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第43章 中秋

（上）

“中秋月。月到中秋偏皎洁。偏皎洁，知他多少，阴晴圆缺。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自古以来人们常常以明月寄托相思之情，月亮在文人眼中是“白玉盘”、“婵娟”、“蟾蜍”、“桂魄”、“玉弓”；是李白“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的美好祈愿；亦是承载苏轼“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思念和祝愿。而在百姓眼里，月亮不仅是文人墨客诵章厥词的意味深长，它更是朗夜下深空中悬起的长明灯，是樵夫归家路上那远在天边却能伴人同行的一份心安，是庭院孩童每次抬起头时遥望到的夜色精灵，是途中旅人在内心泛起对故里的思念，是相爱之人在决心相守一生时的浪漫见证……

而这八月十五，月圆中秋之时，便是所有人相聚一堂，团圆庆祝之日。

在中秋节这天，人们赏月、祭月、吃月饼、玩花灯、品桂花酒。可谓是要将这世间一切美哉之事，统统享尽。而虎符城中的百姓通常会在这天夜里，身着或华美或体面的服饰，伴着皎洁的月光，三五结伴，游街市，泛轻舟，登高楼，在秋来丹桂飘香的街巷，谈笑风生。

而张念每逢这天都会和孤峰山的众弟兄欢聚在一起，共度中秋佳节，且年年皆是如此。

张念之所以有这样的习惯，还得从他做了这孤峰山的山主后说起。他先是废了原先老山主暴虐残忍的规章条例，后又派人贴出布告：凡所有无父无母、无家可归、无人依靠者，皆可来孤峰山求得一安身之所。起初并没有人敢去，后来还是一乞丐实在走投无路才进了山，于是之后便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来此求一安稳，他们当中大多都是乞丐、孤儿，也有妇人、孩童……而张念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搭建帐篷供他们居住，练其体力让其自保，存余粮缴兵器，逐渐让孤峰山变成他们真正的避风港。不过张念也只会护恪守本分之人周全，对于那些狼子野心的叛徒可是从没有过半分心慈手软。

所以今年，张念照例要在孤峰山过节。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他身边有了沈琳琅。

辰时，马二便已在山上开始张罗起来，“诶，那边儿那灯笼再挂高点儿！”“好嘞！”

“欸，你过来把这儿的桌椅移那儿去。”

“诶呦，怎么回事，大锅里的水还没烧开呢？”“二当家，你有所不知，这早上风大，再加上昨日下了雨，柴火又湿又潮，火苗就一丁点儿大。”

“这事儿昂，你自己解决听到没？我不管你怎么整，但是中午之前你得把该做的菜，该下的饭给我一盘不落端上桌。”“是是是，小的明白。”

“诶？你小子怎么在这儿，没去练武场，跑这儿偷懒来了？”只见马二揪着正偷摸在伙房觅食的王天泽的耳朵。

“嗌，我没有，是师父说今天过节放我一天假，才让我来这里帮忙的。”王天泽此时歪着被揪住耳朵的脑袋，嘴里嚼着还未咽下去的食物，囫囵解释道。看得出他是真的饿了，哪怕被抓个正着，却也不肯放下手中的馍饼。

“得了，还帮忙，你不帮倒忙我就谢天谢地了。”“胡说，我什么时候帮过倒忙。”

“好好好，你最让人省心行了吧。”“那是自然”

“行了，不跟你瞎扯了，臭小子，少吃点儿馍饼，留着肚子待会儿吃肉。”“嗷？有肉！”听到有肉吃的王天泽，看了一眼手中还剩一半儿的馍饼，便将其塞进了衣服口袋里，毕竟馍饼哪有吃肉香。

而张念此时已经下山，准备叫沈琳琅随他去山上一同过节。

“现在吗？”

“对啊，现在过去，刚好赶上午饭，正好让你感受一下我孤峰山过节的氛围。”只见张念神采奕奕，时分欢喜地说道。

“哇，听起来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可是……”早已有约的沈琳琅面对张念的热情相邀，一时不知要怎么开口。

