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的背上爬着密密一层汗,被小谢用鼻尖和唇擦得横一道竖一道。他还喜欢用牙齿咬,有时候会有一丝丝刺痛。陆羽心中暗暗想,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咬破了?
陆羽说:“我们回家去吧?坐地铁,回我们自己的家。”
小谢:???
他的喉咙里立刻滚出一个“好”字。
陆羽推开车门,走了出去,等人的光景,双手插在腰上,仰头,看头顶的路灯。飞舞的小虫“窸窸窣窣”往灯罩上撞,寻光之途不知疲倦,至死不渝。
陆羽听到身后关车门的声音,转过头来。
小谢走到陆羽身边,单手揽住她的腰,默默将她压着往陆羽父母家所在的楼梯口走,“你身上像块冰,回去加件衣服。”
“说好是出来走走,现在这样,只能回自己的公寓。我要洗澡。你也要洗澡,明明已经洗过澡了,回去再洗一次,等于不打自招。”陆羽跳脚走,语气里有撒娇和嗔怪的意思,“搞得像落荒而逃。真丢脸。”
小谢轻飘飘吐了个“哦”,“原来是这样。和我想得不一样。”
“那你以为我回家干什么?”陆羽瞄了小谢一眼,懂了,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如狼似虎的样子被看出来,我妈妈对于你印象更加不好了。”
小谢轻叹道:“阿姨也不喜欢我啊。”
陆羽定住脚步。
小谢也停下来,转头,凝着她的脸。
陆羽眼珠子左右一转,觉得自己多嘴了。
可是,事实不会因为隐瞒而改变。
父母就是对谢崽崽有偏见。
他和小谢得面对现实。
陆羽很严肃地盯着小谢,“我不会骗你,说我和你交往仅仅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不会。因为我在乎爸爸妈妈的感受。我不会做任何伤害父母感情的事。我这个人看起来很自我,其实,骨子里我还是有一些守旧的。我可以为为他们放弃我所热爱的事业,虽然不甘心,可也只敢偷偷在心里想。我爱我的父母,亦如他们爱我。”
小谢说:“陆羽,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改变。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陆羽几乎立刻道:“不过,你别担心。我在你面前会提及我父母的感受,在他们面前,我也会充当那个任性的女儿,告诉他们,我就是认准了你。他们对我来说和你一样重要。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舍不得你们任何一个被另一方误解。我想你们都好好的,陪在我身边。”
小谢不作声。
一触碰到是否要留下的问题,小谢就会做逃兵,选择避而不答。
不失落是假的。
可在一切发生前,她已经言之凿凿地当了一次洒脱的成年人,如今再去迫他承诺,倒像是以责任为要挟,强逼他留下。
珍惜当下——
她再一次提醒自己。
陆羽自顾自笑道:“怎么把话说出来,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自私。我好像是利用自己对于你们的影响,强迫你们好好相处。小谢,我对你是有信心的。我敢于对父母说那些话,很大程度上是相信你会让他们改观。在我心里,我想不出他们为什么会不喜欢你。只要好好相处,他们会喜欢上你的。我相信你。”
小谢的右肩一矮,本来搭在陆羽腰间的手掌从她腹前穿过来,将她往身上一压。
陆羽很怂地瞟了他一眼,“你——想干吗?”
“别怕,我又不吃人。”小谢微微一笑,“陆羽你知道吗,你和‘礼物’里的她很不一样。我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会吃惊,不会生气,更不会不理我。那个她总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孩。我听着她的声音,却觉得她离我很远。现在的你如此鲜活,我喜欢你笑,喜欢你哭,甚至喜欢你喊我滚。我能感觉到你是爱我的。”
陆羽一拳捶在小谢胸口,“牙齿都酸掉了。闭嘴。”
小谢说:“陆羽,你让我有活着的感觉。”
陆羽用手拧小谢腰上的肉,“以前怎么不说这句话?走心不行,非得这样是不是?被你得逞了就活了一次是吧?不是我让你活,是那事让你活对吧!”
小谢就站着让陆羽拧肉。
机器人好像根本就不知道痒的。
没一会儿,陆羽就感到浑身脱力,懒得惩罚他了。
陆羽气喘吁吁道:“一会儿我就不进去了。你拿手机的时候,帮我从柜子里带两件外套出来。”
小谢问:“真这么冷吗?”
