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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将车 第6章 第 6 章

作者:且啸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22 09:48:57 来源:文学城

任荷茗不愿横生枝节,见身旁就是宫门,也顾不得什么,暗道一声得罪了只管走了进去。

转过屏墙,却是一愣,只见那院当中支着一帘雨过天青色的防风纱帐,里头是一套精致却朴素的藤桌藤椅,一尊铜金兽面暖鼎,简榻上厚厚铺了华彩彰彰的虎皮,躺着一人,那人虽是男子,却比寻常男子身长尺余,在女子之中都算得高挑,穿着轻薄的云纹白棉袍子,拢着丰润的雪白狐裘,瞧得出身姿是惊人的健美风流,肤色并非白皙,却是虎豹花般的蜜色,任荷茗本想瞧一瞧他面容,却见他乌发随意束在一肩,一本《男则》扣在脸上,遮挡了阳光也遮挡了任荷茗的视线。

任荷茗正好奇宫中如何有这样一号人物,便听得一把娇滴滴的嗓子道:“呿,又出来现眼。我要是生得那么黑黢黢、大手大脚像个粗使女奴似的,躲在屋子里头不出来还来不及,还这样晒,真是皮糙肉厚到脸上去了。”

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穿红着绿的年轻男子坐在一旁的廊下说话,其中一个任荷茗认得,不是旁人,正是姜才人,另一个脸孔生得更为尖细,也更为貌美,只是瞧着美得刻薄,还不如姜才人瞧着顺眼,看服色,不过也是才人良人之类的品级,只是按年纪推算,大约是皇帝的新宠。

姜才人心情不佳,靠在柱子上拢了拢领子,扬着脸儿阴阳怪气地道:“谁让人家是会宁宫的主位,大名鼎鼎的定君。”

姜才人这样说,倒教任荷茗想起了那人的身份。

晋朝如今的国泰民安,并非是平白得来,其实北方常受燕支扰边,是凭借萧氏一族世代镇守边关才享上了清福,为此,萧氏付出了血的代价,多年前一场苦战后只剩下最后一位少帅,临危受命统帅三军,最终将燕支驱入草原深处,谁知班师回朝,这位立下奇功的大将军竟然在殿前请罪,因他是男扮女装、冒以亡姐身份奉受帅印。先太宗皇帝仁厚,并未怪罪,只是为他赐婚,为当时的安陵郡王即当今圣上的侧君,圣上登基,他虽无所出,也破例受赠封号,初为正四品定傧,如今已是正二品定君了,又为君位之首,在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闵皇后与忬贵君,生育了皇长女的戚惠君、皇三女的许僖傧、皇五女的陆恩傧都不及他名位尊贵。

“呵。”那说话娇滴滴的男子又道,“一个男人在军中鬼混了那么些年,谁知道身子脏不脏的,也有脸封君。”

任荷茗在闺中,最最敬佩便是这令天下女子都失色的大将军,今日有缘得见,谁料却要听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却平白吃他挣下的平安饷的人这样浑说,气得两颊发烧,忍不住行了一礼,冷冷道:“听闻宫规森严,还请两位慎言。”

姜才人见是任荷茗,脸上不由得添了三分气出来的笑:“怎么,严良人说错了?”

任荷茗仰首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在下只是想请两位小主不要议论尊上。”

“尊上?”那位严良人尖声道,“他算得什么尊上?从前他还被废入冷宫过,谁知道是不是他不检点的缘故,陛下都说过…”

“说过什么?”

那纱帐中沉眠的人约莫是被他们吵醒了,低沉悦耳的声音略带一分沙哑,只淡淡斜插一句,却威严赫然,使得庭中一时噤声,只听得见他轻巧起身来行云流水似的倒茶喝水的声音。

片刻,见他抬起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微微撩开纱帘,一双黑曜石似的狭长眼眸看向任荷茗,道:“不必跟他们计较。”

他同任荷茗说话,任荷茗便立时不气了,只手指微微发颤,用力捏住了袖子,礼道:“在下鲁莽,搅扰了尊上清梦,还望尊上恕罪。”

他摆摆手,并不介意:“起来罢。不妨事。”

他对任荷茗说话时,温和许多,严良人似乎找回了些许信心,整个人好似即将争斗时膨胀起羽毛来的雀鸟,挺起胸来哼道:“这会子装得宽宏大度似的,谁知道是不是心虚呢。”

