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月醒来的时候,天边刚刚泛起微白,晨曦透过窗帘映到了她的脸上,有些晃眼。
身边空空如也,韩朔已经离开了。
她翻了个身,移到了他躺过的地方,柔软的枕头上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淡淡的青草香。
她不知道韩朔是何时离开的,或许后半夜,或许清晨天色未明时。
她隐约记得他临走的时候,坐在床边跟她说了一些话,最后还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不过韩朔说话的内容,欧阳月记不清了,她当时迷迷糊糊的,在他走后没多久立刻又陷入了沉睡。
指尖摩挲在额头他吻过的地方,欧阳月忍不住咧开嘴傻呵呵地笑了起来。她蜷缩着身子,将被子裹得死死的,小脸埋在他睡过的枕头里,心情像是春日晨起的鸟儿一般雀跃。
再次睁开眼,已是接近中午了。
欧阳月被一阵持续的敲门声吵醒,无奈地爬了起来,随意穿上一身运动装,顶着潦草的乱发跑去开了门。
“昨晚干嘛了?现在才起床?”
秦川越过欧阳月自顾自地进了门,低沉磁性的嗓音,传进她的耳朵里,令她愣了一下。
昨晚……
白嫩的脸颊迅速变成绯红色,她哒哒哒冲回了卧室,嘭的一下关上了门。
秦川也是一愣,望着紧闭的房门,蹙起眉嘀咕了一句“抽风了吧”,随后走进厨房张罗起午饭来。
欧阳月背靠着房门,视线定格在床单上那一小块淡红色的印记上,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笑得既羞涩又甜蜜。
三两下洗漱完,长发胡乱拢起,在脑后扎了个马尾,欧阳月扯下床单抱作一团,走出了卧室。
经过厨房去生活阳台时被秦川瞧见了,他有些疑惑地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突然洗床单?”
欧阳月脖颈一僵,一边胡乱地将床单塞进洗衣机,一边磕磕巴巴地回道:“弄,弄脏了呗!”
秦川在她身后沉默,片刻后,转身回到了厨房。
没过多久,一碗冒着热气、红褐色的液体出现在了欧阳月面前,上面还浮着两颗煮泡了的红枣。
欧阳月一眼便看出这是一碗红糖姜水,她看了看秦川,犹犹豫豫地接了过来。
“小川,其实没必要——”
话音未落,就被秦川沉声打断:“少废话,赶紧喝。”
欧阳月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红糖水,实在有苦难言,她好想一闭眼就跟秦川坦白了,说自己不是来例假,而是……
可一想到韩朔特殊的卧底身份,她想了想还是算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咕噜几下就将碗喝了个见底。
秦川拿走她手里的空碗,迟疑了许久才低声问:“疼吗?”
他记得欧阳月以前亲戚来的时候,总是会疼上好几天,然后情绪莫名烦躁,整个人时常处于暴走状态,一个不顺心就把气都往他身上撒。
欧阳月正垂着头发呆,心里想着这大热天喝姜水会不会上火,听到秦川问了这一句,她才猛然回想起了昨晚的情形。
说起来实在太窘,欧阳月二十六年首次理论联系实际,却当场遭遇滑铁卢。开始前还在韩朔面前深情款款地表示自己一点不怕,毕竟彼此蹉跎六年,当初两人要不分开,估计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所以她心下暗忖,今夜必大功告成,赶上之前落下的进度。
然而到底是纸上谈兵的理论派,真到上阵了,她顿时就慌了,目光无处安放,索性闭上眼,手足无措,只能攥紧拳头抠脚趾,即便心里一直给自己打气鼓劲,第一下还是疼得她尖叫出声,尾音还劈了个叉。
韩朔当时吓得不清,哑着声音问她:“疼吗?”
手臂一撑,就要起身,大有今夜就此作罢,我们来日方长的架势。
这欧阳月可不能答应,这男人躲了她六年,如今好不容易尽弃前嫌、重修旧好,还睡到了同一张床上,还……
总之,都到这份上了,她能答应吗。
当然不能。
于是她一咬牙一咧嘴,坚定地表示:“一点都不疼!”
然后就看到韩朔埋下头,胸腔回荡起低低的笑,手臂往边上一探,啪的一下拍灭了床头灯……
“月月,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秦川的声音突兀地传进耳里,瞬间将欧阳月的神魂拉了回来。
她一把挥开他探过来想要摸她额头的手,像泥鳅一样嗞溜一下逃开了,临走前还急吼吼地丢下一句:“秦川你今天不要跟我讲话!”
卧室的房门又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秦川呆愣了数秒才回过神,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嘀咕着:“怎么还是老样子,一来例假就抽风……”
*
韩朔驱车来到了Z会所,刚一下车就看到方小石已经到了,正站在大门口踌躇未动。
韩朔走到方小石身边,微微偏过头看他:“怎么不进去?”
