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修罗 第20章 第 20 章

他与她，谁的眼光更好？

多年前，欧阳月第一次提起的时候，韩朔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想她不过是小女儿家娇纵自负的心态，自然就由着她未作争辩。

可这一次，当她再度提及，韩朔稍稍辩驳了一下。

因为他在欧阳月温婉低垂的眉眼中，捕捉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自卑。

洗碗的时候，衣袖滑了下来，韩朔伸出手臂到她面前，轻声道：“欧阳，帮我捋一下。”

他看着她不疾不徐地将衣袖一节一节卷到他的手肘上面，还仔细地抚平了上面的折痕。

欧阳月微微偏着头，长发垂坠到眼前，遮了她小半张脸。

他的心，忽然就变得很柔软，似乎有一股暖暖的热流在胸腔里流转。

“欧阳。”

“嗯？”

欧阳月没有抬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韩朔温柔地看她，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虽然你不承认，可我还是觉得我的眼光更好。”

她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起笑了起来。

晚饭后，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意地聊了会儿天。欧阳月靠在韩朔怀里，讲了许多在巴黎的趣事。

韩朔安静的聆听着，偶尔侧过头，吻一下她的额角。

这种感觉很舒服，仿佛他与她是相伴多年的夫妻，日子在平平淡淡中延续成了恒久不变。

在看到韩朔第三次不着痕迹地看手表时，欧阳月忍不住开了口：“你要走了吗？”

韩朔笑了一下，她总是将他观察得透彻。

他点了点头：“今晚的飞机飞纽约，差不多该走了。”

这次去纽约，归期不定，即便行程顺利，也要一个多星期。

他今天来，就是想在临行前见一见她。

欧阳月送韩朔下了楼。

夜色已深，楼道的照明昏暗不明，韩朔牵着她的手，拾阶而下，脚步沉稳有力。

临上车前，他忽然转身吻住了她，舌尖在她的唇齿间温柔地巡索，手臂自她的腰后用力收紧。

欧阳月亦闭上眼睛，深情地回应，指尖在他的发根里细细摩挲。

自始至终，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她看着他驾车而去，红色的尾灯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没有分离的失落，亦无需多余的只言片语。

他与她，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甚至只是呼吸间一个不经意的停顿，彼此就懂了。

忽然，吱的一声巨大的摩擦声，一辆黑色大切诺基急刹在了路边，秦川推开车门，往夜色中冲了出去。

他拼了命地狂奔，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黑色的奥迪A5在引擎轰鸣的巨响中飞驰而去，只留下转瞬飘散的尾气。

他不知道这辆A5是否就是当时在老城废墟遇到的那辆，他只是凭着一种本能和直觉追了上去。

秦川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视线始终定格在车子驶离的方向。

“小川？”

欧阳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秦川转身望去，看到她站在路灯下，连帽外套、牛仔短裤，双手揣在衣兜里，正疑惑地望着他。

她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偶尔吹过的夜风，拂乱了脸侧的几缕。

欧阳月一边将乱发别在耳后，一边慢慢走到了他面前。

秦川皱起眉：“大半夜的，你跑外面来干什么？”

欧阳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捏了捏耳垂：“那个……我出来喂流浪猫。”

她在说谎。

秦川几乎立刻就看出来了。

欧阳月说谎时捏耳垂的小动作，从小到大，一直没有变过。

可是秦川没有拆穿她，只是抓起她的手，牵着她往回走：“以后我来喂，你晚上不要出门，不安全。”

他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沉，压抑着不安的情绪，言语间，又扭头朝身后望了一眼，眉头紧锁，透出难掩的担忧与紧张。

进屋之后，不出意料地看到茶几上的半桶泡面，秦川有些无奈。

早知道她一个人吃饭就喜欢将就，必定随便就对付过去了。

“你晚饭就吃泡面？还只吃了几口？”他的语气不怎么温和，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透出责备。

一晚上因为一桶泡面被两个男人训斥，欧阳月觉得自己也挺倒霉的。

“那个……我……”她挠了挠头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就看到秦川径直走进了厨房。

欧阳月顿时呆在原地，心道一句：完了。

餐桌上摆放着没吃完的菜，因为出门前还没有放凉，所以她没来得及放进冰箱。

果不其然，秦川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过来：“你自己做饭了？”

欧阳月小跑着跟过去，站在门口应了一声，紧接着又说：“泡面实在太难吃了。”

