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烟又慵懒地倚回了座中,一派轻傲道:“王爷,你和本教相交只是为了利益,我们也都给你了,你还贪婪什么?我肯俯就地亲自与你来往就够不错了,你居然还想侵犯我,真是悖妄至极哦。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冠雄这下就神情一缓,似也大感理亏了,只是下不来台地又僵持了一瞬后,便豪放一笑道:“罢了寒烟,谁叫我就是欣赏你、就是愿意让着你呢!哈哈,今天也是我喝多了,你就别再跟我计较啦。”随后又甚含讨好道:“我今儿还有个小礼物送给你,也是你所好的。”
黄总管随后从旁端来了一只锦盒,奉在了萧寒烟面前。
无名注目一看,盒里装的原来是一种草丝式的香料,但这并非什么平常熏香,名为“颓烟”,焚吸后会让人产生一种兴奋、飘然而又萎靡、空虚的感觉;此物在世面上很流行,却是有毒害性的。无名虽常年处在那种封闭的环境中,却也没少见人享用过此物,当然,那些人用的比王爷的可低等多了。
萧寒烟微微一扬那魅惑众生的唇,似笑非笑道:“王爷和我虽远隔千里,对我的喜好却甚是了解么?”
江冠雄似全没听出他话中的讽意,一副亲热之态道:“寒烟,这个是才贡上来的新品,市面上还没有呢,我特意送给你尝个鲜的。”
萧寒烟便没再说什么,江冠雄又殷勤地叫人为他侍上烟炉(一种专门焚吸颓烟香的小巧型香炉),萧寒烟却拒了,掏出了自己随身的一个烟炉,把那颓烟香足足装了一炉,李彪自动为他点着了;此种香十分易燃,随后就冒出了一股异常浓烈的烟气,可萧寒烟一手把那小炉就托在了唇下,直对着那等浓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进去,俄而再呼了出来。
无名以前见人也就是把烟炉拿在手里或放在近处吸吸就行了,还从没见人这么个吸法的!正看得发愣间,冷不防就被一种甚是刺激的烟味呛了一下,直接咳了出来。
萧寒烟马上停了下来,左袖轻飘一挥,一股无形劲力就散去了他面前弥漫的烟气,又一示意对面道:“你坐远些。”
无名反应过来他是在爱护自己,顿时喜不自胜道:“不要紧的萧大哥,我就坐在你身边!”
萧寒烟便也没再照顾他,继续吸了起来,一口接一口的,就如他喝酒一般猛烈。
无名这会已能自调地没再咳嗽,目光舍不得移开半分地看着他吞云吐雾,一面只觉他的任何动作都是恁么地又酷又美,一面又心怨王爷还要助长他这种不良嗜好。
江冠雄当然不会管他想什么,热切地凑近了萧寒烟道:“寒烟,味道怎么样?这一品颓烟可是劲很猛的。”
萧寒烟露出了些颓废之色道:“正合我意。”
江冠雄大为高兴道:“那我也陪你吸些!”又示好道:“我平常可都不沾这个的。”
萧寒烟冷淡地道:“不必。王爷是何等金贵之身,哪能像我们这种人一样不惜命呢?”
江冠雄笑道:“偶尔吸吸也无妨。”李彪便又自动为他备好了一炉奉上,江冠雄将那烟炉放在了面前桌上,慢慢地吸着,突地又调戏起了无名:“无名,你也来点试试?”
无名猝然一看他,对他这种态度总是甚感厌烦,可还未及回答,萧寒烟就已为他拒道:“王爷,你我都是在红尘俗世里沉沦已久的人,怎样消遣也都无所谓了,就别再带坏小孩子了。”
江冠雄哈哈一笑,也不再纠缠无名,又和他闲聊了起来。
未几宴会也就接近尾声了,萧寒烟给江冠雄一示意贱奴,那种玩谑笑意浮流于唇间道:“王爷,这孩子本也是本教一大殿主之子,可惜其父就在他出生那年叛教被诛了,留下他从小就身为一个罪奴长在幽冥谷中,没见过什么世面。今天我把他也带到了你这一等豪华的府里来,就是想让他长长见识,宴罢后我能否带他到你那园子里随便转转?”
无名有些愕异贱奴竟是有个如此不凡和悲凉的身世,也方觉他恐怕就是因此才被取了个那么轻贱的名字。
江冠雄也有点诧异并好奇地打量了贱奴一眼,应道:“那有什么不可的,你尽管带他去转。”还问了句:“要不要我陪你?”
