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也不十分确切,只因阮慕过来后,几乎就再没有提起过一字半句,长得那些日子必定难过,叫她伤心,所以钱婶子也十分知趣地一字不提。
可是,现下来了一个京城的人...
“崔公子,您既是在京城便和阮阮相识,看您的气度也不同一般,在京城的时候,既然相识,那么,便也是认识阮阮从前的那位丈夫?”
崔煊面色一顿,而后才恢复自若,片刻后才道。
“认...识。”
见他的样子,想来应当不算熟识,可到底认识啊。
钱婶子便忍不住开口问。
“那么,那个男人当初为何要和离?为何那般欺负她一个孤女?我知道那人兴许家里有钱也有些地位,可和离便和离了,为何又叫她身子那般不好的时候,还在一个暴雨夜将人赶出了门?!”
这话里的信息过多,崔煊愣了两秒才捕捉道关键点。
“孤女?她...不是有亲人的吗?”
“雨夜...当初她离开的时候...那户人家并不知情。”
“她当时身子不好吗?”
太多的疑问,太多他不知道的东西叫崔煊无比疑惑,也超出了他之前的想象,竟是有那么多东西都是他所不知道的?
钱婶子叹了口气,这才相信两人从前真的是认识的。
“那个时候,阮阮她身子不大好,”这毕竟是私事,对方又是个男子,所以钱婶子并没有说得那样直白,“身子亏损,本来是需要好好养着的,可是那户人家却急着将她赶走。”
“不知情?”钱婶子根本就不相信,
“崔公子你可能不了解内情,那户人家分明什么都知道,若是不知情,又怎会在她离开的时间还要检查一番她的包裹?竟是一分钱都没有给她的!”
钱婶子义愤填膺,“阮阮还要帮忙瞒着,可我瞧得清清楚楚,她的包袱都被翻乱了的,里头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还是有钱人家呢,没想到竟然那么抠门,唉...她一个人,根本没有地方去...”
崔煊的喉头堵得厉害,连自己的声音仿佛都有些不真切,
“她....一个人?”
钱婶子这些话早就想同人说了,可根本找不到人说,今天算是一口气说出来,也舒坦了些。
“本来是有个外祖的,我能瞧得出来,阮阮和外祖关系极好,她从小就是外祖亲自带大的,为了救她的外祖父,她甚至不惜孤身一人冲进火场,愣是冒着没了性命的风险将人救了出来,可惜,人还是没救回来。”
崔煊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退。
“她孤身一人冲进火场?”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他竟为何一点都不知情?
人没有救回来?
崔煊的声音遥远地仿佛不似他自己,“你说,她的外祖,没有救回来?”
钱婶子叹了一口气,“是啊,当时啊,她倒是没有哭,可我宁可她哭一场,小脸煞白,在那里呆呆傻傻地坐着,好像魂都没了似的,几日几夜不吃不喝,我瞧着都心疼得不行,而她那个夫君,那个男人,就在这个时候,和离,要我说啊,肯定是他非要休的,从前我还觉得可惜,可是现在,却觉得和离得好,那样无情无义,没有心肝的男人,就该趁早远离,远离了他,现在阮阮不是过得挺好的吗,现在可是建邺有名的大夫呢。”
“她从前那个丈夫,那样的人,现在若是瞧见阮阮,肯定肠子都要悔青了。”
“哦,也不是,”钱婶子惨然一笑,“现在阮阮...唉....”
现在她还受流言的困扰呢。
况且,的确是知名的女大夫,可是,哪怕她救死扶伤,在世人的眼光中,她还是个可怜的,抛头露面,嫁不出去的女人。
更何况,现下总督府的人又这样子干,日后阮阮嫁人,只怕是更难。
钱婶子也是十分地担忧。
崔煊的心像是被细针一根根插入,叫他几乎有些难以呼吸。
他一直以为,她是同她外祖一起离开,一直以为,她身边有最亲的人陪伴,所以才会走得那样急,却原来,根本不是?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她不顾自己受伤,救了他的玉佩,当他问她,有什么愿望的时候,他以为她会说,希望得到他的关注,疼爱,或者孩子,抑或是旁的任何东西,可是她展示用她无比晶亮的眼睛,里头只有纯粹和满目希望,请求他帮忙找找她的外祖父。
他才想起,那日,两人破天荒地做了许多交谈,可是她都没有怎么说自己,只是在说她的外祖,她说,那是她最最重要的亲人,她对他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便是希望他若是有机会,可以帮忙找一找他的外祖。
那时候,她是信任他的吧。
是寄希望于他身上的吧。
可惜,那个时候,他太忙了。
便是吩咐了下去,也没有多放在心上,总以为,他处理完手上最重要的事情,便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
他还记得,她当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那个时候,她想对他说什么?
