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一下就振奋了起来,赶紧朝那设宴的荣煌堂行去,一路脚步欢快,心花怒放!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只是当时何曾明白?
到了荣煌堂前,无名不由又脚步一顿,感慨丛生——这里正是六年前让他创巨痛深的、本是他一生都不愿再涉足的地方,但这里也是他和萧寒烟初见的、现在更是他一心向往的地方!
无名镇定了一下跌宕的情感,大步走了进去。
定王因为萧寒烟不喜热闹,堂中便只安排了黄总管和李彪二人伺候,席上也只坐了他们主客二人。
可即使是宾朋满座,无名也一眼就能认出那个人来!
依然是一袭华丽却显冷萧的黑衣,依然是一张月神般孤高绝美的脸,依然是浮着一缕难以捉摸的玩谑笑意,依然是一身的气质逼人、神威自流!
久别六年,故地重会,无名那万千的情感一下就激涌了起来!
而江冠雄正在给萧寒烟敬酒,两个人谁都还没有正看他一眼。
其实也很有个性的无名惊人地控制住了自己,虽已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却没有发出一点言表的,就静立在那席前等候着。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寒烟的任何动作都是恁么酷美地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就搁杯转视向了自己。
一双本似对一切事物都不在乎的眼,却当即凝起了注意之色,那略微显露出的情感竟似——惊艳!
无名却再也顾不得别的了,激情喷薄,无数个日夜累积的深情一时全化作了一声呼唤:“萧大哥!”
萧寒烟也似有些激情地一唤:“莫离。”
莫离???!!!
无名的欢颜一下就僵住了,惊惑不定,竟都生出了猜忌,只觉萧寒烟是将他记成了另一个人,那些感情也全是对着那另一个人的……
萧寒烟旋即自失般的一笑,“看我这记性,是天远。”
无名莫名气苦,那股猜忌之情一下就翻腾了起来,竟颇含辛讽道:“贵人多忘事么,而且这里也早没什么叫天远的人了。”
可话一脱口他也就大悔起来,自己都惊骇自己竟会对最最敬爱的萧大哥说出这样的话!
萧寒烟的笑意变了,又成了玩世不恭的,重新唤道:“无名。”
无名更是内疚得要死,激切道:“对不起萧大哥!我、我终于又见到你啦!”
萧寒烟一时只是笑眼默瞅着他。
无名直觉得无所适从,竟从心底泛起了一股深深地恐慌……
可萧寒烟随后就招呼道:“来,无名,到我身边来。”
无名顿时双目一亮,大喜过望地奔了上去,又顾了眼他后侧还侍立着的一个自带的小奴,正想侍立在他另一侧时,萧寒烟却一示意左边的空座道:“我是叫你坐这儿。”
无名又一惊喜,赶紧就坐在了他身边。现在与他如此接近,无名心花怒放却又万分局促起来,竟都不敢与他对视了,正窘迫地想要找些话时,坐在萧寒烟右边的江冠雄却又和他攀谈起来,萧寒烟便转过了脸去。
无名虽有些沮丧,却也放松了下来,在旁尽情地观看起了他——
萧寒烟虽已近而立之年,可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岁,颇显年青,只是一直都充满了成熟之气。他的容貌本是极其清秀,处处精致如画,可因他的硬铮气质,使那容貌又显得甚是阳刚,这两种反差甚大的品质结合在一起,竟比华飘羽那种纯粹的阳刚男儿还更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他的一头黑发比六年前又留长了不少,两鬓和前面的都梳了上去,用只黑玉环扎成了一束,后面的全自然披散着,已至腰间,就如流瀑般的顺滑亮丽;那张光溜溜的脸上容光逼人,美得简直惊世骇俗!
无名反复端详着他,虽已不是第一次见他,而且自己也比当年成熟了许多,却还是大有惊为天人之感,瞧得不时就心中纳罕。
江冠雄不停地招呼着萧寒烟喝酒,萧寒烟也是“来者不拒”。无名只见他非常地能喝,王爷此宴备得本就是大杯,他还一杯接一杯的,喝得又多又快,却毫无醉意,倒是王爷已颇有些醺然。
萧寒烟忽而转过头道:“无名,别总干坐着,也随便吃些。来前想必只等着见我,都没吃饭呢吧?”
无名不想他会对自己如此关顾,久积的深情顿时澎湃起来,那双本一贯压抑、清冷的眼此刻却简直像要流出蜜般,甜甜地道:“我不饿萧大哥。你怎么也不吃点东西,光是喝酒啊?这很伤身的。”
萧寒烟一玩手中的酒杯,暧昧一笑道:“酒么,我好这个。”
而江冠雄这便也一招呼他带来的那个小奴,大有爱屋及乌之意道:“小贱奴,你也坐下来吃点吧。”
无名见他对那小奴明明满脸悦色,却又用了这么个极其轻辱的称呼,显得甚是冲突,不由大感愕异。
那小奴一直垂首静立在萧寒烟一侧,毫无存在感,现在对王爷的话也置若罔闻。
江冠雄非但没怪罪,还对萧寒烟几近讨好道:“寒烟,你自己迥异世人不说,就连你的一个小小奴仆,都颇有些与众不同之气呢。”
萧寒烟一笑道:“王爷好眼力。贱奴么,确实是很有些非凡的性格,不然我也不会选他随侍我,只是他那气质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出来的。”
无名见他那笑中总是带着些玩谑之味,令人费解,又听出原来那小奴的名字就叫贱奴,竟自心中一酸,泛起了股“同病相怜”之感,转头仔细看了一下那小奴。
那少年和他差不多大,头发很短,在头顶扎成着只到颈部的一束,身形瘦巴巴的,简直就像从小吃不饱饭般,容貌平常至极,神情更是落寞得全无生气,整个人都没一点突出之处,实在看不出有甚气质,若非要说,那也就是落寞了。
江冠雄就像得到萧寒烟赞同般的大喜起来,又招呼那小奴道:“你就坐在无名身边吧。”
那小奴却仍是毫无反应。
萧寒烟这才笑道:“贱奴,王爷对你说话,你怎么可以不理呢?”