“怎么了，医院不会今天也给你安排工作了吧？今天可是中秋诶！”此时的张念不自觉得想到以往沈琳琅每每都被公务缠身，便下定决心，今日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再继续工作了。

“不是工作，额，不全是工作。是……是昨天护士长邀请我和医院的同事今天小聚的，我想着我们可以晚上待在一起，所以，便答应了她。”只见沈琳琅垂下眼眸，难为情道。

“嗷，是这样啊，没事啊，你跟同事好好玩儿，我等晚上再来接你。”虽然内心有些许失落，但张念并不想让沈琳琅为难，于是便有了这善解人意的说辞。

“嗯！不好意思哈，不过我应该下午就会结束的。”

“好！那我，差不多酉时来接你，怎么样？”

“可以啊！那就，下午见。”

“嗯呢，下午见。”

离开医院的张念，没有着急赶回孤峰山，而是摆道去了闹市。一般逢年过节，便是闹市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尤其是端午、中秋、元宵这样颇有千古团圆意味的日子。而今日这闹市也如往年那般，但凡是做吃食的店家，都会在门前安置一小桌，摆上些自家做的月饼和几杯酿得花香肆意的丹桂酒，且各店家风味各异，哪怕是有重馅儿的，却也是不同的口感。最主要的是，这些小食皆可免费品尝，这让前来闲逛或是置办过节所需物品的人都纷纷在店前止步驻留。而做这些看似是在帮自家店铺招揽生意，但实际上却是各个店家为答谢每每来闹市照顾生意的顾客。而且更有趣的是，各个店家之间还会相互比试，若是谁家门前来吃小食的人多，那谁家便可以拔得这一年做月饼之头筹。这比试可谓是增添了不少节日氛围，这些年下来，倒也成了虎符城过中秋的独有特色。

张念来到闹市，跟着人群四下闲逛，原本是漫无目的地瞎转悠，但就在他准备回去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午时一刻，张念便赶回了孤峰山。

“老大，你怎么下山买这些去了？沈小姐呢？”马二走进屋内，帮张念卸掉手里的货物随后问道。

“她晚上过来。”

“哦哦”

“都准备好了吗？”

“那当然了，我可是一大早起来，从早盯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好，别忙着喝水了，待会儿跟我一起喝点儿，不过，可不能喝太多，晚上还得找你办点儿事儿呢。”张念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马二的肩膀。

“找我办事儿，喔——原来如此。”马二看着地上那一堆东西，发出惊叹，一副道破天机的得意样。

“好了，走！出去喝酒吃肉！”

“得嘞！就等你这句话呢。”

说着张念和马二便走出了屋内。而就在张念帐子不远处的大厅营帐前，孤峰山众人早已准备就绪，就等他们的山主前来主持宴席。

往常营帐前的那处空地，现如今都被摆满酒肉佳肴的木桌占满，且凡是在孤峰山上叫的上名号的人都坐立在桌前，除了看守的人员外，其余小斯也都围在近处。

张念随即走上前，马二紧跟其后。只见马二将主座挪开，张念顺势坐了上去。而后他将碗举起，"诸位弟兄，今日乃我孤峰山一年一回的酒筵，古人有言:‘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话不多说，大家敞开了吃！”

“好——”

山涧酒席宾客开，酌酒一杯揽自怀。

和风轻柔喜颜笑，秋香醉人莫叹哀。

木犀摇曳生风姿，金粟灼灼惹人睐。

月照栏杆映竹影，佳人自在生光彩。

（下）

酉时，张念如约于日落黄昏下在医院门口等待沈琳琅。日暮伴着飞鸟，池鱼聆着钟声。张念看着天空，心里发出疑问。不知是东边月亮在追赶西边落日，还是西边落日在从山头的另一平面追赶着东边的月亮。这个设想，倒与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颇为相似。不过让张念饶有兴趣的还属这日月同在苍穹之下的景象，日月虽不同辉，但却能同在人的眼眸之中，而此时此刻，太阳并非耀眼，月亮也不是那轮皎月，所以张念大胆设想：或许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日月，亦可同辉。

