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绽朱华,羽冠之下,一双冷漠的眼睛藏起所有的仇恨,金色长袍披身,随着手势一收一放,移花宫千名精锐进发。包括五大长老,神女座下,天策军团,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到齐。
暮峥作为天策军第一将,领着战马翻身而上,玉龙鎏金旗在他那匹高大威武的战马上方飘扬,所有移花宫子弟怒目而视,看向对方的眼里充斥着仇恨。
另一边,青辞殿同样是倾巢而出。君白和秋沙坐镇在后,已经大好的君邪同样扬起了代表青辞殿的四象逐日旗,眼神冰冷而倨傲。他得到秋沙的救助,险象环生中总算已天材地宝救了回来,而宁茶却是返魂无术,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身后的君白。
洛星辰身边,镜中花、路澄、暮雪回都投以担忧的目光。他眼中早已失去往日的神采和温和,取而代之的,只是锋芒毕露的杀意,还有那份深埋心底藏不住的疯狂。
“移花宫众贼!正好!还我青辞殿子弟命来!”手下死伤大半的修期公子桀木最为激动,他那些门生体质太差,许多在天地无极的金光镇压之下已经不省人事,暮月杀出重围时,许多逃命的青辞殿子弟踩在了他们身上,很快就没了气息,他便将这笔一并记在了暮月头上。
“暮月怎么不在,”君邪眼中光芒奇异而疯狂:“是已经不敢出来了吗?如果她肯跪在地上现在来求我,说不定我会考虑留她一命。”
他知道害得自己几乎丧命的姬婴竟然被暮月救走,囊中之物奋起反抗,那份恐怖的力量打碎了他所有的自尊,也将他讥讽姬婴的话如数扇回来,狠狠打了他的脸。他自然是对姬婴恨之入骨,但救她的人偏偏是暮月,还伤了青辞殿那么多人,逃出重围。
震撼,嫉妒,爱慕,仇恨,许多情绪混在一起,就像胡乱调味又火候过头的汤,黏黏糊糊,乱七八糟,根本不知道什么原料放的更多,每尝一口都觉得苦涩难闻的。但,只有一种感觉始终维系在心头——想要见她一面,立刻。
“那是谁?”不等移花宫众人反应,暮峥冷笑一声回绝了他:“我只告诉你,移花宫的所有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君邪瞳孔一缩:“你们将她赶出去了?”
他自是不知道暮月被青辞殿众人追杀到鬼渊,君白与秋沙明确勒令,将青辞殿上下的嘴关的紧紧的,怎么撬也撬不开。而移花宫因为宁茶的死,也暂时没有人关心暮月到底遇到了什么危险,双方的焦点渐渐只转移到战争身上。
暮色于高处俯视着君邪,面色不变,语气却是讥讽:“莫非少主来到此地,是专程跑来问我们暮家的家务事的吗?青辞殿竟有如此雅兴。”
君邪脸色一黑,却不发作,咬着牙道:“你们倒是嘴硬,一会儿满口牙都被打碎,就知道什么该说了。”
“随时恭候,只怕我们天策铁骑的牙太硬,不小心咬断了你的喉咙。”暮峥半点不让,双方再次针尖对麦芒。秋沙展开蝶回大范围领域,暮色捧起血玉绽于战场中心,一场无可避免的厮杀正式开场。
宁茶已死,万艳同悲,此时战场血色弥漫,人间回首忽见,枯骨生花域,朵朵绽华巅。
……
“非她不可?”宁泽天闭目养神了很久,感觉到座下宁衣的执着,他一寸方位也未曾挪动,便主动开口询问道。
月华微凉,霜雪之色参入地表,升起冷意。
在宁衣身后的宁绾绾,形同鬼魅。她表情冷静,全然不见白日里的娇蛮,幽幽望着宁衣。
“非她不可。”宁衣答得斩钉截铁。
三人都沉默许久,宁绾绾也在得到宁衣这样的回答后,低下头不再说话,那张娇颜上流露出的竟只有淡淡的失望。
“不是不行。”许久,宁泽天终于妥协般叹了口气。
宁衣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也终于多了一丝笑意,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晴朗起来,想到暮月的那句愿意,更是感觉心口发烫。
“我只有一个条件,二公子。”许久未被这么称呼,宁泽天叫出这两个字时,宁衣感到极为陌生,皱了皱眉:“请讲吧,师父。”
“抓住这次机会,”宁泽天半寐的眼睛终于有一只睁开,淡淡的杀意与多年以来从未熄灭的恨意正在里面熊熊燃烧着:“你知道该找谁,也知道该怎么做。”
宁衣看着他仅剩的一只眼。宁泽天的另外一只眼永远都不可能恢复了,当初他状若癫狂地要扑入岩浆冲之中救宁衣出来,被熏瞎了一只眼。他一阵默然,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朝宁泽天鞠了一躬,退了出来。
重新拥有爱意的人,或者说全心全意相爱的时候,几乎回忆不起来伤痛和滔天刻骨的恨意了,这对宁泽天来说,太不公平。
脚步渐渐沉重,不该忘记的种种往事逐渐浮上心头,积水成渊,险些让他喘不过气来。这些年,好像一切都是因为认识暮月,他的恨意,就这样一点一点消磨到最底层,被层层叠叠的美好与期望完全掩埋了。
不,不全是。
他还是他吗?