难道就是求助?
可他呢。
那时候的他,做了些什么?
时间太过久远,这些东西在他记忆伸出,从来没有被翻出来过,此刻仿佛也蒙上尘埃,叫他有些许的恍惚。
他才发现,原来,他竟是那样的对她不住!他是那样地混账!
崔煊觉得自己心口隐隐发疼,连钱婶子的声音,都有些听不真切。
“而且啊,一路上从京城到建邺,她瘦了好多,到这边的时候,都瘦得有些不成样子了。”
“然后便忙着行医,后来果然就大病了一场,本来身子就没有养好,现在就更差了些,这几年,也都没有好好修养过。”
“其实。也真的是要谢谢李公子的,若不是他在船上给的钱,兴许到了建邺,就更艰难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阮阮大着胆子去救人,也将人救了回来,换做是旁人,哪里有那个本事和胆子呢,所以,也是她应得的,只是后来若非李公子,阮阮的病,怕还是要艰难些...”
“李公子真的是良配。”
崔煊觉得这话宛若一把尖刀,寒芒叫他无法直视。
“哪怕知道阮阮身体情况,人家人没有嫌弃,只是他家里的父母,唉,哪家人的父母能接受儿媳妇不能生养....哎,公子,崔公子...”
钱婶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那俊朗非凡的公子已经站起来,似乎神色恍惚地匆匆离开了,连脚步都有些不稳。
她狐疑,人..还好吧,应当是没事的吧。
这...她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这样了....他又不是阮阮从前的那个丈夫,若是她从前的丈夫,估计是都不会见她的,可怎么看他的反应,好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
崔煊没有意识地往前走去,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停下,站了片刻,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身处何处。
刚刚竟是胡乱而行,那样仓惶地离开了。
他心口堵得厉害,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将自己似乎冻结的胸口重新打开。
她....
在崔家的时候,过得不好,他,误解了她,她的善心没有得到好的回报,离开的时候,还那样凄惨。
崔煊看着苍茫的远处,如果说,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多的是惊讶,而后便渐生爱意,到现在爱意汹涌,可这一刻,那爱里掺杂了无尽的疼,疼惜,怜爱,他想要补偿,若是可以,想要用他的一生去弥补。
他希望她往后的一生,再没有任何的苦难,他要用尽自己的一切,叫她往后余生,都坦途宽阔。
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想见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崔煊抬头,遥遥地望向远处,目光无比坚定执着。
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他回了府衙,坐下挥墨,立刻写就了一封告假书。
告诉和荣自己出去一趟,不要找他。
和荣急了,“大人,您告假多久?”他知道,现下正是迁都最紧要的时候,事情多如牛毛,前两日崔煊还忙得脚不沾地,可怎么突然之间,就要告假?
崔煊却连问话的机会都没给他。
和荣问话还没有说完,他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大...大人...”
这...可怎生是好。
郡主还刚遣了人过来,说要请大人过去说说话呢,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大人这...
哎...和荣记得团团转。
崔煊出门后,自顾自驾了马车便出发,他知道,她近日在某些村子义诊,近日在哪里尚不知道,不过没关系,他一个一个找去便是。
“驾!”崔煊挥动马鞭,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可见得多了,熟练几下便也能操作自如。
刚走出去没多远。
突然,马儿长鸣一声,然后马蹄高抬,停了下来。
崔煊看过去,便看到李昉肃然地站在路前方。
他人瘦了许多,脸色有些苍白,可是眼神却十分坚毅,看到他的瞬间,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哀哀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