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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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皓说过下个月他会回来的，答应过我，会在八月回来。我每天都会给他发邮件，因为他工作忙，又是在国外，加上有时差，我们一直以邮件方式互相关心着对方。可是从某一天开始，我写了邮件发给他，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我感到不安，这种不安持续到了八月中旬。

沈皓去国外之后，林珂依然是每天早晚都会来查看我的病房。最开始我因为跟沈皓的再次相遇，我变成开朗了许多，爱笑了许多，忘记了失去双腿的自己，属于车祸之前于静的那种感觉，似乎再次在我身上重现了。林珂每天都会跟母亲报告我的恢复情况，从母亲的神色中，我知道，我的情况在好转。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我好难受。“沈皓，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我邮件？不回我消息？”

“我好想见你，沈皓，好想见你。”我坐在病床上，边哭边喊着。母亲回家拿换洗衣服了，值班台的护士听到我的动静，立马跑进来安抚我，电话打给了林珂。

没过一会儿，林珂就赶了过来。他告诉护士，这里他负责，先回各自的岗位上去吧。

“于静，你还好吗？”没等林珂问出这句话。

我又开始不停喊着沈皓的名字。

“沈皓，你在哪儿？沈皓，你不是说会回来吗？你不是说八月会来看我吗？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林医生，沈皓他不理我了，我联系不上他，我好难受，他怎么了？”我边哭边问，哭得眼睛肿了，脸花了。

“于静，其实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林珂显得有些沉重，有些停顿，“你要做好准备。”房间里就我俩人，一瞬间很静，太安静了。

我望着他，眼神里充满着不安，我不敢去想，那些不好的假设我试图去停止，可我又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林珂终于开口：“其实……沈皓已经死了……”

“死了……死……”

这个字就像朝我的脑袋上开了一枪，刺穿进我的大脑，又像捆绑着锁链的铁块砸进我的脑中。短短一时之间，我几乎没反应过来。头好痛好晕，大脑似乎不受控制，我一下子又昏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过后，母亲就在我的旁边。母亲看到我睁开了眼，立马就去找护士。

在昏迷期间，我到了一个很空旷的地方，那里很安静，在我的眼前，前段时间的回忆，以及高中时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一一再次浮现。

高中的相遇，毕业后的再次相遇，仿佛是他在跟我告别，告诉我，让我忘了他，就当作是一场梦。

可是啊，沈皓，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呢？和你一起度过的时间，我是真的很快乐，很幸福，可我现在却很痛苦，我不敢相信，你叫我怎么相信，像是老天开的玩笑，被无情地戏弄了一番。

原本悲伤或许是没有颜色的，只不过因为曾经感受过快乐，感受过幸福，被这些彩色的回忆渲染上了底色，不愿相信这漂亮的底色只是暂时的，夏日的活力炎热又似乎成了催化剂，加速了这个过程，当色彩褪去，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我闭上眼睛，泪水滑了出来。

母亲叫来了护士，林珂也赶来了。

林珂示意母亲跟护士暂时先出去一下。他看到我的脸上的泪痕，我不知道，在这个病房之中，除了我在难过，还有一个人也在为我心碎。

还没等林珂来得及说话，我先开口了：“林医生，请你告诉我沈皓……”我停顿了一下，鼓起勇气说出来后面的话“沈皓，他为什么死了。”

“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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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午，时间仿佛过得很慢，我听着林珂给我讲沈皓的事。他为什么会在医院碰到我，为什么会去国外，为什么尽量让我用邮件联络他，为什么突然又没了回信，这一连串的为什么，仿佛尘埃落定般得到了解答。

沈皓，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原来在高三毕业那一年，沈皓身体就检查出了问题，家里就把他弄到国外去治疗，那时候年纪小，手术还是很成功，复发几率也很小。可是因为他没有参加高考，没有大学文凭，回国后就自己创了个工作室，自己一个人在打拼。两年，三年这么过去了，工作室的发展不断上了正轨，给人一种大好前景的光明，沈皓已经小有所成。或许就是因为年少成就太快，这几年没日没夜熬夜工作，太拼了，他的病又复发了。

