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朔一路狠踩着油门,在深夜的道路上疾驰,想要快些见到欧阳月的心情,犹如飞速滚动的车轮一般急切。
直到驶进小区,将车子停在了她家楼下,跨出车门的那一刻,韩朔迟疑了。
他一瞬间泄气般靠在车门上,望向黑洞洞的楼栋口发了一阵呆,然后又抬起头朝欧阳月家所在的楼层望去。
客厅阳台的落地窗帘拉上了,没有光线透出来,旁边是她卧室的窗户,亦漆黑一片。
他想着,她或许已经睡了。
韩朔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支香烟。
“韩朔?”
欧阳月的声音忽然响起,自寂寥的夜色中,幽幽远远地传进了过来,带着天生的稚气,软软的、甜甜的。
韩朔转过头,隔着氤氲缭绕的烟雾循声望去,看到那个女孩正站在不远处,白色T恤,牛仔短裤,或许因为夜凉,外面又披了一件连帽的运动开衫。
欧阳月双手插在衣兜里,漂亮的大眼睛因为轻微的近视而半虚着,眼里闪烁着不敢置信却异常欣喜的光。
韩朔丢了烟蒂,缓缓走到与她一步之隔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静静地俯视着她,隔了许久才轻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他的语调清淡,言辞间却隐隐透出轻责。
欧阳月缩了缩肩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犯了怵,因为她知道韩朔在怪她深夜晚归。
他总是这样,即使生气责备,声音也是温润柔软的,一字一句,清清淡淡。
欧阳月仰起头笑,娇声回道:“小区里有几只流浪猫,我拿了些猫粮下来喂,这就回去了。”
韩朔点头,低声说了一句:“以后早点去喂。”
“好的。”欧阳月乖顺地点了点头。
韩朔陪着欧阳月上楼,来到门口,她像之前那般推开门,然后转身问他:“你要进来吗?”
他与她,隔着玄关。
韩朔就着门厅感应灯微弱的光线,沉默地注视着欧阳月。
女人脂粉未施、素面朝天,小巧精致的鹅蛋脸白皙透亮,嘴唇薄而娇嫩,海藻般浓密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
眼角那颗泪痣,妩媚且神秘。
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从前、现在、以后,没有之一。
十秒之后,感应灯骤然熄灭,逼仄狭小的门厅霎那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韩朔在沉寂的黑暗中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
一声一声,强而有力,像是下一秒要跃出胸膛一般。
他抬脚便跨进了门,凭着感觉紧紧地抱住了黑暗中的她。
欧阳月暮然一惊,声音轻轻细细的,刚喊了一个“韩”字,就被韩朔打断了。
他将她牢牢锁在怀里,嘴唇贴着她的耳垂,压低声音哑哑地道:“别说话,让我抱抱你……”
他说着,又将手臂狠狠收紧,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怀里。
寂静无声的黑暗中,两个人清晰地听到了彼此纷乱的呼吸与心跳声。
这个拥抱,欧阳月等了六年,所以她没有任何迟疑,立刻伸出双臂圈住了韩朔的腰。
*
韩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打量着整个房间。
多年前传统的装修风格,原木的家具和地板,墙面刷着洁白的乳胶漆,有一两处因为年月久远而出现了细微的斑驳和裂缝。
在一起的那些年,韩朔为了帮欧阳月补习,时常会来她家。
他记得欧阳月的母亲,温婉娴淑的妇人,会将各种水果切成均匀的小块,整齐地摆放在白瓷碟里,然后送进房间,轻轻地放在书桌的一角。
她会温柔地摸两下欧阳月的头,然后转头对韩朔展露出温情慈蔼的微笑:“小朔啊,辛苦你了。”
每次补习完,欧阳月的父母都会留他吃晚饭,好几次席间,她的父亲会不顾妻子的劝阻,执意要他陪着喝两杯酒。
韩朔记得她父亲喜欢喝白酒,小小的玻璃酒杯,一仰脖就干了个见底。
有一次喝得不少,欧阳月的父亲揽着他的肩,面色郑重地对他说:“韩朔,我们家小月以后就多劳你费心了。”
韩朔当时也有些微醺,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欧阳月。女孩微微撅着嘴,面色绯红,对自己的父亲颇有微词,眉眼间却难掩羞赧。
他垂下头浅浅地笑了笑,随即很认真地答了一个字:“好。”
那些过往的时光,一直清清楚楚地留存在韩朔的记忆里,每每回想起来,总会带给他无限的欣悦。
那是一种充盈内心的幸福感,令他留恋至今。
茶几上摆放几本法律相关的原文书,还有一些文献和资料。
韩朔随意拿起一叠翻开来看,是欧阳月针对一个经典案例写的分析论文。资料空白的地方,还手写着许多论据和观点备注。
他一眼就认出欧阳月的笔迹,娟秀却不失张扬,像她本人一样,妩媚又清纯,矛盾得恰到好处。
他仔细地翻看着这些案例分析,条条款款阐述得有理有据,欧阳月在自己的领域里,已然成为了一名佼佼者。
韩朔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他不禁弯起嘴角,浅浅地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欧阳月从厨房走出来,将一杯白水放到他面前,然后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韩朔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回答道:“看到你现在已经成了一名优秀的律师,我感到很欣慰。”
