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月 第45章 天女（1）

时间不等人，暮月最后还是没有敲定下来搭档选谁，每天抱着柱子愁得不行。姜猎风每次看见她这样，都会像看稀奇一样停下来，笑得开怀:“我说月儿妹妹，有那么难选吗？要不我直接把移花宫的少年门徒都召集起来让你随便挑吧，他们一个个听说是跟你一起，都兴奋的不行。”

暮月想到那可怕场景，狠狠地抖了一个激灵:“不不不，不要，千万不要。”

太恐怖了！这又不是选妃！

“其实暮峥是最合适的人选吧，”姜猎风若有所思，见暮月一脸苦笑，了然道:“哦，他又不见人影了，我去替你说说。”

不要啊！这个热心肠的姐夫每次都说一不二，她不想跟暮峥闹得更僵，但身份摆在这里，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除了跟这位名义上的哥哥，好像跟其他人都不太合适吧？

简直愁死个人！

她愁归她愁，暮氏天女传承仪式的消息照发不误，几日后，暮色便找到她说不用愁了。

“外面有朋友找你，”暮色表情看不出什么:“还不止一个，都是来和你商量剑舞的，我想着时间还不算晚，你选中了谁就跟谁一起练吧。”

暮月正好奇谁会天南海北的跑到移花宫找她，一边下山去一边在脑内搜寻了她所有认识的男性，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果然！

季安城中心，移花宫大门前。宁衣乖巧地等在移花宫山下一位山家楼下的茶点铺里，他簪了白羽，换了身白绿衣裳，看上去和今日穿着碧衣的暮月倒是挺配的。两人自菏泽分别后，陆陆续续地用传音联系着，宁衣还是那么黏她，但每次提及相关事宜暮月总是含糊其辞，没告诉他自己还没找到剑舞搭档，然而纸不包住火，这家伙还是跑来了。

季安城里认识暮月的可就多了，见她来了，许多人热情不已地开始打招呼，微笑地注视着暮月。暮月一一回过后，径直走到了宁衣面前，装傻道:“要来玩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可没有准备你喜欢的菜。”

宁衣知道这里人多，她脸皮薄，也没像往常那样撒娇犯浑。他给暮月倒水喝，将那茶盏送出去时，才低语道:“想见你，就来了。”

宁家庄到这里至少要没日没夜地赶三天路，什么叫做“想见你就来了”，他们俩分开还不到两个月呢！他以后想住在移花宫吗？

“你师父知道你来这儿吗？”暮月问，她总觉得宁衣像个独行侠，身边从来不带什么朋友。当日在菏泽被捞出来之后，她向众人表明是宁衣救了她，许多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惊喜又崇拜，原本不太待见他的弟子们突然对他开始关心，主动去找他说话了。那时候看宁衣的表情，虽然表面淡然自若，但是收到一些真心的崇拜和感谢后，脸上也逐渐浮现出笑意。

一个几乎生活在透明边缘的人被重视起来了，如果说暮月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宁衣的生活就单调太多了，现在至少能为宁衣博得一些好名声，她心里高兴，由镜中花扶着，也跟着微微一笑。

那时在人堆里的宁衣却收起笑容，继续专注而温柔地凝视着她晕过去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不知怎么的，现在被宁衣看久了，暮月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便很快转过头去了。

这便是两人上次在菏泽最后一次见面了。

现在嘛……她已经又可以面不改色地跟宁衣说话了，在她眼里，宁衣还是一个长不大又任性的小孩子，只是偶尔固执的很，有时候也很聪明可靠。

缺点多多，优点更多。

“他知道，每次我出去，都是他同意了的，”宁衣对他一笑，在这种场合开始很守礼节，很快，他那副秀雅的面容变得认真起来:“月……不，天女姐姐，你可不可以选我？”

……

什么啊！

暮月被他一堆出乎意料的用词砸得头晕眼花，第一次感觉多重身份真是麻烦，还能被换着花样叫。她感觉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了，难得局促起来，尴尬道:“你乱喊什么啊……就叫第一个称呼就行了，还有什么选不选的，这只是个仪式，其实选谁不要紧。”

“要紧的，”宁衣注视着她有些闪烁的眼睛，笑了一下:“我觉得这个人选，很重要。”

又笑什么！暮月真感觉浑身不自在，天知道她多希望这个仪式可以由两位女子一同执行，要是那样，她不知道会轻松多少倍。偏偏硬要一男一女，上一届天女传承的时候，多数都已经成婚，与夫君一起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她现在算什么？虽然她现在觉得只要能完成仪式，选谁都无所谓，但看看宁衣这反应，当她在选秀吗？她又不是皇帝。

“别闹了，”暮月有点心虚，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碗:“我是还没想好，这个代表不了什么的，只是走个过场，许多人看戏罢了。”

“好，”宁衣从善如流，接着她的话往下面说:“那月儿姐姐，你带我走这个过场好不好？求求你了。”

暮月:“……”