沈皓没想到来到医院的第一天竟然就遇见了我，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失去双腿的我。两个人，或者说，两具不完整的身体，两个折翼缓缓下坠的生命会再次相遇。

就像破镜无法重圆，悲剧与悲剧的叠加，也不会变成喜剧结果。

沈皓遇见了我，他想再创造一些回忆，创造只属于我们的回忆。他陪伴我的那一周，那一周的每分每秒，我感觉得到了救赎，他或许也是如此。短暂的相遇也让我们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可是，现实总会在关键时刻提醒你，梦该醒了。

一周之后，沈皓住院了，林珂正好也是他的主治医生。住院期间，他每天给我回邮件，邮件里都在鼓励我。一开始他有些咳血，之后走路逐渐也慢慢使不上力，最后开始呼吸也渐渐急促。我不敢想象他当时是多么痛苦。而就在他走的那一天，他已经没有力气打字了，没能回我最后一次邮件。

听林珂说，沈皓最后一天发病得很快，离开得也很快。

沈皓，可是为什么你不告诉我真相呢？甚至我都不知道你的病房就在我隔壁。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是隔得如此之近，却又离得如此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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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珂把我抱下病床，放在轮椅上，推着我去隔壁的房间。我看着隔壁的病房，病房空空的，风吹动着窗帘，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早已收拾干净，早已没有沈皓的气息。

我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我好心痛，好后悔，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地问自己，可是没有答案。

我歇斯底里地哭着，哭得心好痛好痛。

后面的几天，我还是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开始渐渐没了食欲，也不怎么说话。母亲很着急，一直念叨着；“闺女，闺女，到底怎么了？给我妈说说。”

那几天，林珂比以往来得更勤了，知道我状况不好，几乎每两个小时就会来一次，确认我的情况。

自古以来，心病无药可医，人一旦有了心结，也只有心念之人才能解开，解铃还须系铃人。

几天之后，我便郁郁而终了。

我担心的我的母亲，然而却又很自私地一个人离开。

我走的时候，母亲哭得很痛苦，似乎把这辈子心里的悲伤都哭了出来，眼睛哭肿了，泪水早已哭干，内心无法压抑的悲伤，让母亲也倒下了。

林珂奋力抢救了我的母亲，还是无力回天。

沈皓的离开，以及我们母女俩的接连离开，给林珂也造成不小的冲击。

沈皓的后事由他家里简单办了。我们母女俩的后事，是林珂帮忙的。

林珂还将我的墓碑，建在了沈皓旁边，放了几束很新鲜的风信子在我的墓前。

后来，听说他向医院提了离职，却没有向任何同事提过，他接下来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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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直到我离开前，我都没有发现，我居然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沈皓的主治医生，为什么偏偏是林珂？林珂为什么会这么如此照顾我？

有时候，命运真的就是个死循环。林珂的高中也是就读于北川中学。不过和我不同班，是隔壁班的。正好和沈皓当时是一个篮球队的。不过，当时的沈皓太吸引人了，感觉所有女生的注意力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周围的队友自然也没多少人在意。

同样，我也没有察觉到，赛场上，在我每次奋力为沈皓加油的同时，还有一双眼睛总是看向了我。

校园的暗恋总是酸涩的。不能说出口的喜欢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将永远埋藏在心底。

沈皓预约挂号的时候，碰巧看到林珂也在这个医院上班，就自然地挂了他的号，却没想到在医院里碰到了我，再次相遇。

而我当时发生车祸后，被紧急送往的医院，也恰好是林珂调过来的这一家分院。

我跟林珂的再次相遇，也正是在那个冰冷的手术台上。

我也无法体会他当时的心情，以及他眼里看到的是什么？是高中时期他心目中的我，还是当时手术台上，血淋淋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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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给人的印象，总是酸的，是咸的，是泡影，是后悔与遗憾，我们的故事也永远停在了这个盛夏。

如果我们能在更好的时间相遇，如果我们能够更加坦率，如果我们能够更加勇敢，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