“一件给我穿。”陆羽撇头,支支吾吾道:“另一件——裤子都脏了,坐地铁,总得用衣服遮一下。”
小谢低头,想看陆羽的牛仔裤,被陆用手臂挤兑地往前推,“看什么,还不都怪你。”
两人走到门口,小谢刚想敲门,被陆羽扯住T恤的衣摆,往后拉。陆羽仰起头,盯着小谢,一动不动。小谢看着她高高仰起的额头,就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陆羽问:“你干吗?”
小谢说:“我以为亲了你,你才批准我敲门。”
陆羽叹了口气,“不是。我只是想,我们要是现在回去,爸爸妈妈会以为你是因为被发现了公子哥的身份,懒得和他们交际,逼着我回去的。我们还是不要回去了。第一印象最重要了。不回去!”
“不怕被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陆羽咽口水,“我们是正当男女关系,又不是偷吃。”
“嗙”一声——
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了。
陆羽一个箭步,闪到小谢身前,贴着他的肚子,严丝合缝,一点破绽也不露出来。
陆羽妈妈说:“在外面站半天了。有什么话不能进屋来说?”
陆羽反手,抓着小谢的手臂,两人前胸贴后背紧紧贴着,像螃蟹一般步伐一致地横着往客厅里挪。陆羽妈妈皱起眉,一副见了大病的样子。在妈妈看不见的位置,陆羽冲进房间,抓起内衣和睡衣就往浴室冲。
浴室内,陆羽褪下身上衣服,抓起牛仔裤,打开水龙头,用手搓掉上面的血渍后,才丢到脏衣篓里。她走进淋浴房,打开花洒,淡粉色的水随着小腿肚淌到瓷砖上,钻入下水口。
这个出血量——
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里闪了一下,很快被陆羽忽略。
洗完澡,陆羽把自己塞进被子。小谢很快就回来了,他只是冲了个凉。陆羽听到关房门的声音,换一个姿势躺着,心虚地问:“妈妈有说什么吗?”
小谢钻进被子,“没说什么。但是眼神有点怪。”
陆羽又气又恼,鲤鱼打滚,翻了个面,席梦思剧烈弹动了几下,“嘎吱嘎吱”响了起来,她把手垫在耳朵下,用后脑勺对着小谢。
小谢问:“要睡了吗?”
陆羽没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翻身过来,躺进小谢的怀里,把手搭在他胸膛前,“睡不着。你说话吧。我听着。”
小谢说:“陆羽,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这两天,我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想你想得厉害,脑子好像塞住了,不会思考其他的事情。可现在,一切平静下来,我却想爷爷。想他做的海鲜饭,想他给我折的千纸鹤。想他的葬礼。”
陆羽说:“很正常。你前两天想我,是因为——你自己知道,现在满足了,就想要追寻更多的情感需求了。人在幸福里才会想念给你带来幸福的人。”
“曾经拥有过是不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陆羽想了想,说:“不是。那些你所珍视的人曾陪你走过一段美好而珍贵的日子,失去他们,的确会很痛苦,可正是这些人把你的心填满。回忆是一个人最珍贵的宝藏,一辈子用之不竭。”
小谢说:“遇上你,真好。”
陆羽说:“小谢,你活下去,不要把我当成是你的一切,去结识更多能把你的心填满的人。他们是朋友、爱人、亲人甚至是敌人。即使,我只是说可能,未来,你会爱上另一个人。那个时候,不管我还爱不爱你,我哭过之后,还是会为你高兴的。那样的人越多,你才会越幸福。爱我之前,爱你自己。”
小谢的唇贴着她的长发,薄薄的发丝下就是她潮湿的额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轻易说出我的承诺了?我对你爸爸说的话是真心的。或许也给你造成压力了吧。可我以后还是会对你许下承诺。因为,我忍不住的,陆羽。”
陆羽说:“没有。我不是在把你推开。我不是说了嘛。我的爱有点自私。你不肯答应我永远留在这里。我就害怕了。我只是想,如果你的心被填满了,许多许多的人可以用他们的方式把你留在这里。他们能帮我留住你。即使留下的原因不是我,我也不在乎。”
小谢把手很自然地就伸进陆羽睡衣里,他顿了一下,仿佛也觉得不妥,“对不起。以前不会这样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你一靠近,或者说一些话,我就想摸你。”
陆羽说:“没关系。可现在不行。我很不舒服。我想睡了。”
过了一会儿,小谢问:“所以,熹贵妃到底有没有私通?”