欧阳月莞尔一笑,毫不在意他言语中的调侃:“那还得谢谢你当年费心替我补习,不然我哪儿考得上法学院啊。”
韩朔笑了笑,视线停在资料上也没抬头,只是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知道就好。”
他继续看着案例分析,欧阳月也没再出声,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一旁守着他。
她看到韩朔闲适地靠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将资料平放在腿上,看完一页后,就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捻起纸张继续翻到下一页。
自始至终,淡然且专注。
他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韩朔,不动声色却胸有成竹,仿佛任何事情都尽在掌握一般,不疾不徐,淡定自若。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没过多久,韩朔从资料里抬起头,眉眼含笑地问她。
欧阳月愣了一下,随即娇笑一声,回道:“看你好看呗。”
韩朔没料到她竟答得如此直白,一时无语,只是看着她浅浅地笑。
之前因为得知她父母的事,他的心绪翻涌跌宕,一路赶过来的途中,内心满满充斥着想要快些见到她的迫切。
可等到真的见着了,心绪反倒平静了。
她还有我……
韩朔心里这样想着。
她只有我了……
他于是在黑暗中抱紧了她,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你怎么猜出来的?”韩朔突然开口,温温柔柔的,却问出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
欧阳月诧异地啊了一声。
韩朔笑了笑,合上资料放到一边,双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卧底的事,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欧阳月恍然,噗嗤一笑:“凭我对你的了解啊。你的眼神,还有脸上每一个微表情,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了。”
韩朔挑了挑眉:“这么懂我?”
“那必须的。”她笑得妩媚而自得。
韩朔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揶揄道:“我倒真是小瞧你了……原来那些年,你一边费心竭力把我研究得透透的,一边还要分神准备法学院的入学考试。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重新评估一下你的智商?”
欧阳月龇牙,露出一个假笑:“你不是一直嫌我笨吗。”
韩朔咬着嘴唇,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隐隐叹了口气:“你从来都不笨,只是太傻了,傻得让人心疼……”
他朝她招了招手,轻唤了一声:“过来。”
欧阳月温顺地起身,走了没两步便被韩朔一把拉进了怀里。
他环抱住她的腰,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又低又柔:“恨过我吗?”
她搂住他的脖子,额头与他的相抵,轻声道:“从来没有。”
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背脊扶住了她的后颈,然后闭上眼,寻着她的嘴唇吻了上去。
唇齿纠缠间,韩朔哑着声音呢喃了一句:“对不起……谢谢你……”
对不起,当年对你如此残忍,不顾你的眼泪,狠心离开你。
对不起,在你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没有陪在你的身边。
对不起,即使对不起,我还是爱你。
还有……
谢谢你,替我撑起了伞,挡住了头顶的风雨和阴霾。
谢谢你,不顾一切,坚定地握住了我的手,给了我撑下去的力量。
谢谢你,自始至终相信我,等着我……
韩朔拦腰抱起欧阳月走进了她的卧室,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上。
他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一缕一缕地将覆在她脸上的乱发撩开。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温柔地凝视着,任由她褪去了自己的西装,扯掉了领带,一颗一颗解开了他白衬衣的扣子。
韩朔的皮肤很白,看着很瘦却很结实,身上的肌肉均匀有型、线条流畅,可那些密布在他身体上的伤疤,猝不及防地跃入眼帘,令人触目惊心。
欧阳月轻轻拂过那一道道早已褪了痂,却仍然狰狞惨烈的伤疤,指尖停在一处蜿蜒的刀疤上,眼眶忽地就湿了,一时竟无语凝噎。
韩朔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轻声问:“怕吗?”
欧阳月缓缓地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不怕。”
他于是浅浅地笑,眼里满是缱绻温情,随后倾身而上,深深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