还是同一个人吗?一种未知的恐惧在心底扩散,不知道宁泽天有没有发现——最大的可能是没有,他不像楚翎了,不知道姜猎风是否也是如此。
换生之术当真毫无副作用吗?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睡不着吗?”暮月有点困顿地声音出现在耳畔。
宁衣才看见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黑黢黢的梧桐林外,他显然魂飞天外了,暮月这样明显的靠近,他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我有点事情想不通。”宁衣如实道,不得不承认,暮月出现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真实了很多。
至少突然加快的心跳是真实的,这一点,身体不会告诉他谎话。
“想不通就算了,还一口气跑这么远,刚刚我走过来,你魂不守舍地一直往这边走,也不看我,是不想看见我吗?”暮月哼了一声。
“我没有!”宁衣奋力辩解道:“我不会躲着你的,我错了……”他情绪低落,把暮月往怀里一带,埋在她肩上。
他在暮月面前向来是没有原则的服软,听话又好哄。暮月抱着他的腰,闻到了清冽温柔的香气,又摸摸他的后脑,拉着他就想往地上一坐:“你想不通什么?跟我说。”
宁衣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立刻脱了外衣先铺到地上,再让暮月坐。她就穿着身月白色中衣出来,好怕说着说着话把人惹得着凉。知道这时候劝不动暮月回去,宁衣揽着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尽量挡住风:“在想……我还是不是我。”
“嗯?”暮月疑惑。
这个问题听起来真是白痴,宁衣说出口后都笑了一下,听见暮月疑惑的声音,他苦笑一声:“也没什么,我自己钻牛角尖罢了,其实……”
有很多事情埋在心里,他想要告诉她,却又胆怯露出最不愿为人知的那一面。
在暮月面前,他温柔可靠、天赋过人,虽然论起出身与地位与她差距很大,可她本来就是不在乎这些虚名的人。
暮峥不知他的实力,已经断定他配不上暮月,要是知道他这一身天赋如何来的,又是经历着怎样卑微的渴求,就更难看了。
要是有一天暮月丢下他,发掘这段往事,简直可以说他是天之骄女人生中最落魄的一段情史。
他的缄默写在脸上,眼睫微微垂着,脆弱单薄如蝶翼,偶尔扑闪一下,就是他的心跳,渗透得夜色都萧索些许。
“宁衣,”暮月抱住他的手臂,温柔地诱惑了他一句:“你转过头,看我的眼睛。”
宁衣身体微微一僵,很快,他还是听话地看了过去。
淡紫与深蓝色双眸相对,一个从容,一个慌乱,短暂的接触后,暮月忽然笑倒在他胸膛处,一边笑还一边扑腾。
“笑什么?”宁衣不解,有点尴尬道。
他刚刚对视的时候实在有点狼狈,两人都快要成亲了,却一点点逾矩的动作都没做过,有时候一句话一个眼神还是能闹个大红脸。
暮月笑够了,趴在他胸口扬起脸看他,她睫毛长,眼睛亮晶晶的:“你就是你,至少,在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里,没有被任何人侵占过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