陆羽吐槽:“你和我妈肯定能相处得很好。”
又过了一会儿,陆羽问:“小谢,会唱摇篮曲吗?”
小谢用母语唱了童谣:“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半个小时后,小谢察觉陆羽在被子下扭动身体。
小谢问:“睡不着?”
陆羽绵绵回一个“嗯”字,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她头上密密一层汗,把身体滑下去,埋进被子更深处。小谢的下巴贴着她的额头,发现越来越烫。同时,他觉得被单湿漉漉的,坐起来,打开床头灯,掀开被子一看,被单上都是红色的血。
陆羽被这突然的动作弄醒,打了个寒战,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睫毛被黏住了,她懒得再去尝试看清楚。她感觉自己被横抱了起来,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问:“怎么了?”
小谢说:“我们去医院。”
陆羽嘟囔:“要么等天亮吧。我好累,睡一觉再说吧。”
陆羽身体颠啊颠,颠得她头晕眼花,她看到妈妈正在一边披针织衫一边关家里的大门。爸爸沉默地转动汽车方向盘。她躺在小谢怀里,随着车子震动,他的胸口也在颤抖。却很温暖。
S市中心医院,四个人坐在急诊医生的桌子前。
医生让陆羽躺到检查床上,他拉起布帘子,并指在陆羽小腹周围重重按了几下,同时一次次问:“疼吗?”
检查完毕,医生把陆羽留在床上,走出帘子。他立刻被另三个人围住。
医生不紧不慢地坐在桌子前,用小拇指敲击键盘,大声问:“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陆羽拧着眉毛说:“这个月8日。”
医生问:“最近,有受过外伤吗?”
陆羽想到了歌剧院里从几层楼高的马道摔到地上,轻轻说:“有。”
医生问:“哪里受的伤?怎么摔的?什么时候?”
陆羽不作声。
小谢说:“昨天晚上9点。从楼上摔下来。左手臂落地。”
医生问:“结婚了吗?”
陆羽妈妈说:“还没有。”
医生问:“有男朋友吧。有服用避孕药物的习惯吗?”
陆羽哀嚎:“没有。”
医生的目光从金丝边眼镜下飘出来,落在小谢身上,严肃地问:“二十四小时内有过性行为吗?”
陆羽抽了口凉气,挣扎着起身。
这病不看了。
然后,她听到小谢平平淡淡的嗓音,“有。”他甚至没有停顿一下,“晚22:36分。”
呵呵——
他掐秒表了吧。
陆羽重重摔回诊疗床,想一辈子躲在里面不出来。
陆羽爸爸低沉的嗓音响起:“医生,到底是什么病?”
咔咔咔咔——
打印机的声音响起。
医生脆生生说:“做个b超再看吧。先缴费,再做检查。”
陆羽被三个人扶到轮椅上,推着去做b超。
半个小时后,陆羽爸爸在机器上把报告单打印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报告单,一掌拍在小谢的胸膛前,“你自己看。”陆羽爸爸不管身后的墙就贴着禁烟标志,坐在冰凉的钢椅上,垂头,开始猛喷香烟,一个劲嘟囔,“像禽兽。”
医生看了一眼报告,微笑道:“初步怀疑是因为外伤以及性/交引发的黄体破裂。送来得还算及时,患者是极少数大出血的情况。家属还是很明智的,再晚送来几个小时就可能要休克了。小伙子,我的建议是,节制一点,体、位不要换得太频繁。”
陆羽的头越来越低,一辈子都抬不起来了。
医生笑了一下,很平静的嗓音说:“明天早上七点,住院部办理入院手续吧。”
小谢:我的手怎么就不听使唤了呐?
爸爸:让我冷静一下。
陆羽:禽兽!
妈妈:女儿结婚我要不要穿旗袍呐?要开始减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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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急症室里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