“我想和你一起站在那里，”他认真地说:“在所有人必须仰视着天女，在他们视线交汇的地方，我想……让他们看见，你和我并肩站在一起。”

暮月微微一怔，好像有什么暗处抽条生长的东西在她心底一点一点将根须探出。

宁衣扯住她衣角不放，继续缠得人没法消停，暮月只得说自己再考虑考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让他等等再说。

逃出茶点铺，走入季安城。暮月依着暮色的指示走到季安城最为奢华的红袖楼时，果然见到了另一位找她的人。

不过，才踏进去和那人对上眼，暮月就选择原地退步转了出来，不顾笑容惊喜的店小二招揽，她一边退出一边笑着用手扇扇风:“哎呀不好意思走错了，今天热的让人犯迷糊了。”

“暮月！！”

又来了，又来了！

君邪从她身后厉鬼一样地杀出来，拽着人就往里面拖，其他人看了纷纷站起来:“干嘛呢你！这是我们移花宫的公主！你吃了几头熊几只豹敢这样拽她！”

“当我们季安城没人了吗！赶紧放开公主殿下！”一华服中年男子狠拍了声桌子，二人面前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不止他们和周围几桌，连带着楼上喝茶的楼众也纷纷注意到了这里，面色渐渐严肃，对着君邪怒目而视。

季安民风向来如此，对移花宫更是推崇备至，见君邪对暮月不客气，不少人也马上拍桌子起身打算对君邪不客气。

暮月连忙赔笑，觉得自己这个王室公主做的还真是憋屈，又要护门面又要护崽:“诸位莫怕，这位是我朋友，我这是跟他开玩笑的，装作要走，结果这人急脾气，直接来拽我的，他力气小拽得不怎么疼的……哎……”

众人狐疑，看向暮月骤然一白的脸，忧心忡忡道:“殿下，真不疼吗？你的脸看起来好白。”

暮月道:“哈哈，可能我今天往脸上多敷了一层粉，有点用力过猛了……我们就先上去了啊，小二，那个，来个无人打扰的包间。”

“是吗，你这明明就是素颜啊……”几位精通女子妆饰的丽人窃窃私语:“难道公主每次都是带妆的，只是手艺已经高超到我们看不出来带妆了？”

“很有可能……”

“哎，可是我居然瞧不出任何一点痕迹呢……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跟殿下请教几番……”

拉拉扯扯间，暮月跟着君邪上了楼。直到把雅间的门一关，暮月才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到椅子上，再捏着发红的手腕，骂道:“发病了是吧？这里是季安城不是你家！”

君邪薄唇紧抿，他不闪不躲地挨了一脚，眼神莫测，等暮月发完脾气之后才问:“你是不是要接任天女了？”

“你问问题之前，自己心里没有答案吗？”暮月见那圈红色久久没有消掉，有点郁闷，靠墙冷冷地看着他，“既然有答案，何苦又要专程来问？”

“选我，跟你一起。”君邪凝视着她，又是陈述句。

“凭什么？”暮月道。

“就凭全天下只有我和你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君邪说的毫无压力。

“你凭什么认为门户可以决定一切，”暮月对他那套天生贵族的说辞不以为然:“几十年前，你我和大街上随便一个人都是同一棵树上结的果也未可知，不过是后天发育好一些，哪里高人一等了？”

君邪微微恼怒:“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我是为了你好，你知道，现在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配站在你身边。”

“况且这样一来，有东西两派坐镇，民心会安稳许多，认为青辞殿和移花宫并不是绝对的敌对，他们也不需要站队。”

“难道我们两家不是绝对的敌人吗？既然已经是了，何必惺惺作态，”暮月明显不吃这套:“伪装的和平又能维持多久，一天，三天，还是一个月？最后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如果青辞殿觉得季安城可能设置了埋伏，这次传承仪式也可以不用来，我们都不会在意。”

“暮月！”君邪终于忍不住撕开所有借口，手中拳头已经攥紧了。他眼神愤懑不已，看着她的眼睛，最终双拳还是无力地放下:“你就真的那么不喜欢我吗？有没有一种可能，有朝一日我真的站在你身边后，青辞殿和移花宫将不会再对立，所有的恩怨也会慢慢消失呢。”

“你不是最喜欢无忧无虑的生活吗？如果说我能带给你呢，你不希望青辞殿和移花宫真的打起来吧。你哥哥就在青辞殿，还有墨灼，你哥哥最好的朋友，她也其实经常提起你，在蓬莱的时候，你跟我还是有过一段相处的日子，不是只有不开心的。”

“我有很多不好的习惯，我可以改。只要你跟我提，都可以，可不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就从这支剑舞开始。”君邪能说出今天这番话，实在不容易。他说的磕磕巴巴，有时还咬一下舌头，一直眉头紧锁，语速并不快，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暮月的反应。

暮月表情从不耐烦渐渐转换到平和，最后凝聚成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她叹了口气，拉了下凳子，坐到君邪对面去了。