也许是想的过分入迷，张念竟都未曾发现沈琳琅已经在他身后站了许久。

“在看什么呢？”沈琳琅跟着张念的视线一同向天边望去。

“嗯？你什么时候到的，我竟然都没发现。”张念带着一丝错愕的神情转过头，而后温柔的看着沈琳琅。

“我刚到啊。”沈琳琅将胳膊背在身后，歪着头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张念。

而后张念笑了笑，“那我们走吧。”说着，张念伸出右手，静静地看着沈琳琅笑盈盈地把手递给他。

“嗯！”

夜幕降临后的孤峰山，狼烟与红灯错落相交，往常远处漆黑的山头，今夜也都被红灯笼衬的分外通红。在这朗月之下，更显得娇艳了。

“这红灯，倒是挺喜庆的。”沈琳琅不禁感叹道。

“嗯，往日夜里，山上只有几处火把亮着光。今天过节，挂上些灯笼，增添点气氛。”

月上枝头，佳人相会。此时，张念正与沈琳琅慢悠悠地走在孤峰山间。

“你在山上一般都是这样过节的吗？”

“嗯，年年亦是如此，不过我倒也希望年年如此。”

“真好，上次中秋，上上次中秋，我都是在异国他乡。洋人不过这节，没有花灯，也没有月饼。而且天总是很阴沉，很多时候连月亮都看不到。纵是我想要‘千里共婵娟’都没有月亮可赏，于是，我便只能‘但愿人长久’了。”沈琳琅缓缓道来，语气中还带着点自嘲的笑意。

“琳琅”

“嗯？”

张念停下步子，叫了声沈琳琅的名字。

“怎么啦？”沈琳琅怔怔地望向张念。月色之下，他那张脸被远处的微光映的泛红。准确来说，是红了一半，另半张脸被鼻影遮住，有些泛黑。不过那双眼睛却一直闪着星光。

“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要在一起赏月。今年，明年，年年，皆要如此，如何？”张念一字一句将心底的话统统涌了出来。

……

沈琳琅顿了顿，好似思绪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一般。她微微张开口，不知是在想说辞还是在酝酿感情。直到一阵山风吹过，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见那风吹开她散落的发丝，竟都统统吹到了脸颊上。回过神的沈琳琅抬手将发丝拨开，而后应了声“嗯”。

“不过，你要答应我，即便我们不能同在一处共赏月色，你也要心里念着我，与我‘千里共婵娟’，如何？”

“那是自然”

突然，张念将身体慢慢靠过来，在鼻尖快要贴到沈琳琅的脸颊处时，他又说道：“不过，这中秋佳节，你不跟我过，还要找谁过？”

只见沈琳琅瞬间红了耳朵。

张念见状便后退一步，没再逗她。接着他看了眼手表，似在计算时间。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随后，张念将沈琳琅带到一处空地来。

“嗯？”沈琳琅疑惑地看着张念。

“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沈琳琅睁大双眼，眼底满是期待。

“嗯……估计得等一下。”

“哇哦，看来很特别喔，还得等天时地利人和。”

张念笑了笑，“没错，可以这么理解。”

就这样，两人便席地而坐，安静地等待着这天时地利人和的瞬间。而当晚风拂过，枝叶落地，这漫漫长夜的天空中，便升起了一缕光亮。于是，这缕光亮便在两人的目光中，绽放成了绚丽的花火。原来，张念上午经过闹市，便买了烟花带回孤峰山，目的为的就是可以和沈琳琅在月夜下一同观赏这只属于他们的浪漫。

“谢谢你，张念”

“不——唔！”

张念的“不用谢”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沈琳琅迅速地堵了回去，以极为浪漫的方式——

一张湿热的唇。

而这回，张念不会再给沈琳琅逃走的机会，他伸出双臂轻轻楼在她的腰间，热烈且深情地回应着这一吻。

当幸福不再遥远，甜蜜便会在山谷中盘旋，最终坠落在山水夜色之间；当真情有了寄托，春天的花，也会在秋日的夜里，绽放出最斑斓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