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杀他?!”
韩朔的条件很简单,却令陈孟飞费解且愤怒。
说到底,抛开聂永基栽赃嫁祸利用陈孟飞多年不说,那个阴狠狡猾的老头子,是韩朔接手新诚集团的最大阻碍,更是他的杀父仇人。
可韩朔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他:“留着有用。”
陈孟飞不懂:“如果你只是想从他口中撬出制毒工厂的位置,我可以帮你。”
这么多年跟在聂永基身边,陈孟飞并非只是帮他杀人,自己也打下了很深的根基。类似工厂位置这种机密,靠他在新诚累积的人脉和渠道,想要越过聂永基查出来,多花点时间和功夫,倒也并非难事。
“陈孟飞,”韩朔看着他,眼神意味不明,“你真的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陈孟飞怔忡,缄默不语。
韩朔摇了摇头,语气凉淡:“你是一名人民警察,不要让那种人的血脏了自己的手。”
陈孟飞倏地拧眉,他的手上早已沾满鲜血,况且他还被背负着杀害同僚的罪名。
谁会相信他是卧底?
谁又能证明他警察的身份?
韩朔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绝望,淡淡地说:“你现在应该做的,是亲手抓住聂永基,证明我父亲的死是他一手策划栽赃给你的。而你卧底的身份……别忘了,A还活着,他可以证明。”
陈孟飞仍有些不甘与犹豫:“可A是帮凶,怎么可能帮我证明。”
韩朔却笑得笃定:“放心,他会的。”
*
次日上午,陈孟飞回到了上海。
他不露声色,如往常一般谨慎且平淡地向聂永基汇报了曲江的情况。
当然,略去了与韩朔两次私下的会面。
“聂先生,S请您去曲江面谈。”陈孟飞说。
聂永基静卧在躺椅上闭目小憩,隔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老人千沟万壑的脸上洒下斑驳的树影,显得更加枯槁孱弱。
“孟飞啊,我是不是真的该退下来了……”他缓缓侧过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陈孟飞,“后天去曲江,你随我一起。”
聂永基再度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
曲江市公安局,大门正对不远处的路边上,停靠着一辆黑色的奥迪A5。
秦川接到电话便一路小跑过来,径直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他睨了一眼驾驶座的韩朔,语气不善。
韩朔弯了下嘴角,透过挡风玻璃静默地注视着前方的公安局大门,隔了半晌,轻声说了一句:“出来了。”
秦川蹙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市局大门口走出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扎着松松的马尾,米白色短袖T恤,搭配深蓝色牛仔短裙,细胳膊细腿的,站在刺眼的阳光下,白得亮晃晃的。
“程西?”秦川狐疑地嘀咕道,遂又脸色一沉,扭头瞪着韩朔,“你想干嘛?”
韩朔侧眸瞥了一眼,眼神略带轻讽:“想什么呢。”
他转回视线,继续望向不远处的程西:“那姑娘借着我爸的案件卷宗接近你,你就一点没起疑?”
秦川皱了皱眉,低声自语:“难道她有什么别的目的?”
韩朔听出端倪,不禁淡淡地嗤笑一声:“你不会真的以为她看上你了吧。”
言语间,程西已走到路边,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秦川愣了一下,望着慢慢开走的出租车,又扭头愤愕地瞪了韩朔一眼,刚要开口,却见韩朔已经发动车子,迅速跟了上去。
韩朔心无旁骛地开着车,与程西乘坐那辆出租车始终保持着二十来米的距离。
“你这是非法跟踪。”秦川沉声说了一句,语气有些冷。
韩朔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你抓我啊。”
“靠!”秦川愤然坐直身子,“别以为我不敢!”
韩朔回他清冷的一瞥:“无聊。”
秦川怒不可竭,一堆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听到油门陡然一声轰鸣,车子瞬间提速,猝不及防的推背感令他整个人猛地陷进座椅里。
黑色的跑车顷刻间超过了那辆出租车。
“你他妈又不跟了?”秦川诧异,随即转身向后望去,只见那辆黄色出租车已经被韩朔远远甩在了后面,渐渐地,消失在了视野里。
韩朔略微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轻声回答道:“本来就没打算跟,我知道她要去哪儿。”
“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又是一脚油门,黑色跑车在轰鸣声中疾驰。
车子驶出市区,上了一条蜿蜒的盘山公路,一边是陡峭的山壁,另一边是葱郁的山林绿地。
上山之后,又开了十几分钟,A5停在了一棵高大茂盛的榕树下。
放眼前方几十米的不远处,有一扇高大的、布满碧绿藤蔓的铸铁大门。大门左右两边挂着两块黑字白底的木质竖匾,左边的木匾上写着“曲州省心理与精神分析研究所”,右边的木匾上写着“曲江市第一精神病医院”。
秦川抬眼一瞅,嗤笑:“你不会是来这儿看病的吧。”
韩朔微怔,淡淡地笑了一下:“以前还真来看过。”
秦川惊诧地瞪大眼睛:“什么时候?”
韩朔垂眸,静默了片刻,轻声问:“听说过阿斯伯格综合症吗?”
秦川满脸问号,刚要开口,却被韩朔出声打断:“来了。”
转头望去,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铸铁大门前,程西从车里走了出来。
她站在原地,仰起头望了一阵,因为距离太远且是背对,秦川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然后,他看到程西走到大门口的保安亭,应该是登记。
铸铁大门徐徐开启,程西朝保安亭微微颔首,而后慢慢走了进去。
随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沉重的大门又缓慢地合上了。
“程西来这儿干什么?”秦川疑惑地问。
看着挺正常一小姑娘,他不信她是来看病的。
韩朔往座椅上一靠,神色寡淡地平视着前方:“曲州省公安厅厅长程放的独生女,为何自降身份跑来市局当一个小小的档案员?程西借着我爸的案子接近你的目的是什么?她每个月月底这一天都会跑来精神病院,又是为什么?”
他侧眸看了秦川一眼,笑:“这些全都是你今天之内必须查清楚的,加油。”
“我操!”秦川愤慨不已,“为什么又是我去查!”
韩朔抿了抿唇,淡道:“我觉得,她对你多少还是有点意思的。”
“老子不是这种人!”
“我管你。”韩朔略显不耐地抬手看表,“赶紧下车,我要走了。”
秦川推开了车门,长腿刚跨出去一半,忽然扭头问:“你又要去哪儿?”
韩朔莞尔一笑:“去机场,接我女人。”
然后,嘭的一声巨响,车门被某人狠狠地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