姜才人亦掩脸笑道:“说的正是。”

任荷茗懒得听他们两个恶毒的一唱一和,一歪头道:“圣上是闻名天下的明皇贤主,所谓明皇贤主,自能选贤任能,圣裁英明,不会为人蒙蔽,圣上既然立定君主子为正二品君,定君主子自然配得上君位,自然是清白的。自古以来,明皇后宫俱是贤君,唯有昏主才有淫君在侧,你们口口声声诽谤定君,便是在污圣上的英名,如何不是议论尊上?便是两位小主不喜欢定君,难道也不喜欢圣上吗?怎能说出这样污蔑圣上的话来。可见你们并不是真的喜欢圣上,只是喜欢你们自己的荣华富贵,为此不惜要争风吃醋,垢污圣上的名声。”

任荷茗言语理直气壮得近乎天真,他两个听得瞠目结舌,未必真听了全懂,但知道这是一项大罪,姜才人本就不喜欢任荷茗,一时气红了脸,直直指向他道:“你…你胡说八道!”

严良人更是骂道:“花舌头的小东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他分明就是个…”

说着便要过来打任荷茗,他离得尚远,榻上的萧定君不知何时起了身,已然握住任荷茗手腕,轻轻一带将他护在身后,任荷茗不由愣住。

“大胆!”

一道尖细嗓音高声喝道。

任荷茗猛地回头望去,乍眼只见一个穿明黄九尾凤袍、雪白貂裘的修长女子被众人簇拥着款款而来,她虽已青春不再,却仍旧有过人的清丽温柔,仿佛三春棠梨,皎洁若轻云,想必便是当今圣上咸安帝了,即刻便不敢再看,深深低下头去。

众人匆匆跪下,一片嘈杂过后,只听咸安帝静静道:“你是何人?朕仿佛没有见过你。”

竟是说任荷茗。

任荷茗顿了顿,心知这一遭躲不过,于萧定君身后又低一低头,道:“回陛下,在下是兵部令史、昆山侯任泊峻之子。”

并不肯说自己的名字。

咸安帝轻笑,道:“哦。是个很好的孩子。你既说朕是明皇,又说贤君配明皇…”

话中意思便是要册封任荷茗了。咸安帝颜色虽仍好,可年岁做任荷茗的母亲还绰绰有余,又美眷无数,可连萧定君这般人物在她后宫中亦是这般委屈,任荷茗心中乍然涌起不甘,鼓足勇气道:“故而在下斗胆,祝愿圣上与定君琴瑟和鸣,大晋永享太平。”

咸安帝停住话头,四下一时安静,任荷茗情知自己拒绝得有些刻意了,他虽是给建陵郡王相看,建陵郡王却并未看中他,按理他仍然要参加选秀,极有可能成为咸安帝后宫的一员,如今这般生硬拒绝,来日若是入宫,只怕难登青云,即便现下拉建陵郡王这个借口出来,来日在建陵郡王府里做个不得宠的侧室,也是错付。也许他方才不该有私心,既然被咸安帝看中,便应当顺水推舟多博得她几分喜爱,为阿姐争得世女之位,可是话已出口,悔之晚矣。

“说得好。”

一道清澈嗓音打破僵局,任荷茗悄眼看去,只见那站在咸安帝身旁的男子一袭宝蓝色芍药逢春氅衣,花青白鸟缎面灰鼠斗篷,乌鬒鬒的发髻上珍珠翡翠为饰,益发显得他青丝如墨、面容似玉,又兼五官生得极好,浓艳明烈若盛开的暗红玫瑰,却又有冰雪一般淡漠随性的神态,想必在这宫廷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容色出众,虽看得出已不算年轻,然而未曾衰减美貌,只是益发增添风情。

他带着三分不情愿似的慵懒伸手揽住咸安帝的手臂,明灼的黑眸定定打量了任荷茗片刻,忽地侧首向咸安帝,笑意闪烁若晶莹露珠:“这孩子是臣侍给钰儿相看的人,果然陛下也觉得很好呢。”