贱奴便对他万分恭敬地一垂首道:“是。”然后眼都不抬地对江冠雄道:“本教从来没有奴子和主君同席的道理。”
江冠雄哈的笑了一声,愈发凑近了萧寒烟道:“真不愧是你调*教出的人啊,很有规矩么?”
萧寒烟脸都不转地径自喝了杯酒后,慵懒道:“王爷为我调*教出的人也不错哦。”
江冠雄愣了一下才想起当初之言,不觉就一瞅无名。
无名只觉这是个时机,急忙对萧寒烟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萧大哥,我这些年一直在极力自强,已是那批少年中最出色的一个!你如今能带我走了么?”
萧寒烟随口道:“我不是还叫你把我忘了吗?”
无名一下就惊惨了起来,一双吊梢媚眼中光芒烈闪,如要把那颗心血淋淋剖出来给他看道:“萧大哥,等你来带我走是我这六年、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希望,我恳求你,不要让这希望破碎。”
萧寒烟马上就道:“你不用求,我这次本就是要带你走的。”
无名这倒又似吃了一吓般,竟都不敢相信了!
他哪里知道,萧寒烟其实也是挂念着他的,这次来京前已从眼线处知悉过他的情况;虽然他的那些成就放在地狱教里也不算什么,可萧寒烟顾及他本是个享尽富贵之人,能做到那样已是出人意料、非常难得了,所以本来就已决定要带他走。
而江冠雄也大露愕然,随后就不忿起来:“寒烟,你还真对他上了心了?哼,本王也早该想到,他出脱成了这般妖艳的模样,你也是会着迷的!”
萧寒烟只是今天一见无名还长得也异常出挑,便又添了份惊赏而已;他注重的自是人的品格而非容貌,有佳容自然是美好的、没佳容也是无谓的。但他也不可能对江冠雄解释,且听江冠雄那话中似还有些淫意,便只嗤笑道:“王爷当我是和你一样的人呢?”
江冠雄忿气难平道:“若非是早送给了你的,本王现在还真舍不得把这么个尤物让出去呢!”
无名听他已愈说愈不对味,不由浑身都紧张起来,只怕他会把跟自己的那件肮脏事给扯出来!
江冠雄倒没有再说下去,可萧寒烟眼中随后就绽开了尖锐的笑光道:“王爷没有染指过已经送给我的礼物吧?那可是很失礼的行为呢。”
无名震惊地一看他,难以置信他竟能敏锐到这种程度!
江冠雄居然窘了一下,随即咧开大嘴笑道:“那你寄放在我这儿六年了都没个音信的,谁知道你是要还是不要了?”
萧寒烟便也就罢过了,玩世不恭地笑了笑,继续喝起酒来。
江冠雄倒还来劲了,似酒性大发了般,对他觍脸垂涎道:“寒烟,倘若真论起来,他虽是生得罕俦,可你若能对谁稍假辞色,那十个他也不算什么!”说着竟还伸手就朝他那光滑绝色的脸上触去!
无名万没想到他竟会对自己奉若神明的萧大哥也出此污秽之举,浑身的热血一下就冲到了头顶,正要不顾一切地阻止他碰到萧大哥那无比圣洁的脸时,江冠雄的所有动作却在那一瞬间就陡然中止——
无名这才发现,萧寒烟已然竖起了右手的食中二指,以一个戟指般的手势挡在了脸旁;那姿势虽很随意,却酷得要命,一股威慑之气直逼人来,似只要江冠雄再敢向前半点,那两根修长的手指就会转向刺穿他的魔爪一样!
江冠雄竟生生给镇住了。而萧寒烟连眼都没转一下,却一身寒气森森,本是极具魅力的嗓音,此时却带着种邪恶怪异地腔调道:“王爷,你是把脑子都喝坏了么,我是何等人你不知道么?我劝你可不要自己作死哦。”
江冠雄本还有些尴尬,一闻此言就悻然甩下了手去,大露凶恶本色道:“寒烟,你也别太恃宠而骄了,我可是一国豪王,不会总容忍着你的!”
萧寒烟也冷冷地收了手,颇含嘲讽道:“那王爷难道不明,本尊也是在容忍着你的么?若非有家师,我会和你有半点来往?就算你是一国皇帝,也别想入得了我的眼。还恃宠呢?王爷也太自命不凡了。”
江冠雄怒喝道:“本王权倾朝野、威震天下!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萧寒烟这才一看他,绝美的眼中早无半点笑意,唯见锐利寒光道:“无论什么帝王将相、武林霸主,在我看来都只是个人而已;而我萧寒烟,是不容人亵渎的,任何人,都不行。”
江冠雄一时竟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恨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