必须得出手了!
要说当下最最要紧、最最能将魏淑妃一击而中的是什么?
无它,便是她肚子里的胎儿。
只是,这胎儿就如魏淑妃的命一般,护得甚紧,岂是说拿走就能拿走的?
胡贵妃与魏淑妃,分别代表着后宫中的两厢势力。
胡贵妃掌握着后宫六局八司,尚宫尚仪等皆要仰其鼻息。而魏淑妃身后的势力,则是隐藏在阴暗处的最底层。
这些最底层的宫奴,终日做着最辛苦最肮脏的活计,却仅得糙食敝衣。他们就如角落里的蚂蚁,面对压迫只能屈服和忍耐,以换取一息苟延残喘。
在这偌大的后宫中,每天都有最底层的宫奴悄无声息地消失,而绝不会得到上位者的一丝关注。
然而,正如蚂蚁可噬象,当他们想要挣一把时,便捧出了魏淑妃。
阴暗的角落里,往往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秘密,就潜伏在这些最底层宫奴的心里。
他们既然活着,就会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以沉默和麻木来掩饰。而当有需要的时候,他们就会说出心中的秘密。
这些秘密,或者成为杀人的毒刺,或者编织为防身的铠甲。而这一切,都不是高高在上的胡贵妃所能知晓的。
魏淑妃身孕到了四个月的时候,突然落胎了。
胡贵妃闻讯,掩唇淡淡一笑,“白忙活了四个月,可惜了了。”
而翠琅宫里,魏淑妃苍白小脸如梨花般惹人怜爱,双眸含泪,更是令皇甫晟心痛不已。
殿外,跪了一圈的御医和宫人,个个汗如雨下,战栗不已。
魏淑妃无力地扯着皇甫晟的衣袖,虚弱道:“国主切莫责罚他们。他们,也是身不由己,没道理为了一个小小妃子肚里的孩儿,将自家父母妻儿拖到死路上去。”
她轻咳两下,一旁跪着的心腹宫女便膝行着扑过来,大哭道:“娘娘怎能这么说?小王子难道不是国主的龙嗣?娘娘就算是畏惧那人,可为着无辜的小王子也该挣一挣!都说为母则强,娘娘的心怎也不强一把?小王子。。。。。。好生冤屈呀!”
“放。。。。。。放肆!”魏淑妃喘得气都上不来了,唬得皇甫晟狂喊“御医”。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战战巍巍地抖着指尖指那宫女,“不许胡说八道!再胡说,连我都护不得你了!”
她又垂泪恳求皇甫晟,“国主,总归是臣妾福薄,求国主莫要再查了,也莫要再责怪旁人。臣妾。。。。。。臣妾只想活着侍奉国主。。。。。。”
皇甫晟只觉得心肝肺都疼得绞在一起,搂着魏淑妃恨声道:“若是朕连你都护不住,这天下还有谁能护你!宝贝儿且好生休养着,朕自要给你一个公道!”
魏淑妃将脸庞藏在皇甫晟怀里,娇柔泣声隐隐约约。这一刻,不会有人看见她的唇角,勾起一丝淡如轻烟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