她的手捋过发丝，停在耳垂上，轻轻地捏了捏。

心脏猛地一缩，秦川皱了皱眉，本就漆黑的眼眸变成了更加沉郁浓重的墨黑。

他默默找出保鲜膜，将几盘菜密封好，然后一一放进了冰箱。

自始至终隐忍着，没有多问一句。

秦川回到了客厅，看到欧阳月已经脱了鞋半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女人白皙修长的双腿占了大半张长沙发，他于是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欧阳月似乎正在跟谁聊着微信，因为他听到了信息提示音嗖嗖的，持续传进耳朵里。

她的嘴角时不时微微扬起，似乎聊得挺开心。

秦川沉默地看了欧阳月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月月，我想跟你谈谈。”

欧阳月暂停了与苏菲的闲聊，转过头看向秦川：“谈什么？”

她的嘴角仍噙着笑，娇俏迷人。

秦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有太多疑问，他正在组织措辞，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突然就有些害怕，怕自己承受不住真相的残酷，他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秦川犹豫了……

欧阳月看着他，而他，沉默着。

然后，又是嗖的一声。

欧阳月点开手机，再度露出了那种娇俏的、甜美的微笑。

秦川慢慢虚起了眼睛，他觉得此刻女人脸上的那抹笑容非常的刺眼。

胸腔瞬间涌出一股灼烫的气焰，他蹭地一下站起来，一把夺走了欧阳月手里的手机。

“你干嘛啊！”欧阳月惊呼一声，错愕地看向他。

秦川缄口不言，倒退了两步，仗着身高，高举着手机，不论欧阳月怎么又跳又抓，都始终沉默着没有理她。

视线死死锁定在她的手机屏幕上，他翻看了她的微信、短信、通话记录，最后不死心地打开了通讯录。

拇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一个个陌生的人名在眼里一溜烟闪过。

然后，他顿住了。

“我男人”三个字突兀地跃入了眼帘，秦川听到自己的心脏顷刻间撕裂的声音。

浑身僵硬，呼吸困难，眼前闪过一团白光，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秦川点了那个名称，然后将手机屏幕转向她。

“这是谁？”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凛冽的目光死死攫住了她。

欧阳月愣在那里，嘴唇微微张开，不知所措。

“这是谁？！”秦川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他看到女人的眼睛里闪着焦虑、慌乱，还有一抹挣扎，可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缄默不语。

秦川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拇指一点，拨出了这个号码。

他将手机附在耳边，提示音响了好一阵，终于接通了。

“欧阳。”

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传进了秦川的耳朵里。

忽然又是一阵晕眩，他趔趄了两步，身形偏了偏，险些没站稳。

秦川曾经听过无数次这个声音叫着欧阳月的名字，跟她身边任何亲人或朋友不同，那个人总是执着地只喊她的姓氏。

秦川问过，那人却一副“你很闲吗”的表情，淡声说不为什么。

可每一次这个在外人看来稍显生疏的称谓，从那人嘴里喊出来，却莫名显得最是温软轻柔，带着缱绻的情意，仿佛一切只专属于她。

秦川闭上了眼睛，紧蹙的眉头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他挂断了电话。

再睁开眼时，秦川的眼尾已经微微泛红。

他走到欧阳月面前，沉默地俯视了她良久：“所以……你找到他了？”

他的声音因为哽咽而变得黯哑，一字一句，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欧阳月咬着嘴唇，默默别开了眼，挣扎间，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秦川沉声问她：“为什么瞒着我？”

欧阳月仍是咬着唇不说话，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毕竟韩朔现在的身份太敏感，绝不能暴露。

可秦川不懂她的为难，他只是感觉自己快要被她的缄默逼疯了。

“你说话啊！”

心中压抑已久的火气终于爆发了。

他猛地将她的手机摔到了沙发上，而后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怒吼道：“欧阳月，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这是欧阳月第一次看到秦川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他双眼通红，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大得她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断了。

“秦川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她亦不管不顾地吼他，扬起巴掌就朝他扇了过去。

就在她出手的一瞬间，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两人同时一顿。

柔和的来电铃声在沉寂却暗流涌动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再同时扭头望去，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让两人又是当场一愣。

欧阳月感觉到秦川的手抖了一下，力道瞬间消退，她趁势抽出手，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

“欧阳，你还好吗？”

韩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她忽然感到委屈，眼泪跟着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