方小石皱着眉,声音里沉着恨意:“我不想看到她。”
因为许妍黎的背叛,自己差点丢了性命,心里这道坎,方小石怎么都过不去。
韩朔伸手覆在他的肩头,用力捏了两下,没有说话。
“哥,我不懂……”方小石转过头看着他,神情疑惑,还夹杂着些许失望和受伤,“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还愿意相信她?”
韩朔蹙起眉,想了一下,淡淡地道:“她救过我,我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就这样。”
“可是……”方小石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
韩朔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嘴角立刻不自知地轻扬了起来,他拍了拍方小石的肩:“行了,你先进去,我接个电话。”
等到方小石沉默地转身离开后,韩朔才按了接听,他将手机贴在耳边,轻唤了一声:“欧阳。”
*
方小石来到了Z会所最大的一间包房前,守在门口的两个黑衣保镖立刻颔首,叫了一声小石哥,然后替他打开了大门。
包房里,许妍黎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没有喝,只是轻轻摇晃着,人却在若有所思地发着呆。
方小石瞥了她一眼,兀自坐在了离得最远的另一侧,双手插兜,翘起了二郎腿。
他眉头深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妍黎看,目光阴狠沉郁。
或许是感应到了方小石的视线,许妍黎仰脖干了杯中的酒,将酒杯重重地往大理石桌面上一搁,冷眼回瞪他:“你再这么盯着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方小石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阴森森地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如果不是看我哥的面子,我杀了你。”
许妍黎愤然起身,指着方小石高声喝斥:“你敢!”
方小石噌地一下也站了起来,同时拔枪对准了许妍黎的眉心:“你看我敢不敢!”
*
“韩朔,你在干嘛啊?”
欧阳月天生软糯的小奶音,透过电话传进了韩朔的耳里,令他心头一暖。
他垂下头,无声地浅笑,轻声问她:“想我了吗?”
电话那头,女孩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发出一阵细微的呼气声。
韩朔的脑海里,几乎立刻浮现出欧阳月捂着嘴娇笑的样子,他勾起嘴角,悄声回了一句:“我也是。”
“也是什么?”欧阳月一边笑一边抱根究底地问。
韩朔将手机贴在唇边,压低声音对她说:“想你。”
两人透过手机聆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虽然没有说话,却仿佛正诉说着千言万语。
“韩朔,卧底……你还要做多久?”
“快结束了。”
欧阳月又嗯了一声,然后沉默了下来。
韩朔弯起嘴角,语调清淡地问了一句:“担心我?”
“不担心。”欧阳月立刻笑着否认,随后接着说道,“你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
韩朔眉梢一挑:“对我这么有信心?”
“那是自然,我的人我当然有信心了。”她的语调因为得意而上扬。
韩朔笑得促狭:“你的什么人?”
欧阳月愣了一下,顿了好一阵才细声细气地道:“男人……”
“连着说一遍。”韩朔紧接着又道。
“……我的男人。”
韩朔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此刻的欧阳月面色绯红、一脸羞涩,粉嫩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眉眼间的笑比花还娇。
“韩朔。”
“嗯?”
“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韩朔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又浅浅地笑了一下,这才转身走进了会所。
踏进包房,男人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淡漠,即便看到包房里的两人正剑拔弩张地愤然对峙,方小石甚至还拿枪指着许妍黎的脑袋,他依然神色未变,波澜不惊。
韩朔径直越过两人,单手解了西装的纽扣,坐到了包房上座的沙发上。
他往沙发上一靠,双腿交叠,修长的手指自然地交错在腿上,以一种闲适而随性地姿态左右看了两人一眼,而后淡淡地说了一句:“都坐下吧。”
他的语气略有些清冷,且透着不容辩驳的强硬。
方小石和许妍黎继续对峙了片刻,才坐下来互瞪了一眼,然后各自别过头,不再看向对方。
韩朔沉默须臾,侧过头看向许妍黎,语速不疾不徐地开了口:“姐,关于陈孟飞,我现在给你机会解释,你说吧。”
许妍黎微微蹙起眉,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道:“S啊,我其实……也是为了帮你。陈孟飞说,聂先生铁了心要除掉你,但他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你,只要你离开这个圈子销声匿迹……小石,算是他给聂先生的一个交代。”
方小石愤怒地恨了许妍黎一眼,又扭头看了看韩朔,终是压住了火气继续保持沉默。
自许妍黎出声,韩朔就闭上了眼睛,直到她解释完,也没有睁开,只是轻声问了一句:“说完了?”
“完了……”许妍黎垂下了头。
“好。”
韩朔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中透出冷冽的寒意。
“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准再提。既然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也不想看到你们心有嫌隙。对付新诚集团的事,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担心。还有,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陈孟飞’三个字,听明白了吗,姐?”
许妍黎僵了一瞬,点头应下,随后别开眼去,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