任荷茗听他这样说,才发觉他身后站着一个瞧着年岁比任荷茗略长些的少女,那少女眉眼清艳,精致若工笔画,又带几分烟雨涳濛的意蕴,与那蓝衣宫傧生得三分相似,只是穿一身象牙色泼墨山水长衫、雪白兔裘,气度沉静若幽深潭水,在紫禁城的红墙金瓦、滔天荣华之中,若一方白玉,静静不起眼,一眼看见却温润生华,最要紧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任荷茗从未见过那样清澈明莹的眼睛,星辰一般熠熠发光,只消看一眼,便令人再挪不开目光。

阿姐为他筹谋时,任荷茗也听了一耳朵,方才那蓝衣宫傧提了一句“钰儿”,又与萧定君交好,想必他就是宫人出身却多年来恩宠不衰的恩傧陆氏,而那少女则是陆恩傧所出的皇五女,兰陵郡王薛钰。

兰陵郡王对上任荷茗的目光,轻轻闪了闪漆黑纤长的眼睫,黑玉般的瞳中滑过一丝笑色,任荷茗慌忙低下头去,只听陆恩傧道:“哥哥,即便您自个儿大度,也该为陛下计较,收拾了这几条舌头。”

任荷茗偷偷打量萧定君,只见他生得是男子中极少见的剑眉星目,峻峭锋利,本该濯濯似一把新出鞘的刀,只是似乎微微蒙尘似的,那出奇英俊的面容上神色寥落若山间灰岚,他低头持着袖子,道:“我虽是会宁宫主位,但他二人到底是有品级在身的君傧,待我明日禀过了皇后…”

“倒也不必那样麻烦。”咸安帝轻轻拍拍陆恩傧的手背,漫不经心地道,“朕仿佛听谁说了一句什么冷宫,那么便打入冷宫教他们好好思过就是了。”

“冷宫…还是先德思皇后住过的地方呢。”陆恩傧懒懒说道。

“那倒是他们不配了——配到边上的去锦堂去,那地方清静,想来他们能想得清楚些。”咸安帝随意一挥手,便有左右上前来拖,任荷茗吓了一跳,而姜才人和严良人已经哭了起来,磕头告饶,他二人敢这样放肆,冒犯自己宫室的主位,甚至似乎不是第一次如此,想来也曾经得一时盛宠,如今惹得咸安帝不高兴了,轻飘飘一句话便将下半生锁死,拼死哭喊却好似没人听见似的就被堵住嘴拖了下去。

渐渐远去的哭声之中,只听陆恩傧含笑道:“原是臣侍糊涂,约了任公子今儿个吃茶的,陛下一教人来接臣侍,臣侍便全浑忘了。钰儿这孩子也是的,要不然她是今儿个入宫呢,可她是个矜持纯孝的性子,竟也不提醒臣侍这做父傧的一句,只管跟着陛下来咱们一家子吃饭了。恰好,哥哥受了委屈,陛下不如转陪哥哥用膳,臣侍留这孩子用一顿,算是赔罪。”

咸安帝嗯了一声,上前牵了萧定君的手,温声道:“委屈你了。他们两个素来爱嚼舌头,在你宫里也不是一日两日,给你委屈受了,怎么也不跟朕说一声。”

萧定君闻言笑了一笑,任荷茗瞧出那笑容的微微动容中细细藏着一分自嘲——既知道素来爱嚼舌头,又为何要分在萧定君宫里?不过是青春貌美的时候新鲜,便让萧定君忍着,如今腻味了便随便用个罪名处置了——余桃之罪,谁又能笃定自己没有呢。然而最终,萧定君却只是说:“清者自清,陛下恩重臣侍,便足矣了。”

咸安帝牵了萧定君走了,任荷茗正出神,却见一只细白如玉的手伸到他面前,一抬头,只见陆恩傧一双明眸看着咸安帝牵着萧定君的背影,笑意冷冷,宛若寒雨中倏忽开绽的玫瑰,待转向任荷茗时,倒多一分温和:“你仗义执言,倒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兵部令史、昆山侯任家的孩子,是么?叫什么名字?”

他由陆恩傧牵着起身,垂首轻声道:“是。在下…叫作任荷茗,草头的荷,草头的茗。”

重要人物接连出场的一章。

皇女序齿

1: 戚惠君=郁陵郡王

2: 沈贵人(已故) (养父)闵皇后=兴陵郡王

3: 许僖傧=建陵郡王

4: 忬贵君苏氏=阳陵郡王

5: 陆恩傧=兰陵郡王

夺嫡的主要角色就是以上五位,虽然有一些是混进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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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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