萧寒烟淡淡一拒:“不必。”
江冠雄笑道:“那好,本王前两天一直忙着,今个又喝了酒,也真有些乏了。”又要派人随侍时,萧寒烟却道:“让无名跟着就行了,正好我也可再了解一下他。”说着还对无名很亲地一笑。
无名大喜过望,立刻对他回以了万分热切、无比亲昵地笑光。
江冠雄看得又有些嫉恨起来,可已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甚可再计较的了,当下对萧寒烟应了一声,再道:“寒烟,你明天就要起程了,这一宴也算我给你饯行了,就不再专门送你了。今日我还有件要事要作,现在先去小憩一下,你们就自行去逛吧。”
萧寒烟道:“王爷但请自便,我转完后便走,也就不再向王爷告辞了。”
之后双方便各自散去,萧寒烟带着贱奴和无名在广阔的园子里逛了起来。那各处的守卫都已接到了李彪的传命,对他们的行动全无过问。
无名本还想要给萧寒烟带带路,却见他对这府中诸处都似颇为熟悉,不由有些惊疑,又想到他怕是早年和王爷过从较密,对这里的情况已很是了解。
萧寒烟这会全没管他怎样,径自领着贱奴到处观赏着那些布局典雅、豪华精致的建筑,颢兴地给他讲着这好那好的;而贱奴一直都似很被动、很难受地顺从着。
无名也能看出贱奴根本没有欣赏那些的意愿,而萧寒烟对他的行为倒更像是种故意地玩弄……无名蓦然觉得,贱奴就和自己一般,是那种完全不由自主、活得十分可悲的人。
后来萧寒烟终于在一花草繁丽处驻足了下来,这回是真情实意地观赏着,陶醉了一会后,赞叹道:“只有自然的景物才是真正美好的,虽然对于这万恶的人世来说,是那么的浪费。”
无名有些讶异和感触了起来,但因萧寒烟这一路上都是在自说自话,所以他也没有说甚。
萧寒烟此时却转过了头,问起了他这六年的冷暖来。无名猝然一喜,赶紧回答了两句后,就急切道:“萧大哥,那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听说你们地狱教已经换了教主,那位新教主他……他对你好么?”
萧寒烟似有点好笑,漫不经心地回了句:“也不怎么好吧……”
无名早怀的那份担心顿时激涌了起来,“那他有没有迫害你?!”
萧寒烟失笑道:“一个人会迫害他自己么?”
无名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又惊又喜道:“你是说……萧大哥,原来你就是新教主啊!”随后却又疑惑嘀咕道:“那一个人会对他自己不好么?”
萧寒烟但笑不语。
无名正困惑不解时,猛又想起了那些关于新教主的恶劣传闻,可怎么都难以和眼前这个无比仰慕的人联系起来。他苦苦纠结了一瞬,便也就释怀了——别说世间传闻多有不实之处,就算萧寒烟真是那样一个残戾至极的大魔头,也不管他对别人怎样,他都是自己所认知的那个神明一般的大英雄,都是自己心目中那个至亲至爱的萧大哥!
无名心意一定,立刻抛却了一切纷想,只顾重道:“萧大哥,既然你已是至高之主,那我去教里后也和贱奴一样叫你主君吧,这样才显得尊重,以免在教众面前有损你的威严。”
萧寒烟无所谓地微“嗯”了一声,那一直沉默着的贱奴却忽道:“在外面时大家才叫主君,在教里都是叫教主或大帝的,这些常规你以后都会知道。”
无名错愕地一看从不主动说话的他,也不知他是好意提点还是别有用心,一时竟有些尴尬。
萧寒烟安抚道:“不用那么拘谨的无名,以后你就要有一个新环境了,总会有些不习惯的,慢慢适应就好。”
无名的心顿时又像被蜜糖添满了般,对他无比热切地应了一声,而后又紧张道:“萧大哥,你明天就要起程了,这会也不需要我作甚,那我就赶紧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吧?待会好和你一起走。”
萧寒烟道:“我本来还想让你再住一夜呢,这恐怕就是你能在此处住的最后一夜了,你就不想……”
无名竟都大急了起来,生恐节外生枝般地打断了他:“不不萧大哥,我对这里没有一点留恋的!你就让我今日跟你走好不好?”
萧寒烟微笑道:“这么紧张作甚?这些事都由你自主。”
无名听到最后四字,心中大大地一触动,一时百感交集,竟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萧寒烟又随便一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无名顿时回了神,惶恐不安地答道:“我……我最近刚成了王爷的近侍,就住在……他寝室旁边。”
萧寒烟有些怪味地“哦——”了一声,旋即如常道:“那你就去吧。”
无名赶忙一应,转头走了两步后,又不放心起来,竟还回身道:“萧大哥,我一收拾好就会来找你,用不了多少时间的,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萧寒烟竟对他满含疼爱地一笑,道:“不急,你尽管收拾,不要落下自己看重的东西就好,别的我以后都会置给你。你放心,我已答应了的事就绝不会背诺。”
无名竟被他那副笑样刺激得都打了个哆嗦,随即沉迷得不能自已,都不知过了多久,才万分不舍地离去。
这一路上无名简直都飘飘欲仙了,欢喜得只觉眼前都一片闪亮,那明媚的前程正在向他招手!
他还反复回味着萧寒烟那极其迷人的笑样,不觉就想:“颠倒众生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等奔回了那间耳房后,无名的兴奋之情又莫名沉落了下来,一时茫然四顾,直觉恍如梦境,那渴望太久的事今日一下也并不困难的就实现了,倒又让他有了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无名强行一稳心神,赶紧收拾了起来,其实他并不想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并且也无甚长物,但起码的换洗衣服总是要带的。
马上就可以摆脱这里了,永远也不用再回来了!无名的心正庆幸和急切到了极点之时,却又听到了命运的作弄声——
一名近侍来唤道:“王爷叫你进去。”
无名吊滞地停下了手,呆滞地转过了身,不能自主地遵命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